伙計說,那朋友走了,李昌一人在自斟自飲,可李夫人卻說,李昌答應趕回來一同過中秋。
這種事情沒必要撒謊,那么,朋友走后,李昌便不應該一個人久坐,應當及早趕回才是。要么是那朋友只是暫且離開,要么是李昌還約了其他人。
裴遠讓人帶李夫人先去休息,他讓人將見過那位朋友的伙計帶過來。
結果一溜來了仨伙計,是立秋親自帶過來的,他將菜譜食材名錄交給文書,又將李昌所在包間里的剩菜,酒水,包括器皿,都用食盒裝好,放在一旁。
裴遠很是滿意,問道:“這三人都看到了李昌的那個朋友?”
立秋應是,示意這三名伙計自己說,他們一人引那年輕男子進了包間,一人上菜之時見過,一人路過時,看到年輕男子離開,便以為他走了。
現(xiàn)在想來,可能是去了茅房,或是有什么事暫時離開,還會回來,否則李昌不會在他走后還獨自飲食。
問及那人的長相,都道是平淡無奇的臉,沒什么特征,很容易忘記。
既然那人極有可能還會回來,那他究竟有沒有在李昌死之前回來?李昌的死,是否與他有關,不得而知,是否還約了另一人,也不得而知。
裴遠又讓立秋帶來待客的掌柜和門房的小廝。
掌柜負責安排賓客訂包間的事宜,他已經(jīng)不太記得,九天前來定那間包廂的人,究竟長什么樣。
正門和側門的門房小廝都道,今日進出的男男女女很多,沒有留意到伙計們所說的年輕男子是否離開。
玉小霜突然問立秋:“引李昌大人進包廂的伙計,能找得出來嗎?”
眾人皆是一凜,裴遠忍不住看了南宮二小姐一眼。
小姐的吩咐與少主的意思無異,立秋立即下去找人。
良久,才帶來一個伙計。
裴遠打量了那伙計一眼,問道:“引李昌大人去包間時,路上可有交流,他可知自己選的是哪個包間?”
那伙計似是回想了片刻道:“……那位貴客應該是頭回來,進來時新奇不已,問了小的不少事,都是關于明月燈和歌舞的,具體的內(nèi)容,小的記不太清了……上了三樓之后……小的記得他說,這包間只能看到一側,要看另一側,還得走過去……小的回答,要提前半個月才能訂到兩邊都能看到的位置……”
伙計如此說,包間極有可能是有人以李昌的名字定下來的,一是避免暴露自己,二是為了混淆視聽。
定下包間的人,很有可能對云河月畔軒進行了調(diào)查,對這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才好在下手后,全身而退。
比如,知曉包間在哪,而不需要伙計引路。
比如,知道如何利用伙計造成自己已經(jīng)走了的假象,實則去而復返回來行兇。
比如,知曉如何不被人發(fā)現(xiàn),而順利逃脫。
如此,便有幾個猜測:
那位年輕男子提前定下包間,臨時約了李昌,讓他毫無防備,年輕男子瞞天過海,去而復返,回來行兇,此乃其一。
定下包間約李昌的另有其人,年輕男子只是恰逢其會,先來見了李昌,離開之后,另有真正與李昌相約之人才姍姍來遲。他知曉包間在何處,不需要伙計引路,直接進了包間,伺機殺害李昌,此乃其二。
只是第二個猜測基本可以否定,因為李昌在用膳,若是真正約他之人沒有來,李昌不會如此失禮,提前吃喝,約的人,也不該遲到那么久。
如此,便沒有什么后來之人,年輕男子,就是定下包間,去而復返,殺人后消失的兇犯!
裴遠和宮云朔幾乎同時站起來,裴遠招來一名衙役,讓他們仔細查問三樓賓客,是否看到有人進出李昌的包間,以及有沒有什么不尋常之處。
宮云朔則吩咐立秋滿院子搜查,查探有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這人若提前調(diào)查了云河月畔軒,那他可能還隱匿在軒中,或許混在這賓客之中!
一時間,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沈綿漸漸緩了過來,她和南宮盾已經(jīng)去除了嫌疑,她找到玉小霜,輕聲道:“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玉小霜看著場中,也湊過去低聲道:“暫且沒有,你好些了嗎?”
“好著呢,沒事,就是受了些驚嚇?!鄙蚓d笑了笑,面色有些蒼白,雙眸卻明亮。
玉小霜點點頭,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我們得留在這里,你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讓我四哥陪你出去走走?!?p> 沈綿略略一想,點頭應好,他們有很多事要處理,自己還是不要添麻煩得好。
南宮盾也明白,他們都留在這里,太惹人注目,于是便同玉小霜說,有需要隨時找他,又囑咐了宮云朔好生照顧妹子,這才帶著沈綿先行離開了。
裴遠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霜降在細看自己是否還有遺漏,氣氛有些凝滯。
玉小霜溫聲道:“別擔心,我們一起查出兇犯?!?p> 宮云朔扯了扯唇角道:“嗯,希望這不是沖著我們來的?!?p> 是啊,不知是巧合,還是特意選在此處,若是針對他們……玉小霜瞇了瞇眼,他們得做好防備才行。
沒一會,查問的衙役都聚了過來,他們仔細地一一回報,三樓的其他人,事發(fā)之時要么在喝酒聊天用餐,要么在欄桿前看歌舞,互相都有應證。
至于李昌所在包間的情形,他們幾乎沒怎么留意,有幾個人倒是看到,有年輕男子從走廊經(jīng)過并下了樓,可是不確定是否為大理寺要查之人。
立秋也回來了,面色有些難看,他道:“膳房附近有一處死角,墻面上有輕淺腳印,墻頭的石瓦有些凌亂……”
眾人都聽懂了,有人從那里出去了,不知何人,不知何時,宮云朔的面色沉如鍋底。
幾人隨立秋趕到膳房附近,膳房靠近院墻,有一處空隙堆放雜物,面上的雜物有踩踏過的痕跡,墻上有小半個腳印。
墻頭上鋪了一層石瓦,整整齊齊,起起伏伏的,有一處,有些凌亂。
人極有可能從這里逃了,一晚上白忙活了。
宮云朔和裴遠都分別派了人尋跡去追,尸身,食盒都要帶回大理寺,做進一步查驗,冊子要作為案卷歸檔。
大理寺的人鳴金收兵,李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回去辦理后事去了,其他的賓客都失了興致,早早地離去。
玉小霜抬頭看了看那石瓦,提氣飛身翻過墻外,沒有留下腳印,也無需踩踏石瓦。
墻外是街市,路是青石板路,幾乎無跡可尋,她蹙眉發(fā)了會呆,又跳了回去。
云河月畔軒自開張以來,哪次不是歡聲笑語到深夜?如此冷清,還是第一次。
宮云朔和玉小霜正在查看孔方樓那里送過來的卷宗,李昌的生平經(jīng)歷都在其上,在老家發(fā)生的事,何時娶妻身子,哪年科舉,多少名的進士,何時為官,升遷調(diào)動,與哪些人曾發(fā)生過不口角,都記錄在案。
僅看卷宗,找不出殺人動機和兇犯來。
宮云朔和玉小霜都陷入了沉思,沒有中毒,沒有醉酒,家人還在等他,為何會含笑赴死?
兇犯到底用了什么手法?
此案甚為詭異。
玉小霜的思維開始發(fā)散:“有沒有什么藥,可以讓人產(chǎn)生幻覺,不知道身處何處?”
這是個不錯的解釋,宮云朔淺笑地看著她道:“等霽月和清明回來,可以問問他們。”
玉小霜看了看明月,小滿前不久來信,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了,應該快回來了。
她回頭,看著宮云朔道:“既然都沒客人了,讓掌柜和伙計們都先回去歇息吧。”
她總是與自己想到一處,宮云朔目光微動,說好。
月色越來越冷,宮宴散了,皇帝已經(jīng)知曉今夜發(fā)生的命案,聽到云河月畔軒和那幾個孩子的名字,愣了愣,旋即無奈低語:“……你們想風輕云淡,歲月靜好,偏偏有人看不得,要給你們制造麻煩……這次的事,可不是朕硬塞給你們的啊……”
沈蘊交代了各項事宜,急急趕了回去,恰好遇到南宮盾送沈綿回家。
今夜發(fā)生那種事,本就有些掃興,南宮盾和沈綿都不由自主地想著案情,又擔心宮云朔和玉小霜,便有些心不在焉,看花燈的興致缺缺。
二人漫無目的在街上走了一圈,買了個蓮花燈,便回來了,不想正好遇到沈蘊。
看到這兩個人契合的模樣,沈蘊心里那個歡喜的呀,當即領了二人去了正廳。
沈綿像是做壞事被逮到的小孩子,埋頭裝鵪鶉,南宮盾難得看到她這般模樣,寵溺一笑,抬頭正色道:“沈大哥,令妹溫柔嫻靜,天真爛漫,小弟心悅不已,想求娶之,望沈大哥成全!”
沈蘊卻漸漸皺緊了眉頭,神色復雜,他一路上都非常希望有個人趕緊把沈綿給娶走,可真當這個人出現(xiàn)之時,他又有種難以言喻地堵心之感。
溫柔嫻靜這個詞兒,跟小綿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嗎?南宮小四還真敢說,天真爛漫是說小綿單純還是傻?沈蘊嚴肅地審視著南宮盾。
南宮盾則是挺直了脊背,任沈蘊打量思索。
不得不說,南宮盾其人還是不錯的,畢竟也算是沈蘊看著長大的,武藝超群,明辨是非,還有個可靠的家世。
小綿能嫁入南宮家,也算是極好的歸宿,還能逃脫皇帝的魔掌。
可沈蘊心中就是覺得有些不痛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