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輕顫，雨水檢查了玉小霜的雙目后，便皺緊了眉。
能讓少主大半夜的擅闖皇帝寢宮找自己施救的，必定是放在少主心尖上的南宮二小姐無疑，可這傷，自己可能治不好，因為有毒，極烈的毒。
這應該極其疼痛，可這位小姐面上冷汗涔涔，握緊少主的手，卻一聲不吭。
她知道不能呼疼，因為這里是皇帝寢宮，她不能暴露行蹤，暴露身份。
這位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而是同他們一樣，熬過訓練，歷經生死的密探。
雨水雙手不停，心中敬佩萬分，他先用銀針封住玉小霜眼周的穴道，又找出之前清明留下備用的解毒丸交給少主，喂玉小霜服下。
雨水取了帕子，將玉小霜的眼中再次輕輕擦拭，撒了些驅毒的藥粉。
他分辨不出這是什么毒，只能用對付百毒的藥先試試，最后收了銀針，用布條將眼睛包了起來。
他抬頭道：“少主，小姐的眼睛中了毒，屬下無能，不知是何毒，只能暫且緩解毒性。”
宮云朔和皇帝聞言大驚，雨水又道：“樓老太醫(yī)可能知曉，但今夜怕是不好驚動他……”
“沒有什么不好驚動的?！睂m云朔輕輕扶起玉小霜，準備再去樓老太醫(yī)的府上。
雨水又道：“若是樓老太醫(yī)也束手無策，我們還有兩個選擇。”
宮云朔頓了頓，冷臉看著雨水，頭一次覺得這人說話總停頓的毛病太欠揍。
雨水驚覺少主積蓄了殺氣，立即道：“要么去找清明，讓他盡快趕回，要么去南宮族學找南宮六老爺，他擅長制毒解毒?！?p> 清明臨行前，留了不少解毒的藥，也告訴雨水，若是皇帝又中了毒，若是樓老太醫(yī)救不了，還有誰可信能解毒。南宮六老爺是毒門翹楚，清明仰慕已久，而南宮家的人，自然是可信的。
玉小霜顫著嗓音道：“這藥，能撐多久？”
雨水有些不確定道：“最多，兩到三天?！?p> 三人倒吸一口涼氣。
“皇上，您可是有什么吩咐？”突然有聲音傳來，是沈蘊的聲音。
眾人嚇了一跳，皇帝正在想法子，被打斷了，又受到了驚嚇，語氣便不太好道：“沒什么吩咐，你趕緊走吧?！?p> 砰！寢宮的門一下子被打開，沈蘊跳了進來，又嚇了眾人一跳。
雨水趕緊飛撲過去，關了寢宮的門，以防其他人再進來，反手舉著銀針，準備將沈蘊扎暈過去，沈蘊也舉著刀，準備將雨水扎個血窟窿。
“住手，自己人！”劍拔弩張之際，皇帝喝止了他們。
雨水再次回到宮云朔身邊，仿佛方才氣勢洶洶的人不是他。
皇帝瞪著沈蘊道：“你先在那待著別動。”
轉頭又問宮云朔：“可要朕相助？”
玉小霜嘶聲說著話：“從這里，到族學，來回最快，也要三四天，且六叔，還，不一定在……”
宮云朔在盤算著，清明一行人還沒回來，其他人都在朝中，不好輕易離開，剛出了命案，立秋可能隨時會被大理寺傳喚，也離不得，家里，便只有白露了。
宮云朔吩咐雨水道：“我先帶小姐去找樓老太醫(yī)，若老太醫(yī)無法，我們便立即動身去族學。你速去通知白露，讓她以最快的速度將清明帶回來，若是在顧府找不到我們，就趕去族學，我會沿途留下記號，讓他們一路追過來?！?p> 宮云朔現在明面上還是顧侍郎，所住的府邸自然是顧府。而清明從北漠回來，由北而下，可南宮族學卻在京城以南。
雨水應是，這大概是最妥善的安排了。
宮云朔抱起玉小霜跳窗走了，從始至終沒有理皇帝一下，皇帝翻了翻白眼，卻也知這臭小子是因為鈺霜，鈺霜大概是為了查案。
雨水也準備離開，突然想起少主可以不打招呼就走，自己不行，他收回邁出去的腳，恭敬道：“皇上，屬下先行告退?！?p> 皇帝擺擺手道：“你去吧，通知了白露之后，就去找你家少主，若是樓老太醫(yī)能治，你們索性就住到樓府去。若是治不了，你就在顧府里等著清明回來，然后一同去族學吧。南宮家這邊，朕來說?！?p> 雨水大為感動，俯身一禮，也出去了。
皇帝發(fā)了會呆，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傻子杵在門邊，他招了招手，讓沈蘊過來，沉聲道：“朕方才不是讓你走嗎？怎么你還闖進來了？”
沈蘊還在神游，聽皇帝如此喝問，趕緊跪下道：“圣上息怒，微臣經過您寢宮時，聽到里面有說話聲，察覺有好幾人的氣息，故而出聲詢問。聽您聲音有異，以為您被歹人脅迫，這才……請圣上降罪！”
算了，這人也是一片赤膽忠心，皇帝問道：“方才，你看到聽到了多少？”
沈蘊目力極好，他們說話聲音輕，他沒聽到幾句，確實看了個真切，他道：“微臣看到了顧侍郎，南宮二小姐，與自己打斗之人，微臣不認識?！?p> 這人的眼神兒，怎么就這么好？皇帝輕嘆了一口氣道：“忘記你今晚看到的，半個字都不許說出去，可記下了？”
沈蘊垂頭：“是，微臣遵命。”
為了讓沈蘊盡快忘記這一段，皇帝岔開話題問道：“儲公公晚上去看望令妹，看到南宮四少爺也在，他與你們沈家，何時走得這般近了？”
沈蘊心中一驚，來了來了，皇帝質問了，怎么辦，怎么辦，應該怎么回答？
他糾結萬分，遲遲不語，皇帝沒耐心地嗯了一聲，沈蘊連忙答道：“回圣上……您關心舍妹，微臣感激不盡，南宮四少爺今夜約了舍妹一同出去游玩，出了件命案，四少爺不放心，便將舍妹送回家來，微臣自是要感謝的……沒想到四少爺想要求娶舍妹，舍妹也愿意，微臣便同意了，讓四少爺早日上門提親……微臣的家事，讓您笑話了?！?p> 皇上啊皇上，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微臣暗示得如此明顯，您總不好棒打鴛鴦吧。
皇帝心里倒是高興，不過想起鈺霜的慘狀，又斂了神色道：“方才你也瞧見了，南宮二小姐受了傷，中了毒，正在尋醫(yī)問藥，南宮家只怕暫時無暇分神其他事，你可要多通融一下啊?！?p> 這是啥意思？二小姐受傷，南宮家的長輩無暇管南宮盾的事嗎？這倒是可以理解……等等……難道……皇上您為了拖延時間，親手毒害了自己外甥女？
這，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沈蘊太過于震驚，遲遲沒有回應，皇帝見他一臉驚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道：“你別想太多，等二小姐傷愈之后，朕親自給南宮盾和沈綿賜婚，這你總該放心了吧？”
這是您自個兒說的，可不許反悔啊，沈蘊高高興興地謝主隆恩，退了出去。
方才所見，他已經讓自己忘了，跟著皇帝做事，還是知曉的越少越好。
一個個的，都這么不省心，皇帝被驚了覺，這會也沒了睡意，讓值夜的公公，將今夜那起案子的案卷拿過來，細細查閱……
明月已升到了半空，有人影掠過，劃破圓月，又消失無蹤。
為了方便傳喚，樓老太醫(yī)的府邸離皇城很近，宮云朔風馳電掣，很快就到了樓府。
一路上，玉小霜已經將霽月與樓老太醫(yī)的關系告訴了宮云朔，他松了口氣，如此，樓老太醫(yī)應該會好好醫(yī)治霜霜的。
二人避開正在打瞌睡的值夜小童，潛入樓老太醫(yī)的房間。
樓老太醫(yī)年紀大了，本就睡眠淺，聽到細微的動靜，就醒了過來，看到兩團黑影，驚得險些叫出聲來！
宮云朔立即捂住他的嘴道：“深夜打擾，請老太醫(yī)恕罪，實在是情況緊急，還請您能施以援手，趕緊救人?！?p> 老太醫(yī)本來又驚又怒，聽到“救人”二字，冷靜下來，他點了點頭。
宮云朔松開手，攙扶著老太醫(yī)下床，樓老太醫(yī)披著外裳，被宮云朔帶到桌前，借著燭火看到玉小霜，嚇了一跳。
你們倆為何會在一起？二小姐怎么傷到了眼睛？樓老太醫(yī)竟不知道應該先問哪一個。
宮云朔將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樓老太醫(yī)點了點頭，拿出藥箱來，拆了布條，掀開眼皮查看，里面已經發(fā)紅發(fā)黑了。
樓老太醫(yī)眉頭緊鎖，當即拿了銀針扎在眼周穴位上，一根接著一根，輕輕捻著。
漸漸地，玉小霜感覺沒那么痛了，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樓老太醫(yī)收了針，又替她包上布條，詢問了幾句，便道：“祛除了一部分毒，若要根治，老夫無能為力?！?p> 玉小霜謝過：“多謝樓老太醫(yī)，這會已經沒那么痛了?！?p> 她的雙目紅黑發(fā)腫，疼痛難耐，卻還能如此淡然，樓老太醫(yī)心下佩服又憐憫，他有些不忍道：“我那徒兒小月若是在……只怕也……”
宮云朔出聲打斷道：“我們打算去找南宮家的六叔，聽聞他是用毒解毒的高手?！?p> 樓老太醫(yī)怔了怔，不太確定道：“若是他，或許可行，老夫已經用銀針壓制了毒性，再加上原先的藥粉，應該能延緩六七日?！?p> 宮云朔并未松口氣，他扶著玉小霜先去門口，讓她等自己一會，宮云朔轉回來，低聲問樓老太醫(yī)道：“若是南宮六叔也救不了，會如何？雙目……會毀去嗎？”
說到此處，宮云朔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若是霜霜瞎了，他就是霜霜的眼睛，他會照顧她一輩子。
沒想到樓老太醫(yī)卻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不僅如此，毒會遍及全身，只怕那時……性命不保啊……”
宮云朔倏然瞪大了雙目，萬萬沒想到此毒竟烈及至此，居然危及性命！
在門外等著的玉小霜也側過頭來，她本來就耳力過人，眼睛看不見，耳朵更加靈敏，聽到此處，她打了個寒顫，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