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達特僵硬地立在原地——槍確實是響了,但卻不是他手里那把。
他跪倒在黃金上,膝蓋發(fā)出鏗鏘的碰撞聲。夏洛蒂如夢初醒般回頭,穩(wěn)穩(wěn)舉著手槍的哈托爾不知什么時候立在門口。她的黑色連體緊身服臟兮兮的,被圣甲蟲撕咬出大大小小的口子,原本干練的馬尾也在戰(zhàn)斗中散落開來,看起來像是一團凌亂的海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洛蒂怔怔地說,又像是喃喃自語,她漂亮的大眼睛因痛苦和崩潰而抽搐:“你……怎么還沒死?你怎么從那里逃出來的?你到底要做什么?你這婊子為什么他媽的一直不肯放過我們?”她一開始的語氣一開始帶著顫抖,但越說越激動,最后變得的歇斯底里。
但讓已經(jīng)已經(jīng)準備好命喪于此的夏洛蒂倍感意外的是,哈托爾卻把槍插回了腰間。
“第一,夏洛蒂,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你竟然還真的覺得那群無害的,食腐食糞的小家伙們會傷人?枉我那時候還特意告訴過你,結(jié)果你還是信了那爆米花電影的無聊創(chuàng)作啊?!?p> 哈托爾似乎在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但她臉上大大咧咧的神情卻讓夏洛蒂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第二,”哈托爾甩了甩手,“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說沒說沒說出這剛才救了你,你就死在這小子的冷槍下了?!毕穆宓俾勓源羧裟倦u,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里閃爍的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心痛更多。
“薩達特,要殺死我?這么說,他才是……”她不知道自己在震驚中到底說沒說出這句話。
哈托爾沒顧及她的心理緩沖,自顧自地說下去:“他根本不是什么紀念品推銷員,而是埃及政府的特工!不然你覺得他真的是因為什么想要買酒找上我們的?亞歷山大里亞有那么多賣酒的地方,他一個社會油子能因為想喝一瓶酒走投無路到不得不找上我們?”
“等等,我們?你會說塞里斯語?還他媽的是方言?”夏洛蒂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語中的疑點,她突然意識到面前這人不對勁,心里猛地有一個答案,姍姍遲來而急不可耐地浮出被謎團墨汁染黑的水面,“你他媽到底是誰?”
哈托爾微微一笑,似乎帶著某種詭異的欣慰神情。然后她當著夏洛蒂的面把破爛的衣服一把扯下,露出赤裸的美好胴體。
夏洛蒂還沒來得及害羞,就看到哈托爾的后背上由復(fù)雜線條組成的紋身,看起來像是一只展翼的蝴蝶,美麗而攝人心魄,占據(jù)了她后背上的大半部分。
這時蝴蝶的腹部處開始怪異地隆起,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哈托爾的身體里破之而出。
隨著不斷的隆起,哈托爾的后背上竟然真的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夏洛蒂嚇得快要不行了,這極富沖擊力的畫面,讓她不免想起電影中寄生在人身體中,成熟時破膛而出的外星怪蟲。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最終如蝴蝶破繭一樣,從如同一層皮一樣的哈托爾身體里掙脫出來的,并不是什么奇形怪狀的異形怪物,而是一個同樣穿著黑色緊身服的少年,他滿頭茂密的棕色卷發(fā)東倒西歪的,看起來和獅子王沒什么兩樣,只有一雙綠色的眼睛還帶著幾分哈托爾的感覺。
“你他媽……伊凡·卡列金?”夏洛蒂的嘴里似乎能塞下一只雞蛋,不知道看到比起他出現(xiàn)在這里和親眼目睹了活人蛻皮,哪一邊更讓她感到震驚。
“一直都……是你?”夏洛蒂的舌頭似乎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對,甜心,你終于意識到這一點了?!币练沧鲎鞫环ο訔壍卣f,“你以為我會真的放心讓你獨自跟他們下到地下嗎?不管我愿不愿意,你就是被選中的那個人,你要是死了,我后續(xù)的計劃可就要全他媽泡湯了?!?p> “那你是怎么和我聯(lián)絡(luò)……”
“都是錄音,事先錄好的,存在哈托爾的同聲傳譯耳機里,以便她需要時或者別的什么時候時獲得你的支持……還有她覺得需要安撫你時?!?p> 夏洛蒂想起沙暴那晚聽到的伊凡的聲音,想來是哈托爾在安慰她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藏在……還有那么激烈的打斗和那么非人類的體能?”夏洛蒂的目光無法離開像一套衣服一樣堆在地上的,曾屬于“哈托爾”的皮膚,于是她首先問了這個。
“你竟然最好奇的不是我怎么能使用魔法?”她的關(guān)注點似乎不在伊凡的意料之中。
“啊,老實說,比起魔法,還是你這個全校知名的病秧子體能廢物一下子成了人形跳蚤更讓我驚訝?!毕穆宓僖会樢娧?。
“……我跟你講過什么是魂器吧?”伊凡的面子似乎有些掛不住。
“然后……?”
“在國際魂器研究學(xué)中,所有的魂器魂器被按照它們的能力強弱程度和威力程度綜合排序,統(tǒng)一分為Ⅰ,Ⅱ,Ⅲ,Ⅳ,Ⅴ五級,用羅馬數(shù)字標識。而其中,Ⅳ級及以下等級的魂器可以說就是一件帶有特異功能的物品,無論是誰都可以使用他們?!?p> 他從夏洛蒂的腰間拿過水壺,喝了口水繼續(xù)說:“但如果是Ⅴ級魂器,那么就完全不一樣了,它們只能夠讓那些與賦予它們特異功能的偉大意志相合拍的人使用,因此,能夠持有這些Ⅴ級魂器的人,被稱作魂器使。而由于這種精神體之間的共鳴是雙向的,所以一個魂器使也只能同時持有一件Ⅴ級魂器。”
夏洛蒂一時間聽的一愣一愣的:“所以……?”
“哈托爾本人就是魂器使,這是她魂器的能力,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就在地上呢?!?p> 妹榜妹留之卵
魂器等級:Ⅴ
偉大意志:未知
效果:由持有者授權(quán)另一人,將其的外表通過創(chuàng)造一種特殊的皮衣層變成持有者的模樣,并復(fù)制粘貼過去持有者的所有能力,諸如語言,體術(shù),法術(shù)等等。在這種變形初期,使用者的意識將會保持一種短暫性的休眠,淪為持有者的意識連接傀儡。而持有者的本體也會陷入一種休眠狀態(tài),意識則轉(zhuǎn)移到使用者身上。但隨著變形時間的推移,使用者本人的意識將逐漸蘇醒,影響持有者對使用者的控制和該狀態(tài)下使用者的性格與習(xí)慣。而當使用者的意識完全蘇醒過來時,使用者就可以選擇以蛻皮的方式而結(jié)束這種變形,同時也將切斷與持有者對其的操控與聯(lián)系,屆時持有者的意識才能回到本體。
介紹:公司于前一年剛創(chuàng)建時,于塞里斯國的西南雨林發(fā)現(xiàn)了該魂器,當時表露的外形為一枚閃爍著月光石光澤,如雞蛋大小的蟲卵??破仗厝斯蛦T哈托爾是各分部唯一能與該魂器產(chǎn)生共鳴的人,在吞下蟲卵后,哈托爾曾表現(xiàn)的極度痛苦,并昏迷了三天零五個小時二十五分鐘,在醒來以后,她的后背上出現(xiàn)了類似于展翼蝴蝶形狀的紋身,同時覺醒了作為魂器使的能力。
“還有楓樹干,還有楓樹心,樹干生妹榜,樹心生妹留?!?p> ——《苗族古歌》
“我強調(diào)一下啊,你一路上看到的,見到的都是哈托爾。我的意識除了在沙漠和你們重逢那時由于太激動而短暫迸發(fā)之后可就又陷入沉睡了,到地宮以后才逐漸蘇醒過來?!?p> “所以你的體術(shù)……”
“都是哈托爾本人的,還包括語言,不然你覺得我是怎么速成一口流利的阿梅雅的?”
“那魔法呢?就那個把巨食尸鬼干爛了的那個……希臘火?”一向記憶力不行的夏洛蒂竟然記住了那個法術(shù)的名字,看來那個場景真的對她沖擊力很大。
“啊,那是我的魔法。”
“哦,啊?”夏洛蒂點頭又抬頭。
“你沒注意到我使用完那個魔法以后就在摩擦手指嗎,那個火魔法可把這套皮囊給燒壞了……”伊凡開始像個姑娘那樣抱怨著,夏洛蒂卻瞇著眼睛看著他?!澳悴恍虐。磕呛冒?,Ε?θε……”伊凡急于證明自己,馬上就要開始吟唱。
“算了算了回頭再說!”夏洛蒂急忙阻止,但又想起了什么,“等等,如果一直都是你,那么你為什么在第三層襲擊我?”夏洛蒂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伊凡·卡列金問到。
“等等,你說我襲擊過你?”
“?”
之后,夏洛蒂把自己離開圣甲蟲洞以后的被哈托爾襲擊的事情敘述了一遍,伊凡·卡列金的眉頭皺緊又舒展:“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彼┥淼剿_達特的尸體旁,在他開線而滿是塵土的褲兜里翻找,扯出一個半透明的小玉盒子來,能看到一節(jié)看起來類似黃玉材質(zhì)的空心東西浸泡在一些液體中。
“這是佛骨舍利,也是公司的一件Ⅳ級魂器,我前幾天剛用過它?!币练舱f,“看來有人把它從我那里偷走了。薩達特就是借助它的能力讓你產(chǎn)生幻覺,把他看成了我,我說嘛,怎么他和我打斗時還特意強調(diào)了一下‘第二輪’,而我自從第二層的地陷以后就沒見過你們?!?p> “你前幾天剛用過它?”
“是啊,用來嚇唬老太太。”伊凡隨口說。
“嗯?……人渣?!毕穆宓袤@訝而鄙視地說。
“我他媽……”伊凡意識到自己的表述似乎存在些問題。
見夏洛蒂依然面存狐疑,伊凡·卡列金又問:“你有沒有覺得襲擊你的‘哈托爾’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夏洛蒂想了想:“當時的‘哈托爾’無論我怎么問話和辱罵,她一句話也不說,可之后……”
“之后我還大喊著讓你站住?!币练步拥?。
“還有,我穿著外骨骼時把‘哈托爾’的右肘拽傷了,可你……”說著,伊凡配合地抻了抻胳膊,看不出一點關(guān)節(jié)損傷的樣子。
“現(xiàn)在輪到下一位選手了?!币练矊W(xué)著相親節(jié)目主持人的聲調(diào),把夏洛蒂的手摁在薩達特的右胳膊上,他的肘關(guān)節(jié)異常的腫脹和發(fā)熱,看來伊凡說的一切都是不爭的事實了。
夏洛蒂嘗試去接受這超乎常理的真相,但顯然還需要緩沖時間。伊凡看出了這一點:“還有什么想問的?”
“藏在一個女生的身體里東跑西顛了這么長時間,你真是有夠他媽變態(tài)。”夏洛蒂出于緩解窘迫又開始和他拌嘴。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你不覺得很色嗎?”伊凡舔了舔嘴唇,毫無羞意,“而且特派小姐,要不是我這招瞞天過海,現(xiàn)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他了?!闭f著,他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甩甩手,從夏洛蒂身邊走向已經(jīng)被她忘在一旁的寶箱。
伊凡蹲在旁邊摸索了一會,“咔”地一聲打開了寶箱,“荷魯斯之眼”就靜靜地躺在那里,伊凡用袖口把它擦了擦,就滿意地收進自己的腰包里。
然后他皺了皺眉,似乎是箱底的手感不太對——它的高度似乎不太對勁。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屏住呼吸,用哈托爾斷裂的匕首往下和曾精心養(yǎng)護的指甲在箱底上小心翼翼地摳挖——果然如他所料,他看到的這層箱底只是一層木板,一個障眼法,而下面應(yīng)該存在一個夾層。他在木板上刨出了一塊缺口,露出夾層下面碧綠的玉石。
他一雙同樣綠色的眼睛里瞬間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在把幾乎把整塊木板破壞以后,一塊刻著若干行象形文字的祖母綠玉板重見天日。伊凡·卡列金的嘴唇動了動,他伸出手,不顧周遭清理不干凈的木刺,小心翼翼而緊握著舉起它,失心瘋一樣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真沒想到,我找了這么長時間,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哈哈哈哈哈……”
“你是什么時候瘋的?”夏洛蒂在他身后貼心地問。
“沒見識就是沒見識,這可是《翠玉錄》!”伊凡瞪著眼睛罵她。
《翠玉錄》(Emerald Tablet),是一塊刻有十幾條關(guān)于煉金術(shù)奧秘箴言的祖母綠玉板,有關(guān)它的記載最早見于一些阿拉伯文獻。傳說是公元前1900年左右的古埃及法老赫爾墨斯,和他的智慧神父親以及大祭司兒子合為一體后寫成的,因此他被稱為“三重偉大者”,古往今來一直有人認為這就是基督教中“三位一體”理論的雛形。
《翠玉錄》之于煉金術(shù)的地位就像《圣經(jīng)》之于基督教。在中世紀,煉金術(shù)士們的工作間,都會掛著一份翠玉錄的文字,這是他們所需的最終指導(dǎo)。自它出土以來一千多年來的歐洲煉金術(shù)師都以從《翠玉錄》中解構(gòu)出來的法則來研究,學(xué)習(xí),和發(fā)明煉金術(shù)。可以說,擁有了翠玉錄的人,就能夠窺視到數(shù)千年以來絕大多數(shù)人從未得知的真實世界,甚至能夠創(chuàng)造超乎常理的……奇跡。
公元332年,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征服者,馬其頓希臘的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了埃及,在赫爾墨斯法老安眠之地發(fā)現(xiàn)了它,之后它一直被陳列在亞歷山大大帝試圖“收集全世界的書,實現(xiàn)知識和智慧的總匯”的亞歷山大圖書館的走廊上,直到亞歷山大圖書館被后繼征服埃及的野蠻人所焚毀,《翠玉錄》原物從此不知所蹤,幸有各種語言轉(zhuǎn)寫的抄本存世。
“哦,這不挺好的,還有各種語言的拓本,那你能把這塊成色不錯的祖母綠賣個好價錢了。”夏洛蒂絲毫不為所動。
“你說得對?!币练参⑿χ?,“如果不是他媽的幾百種拓本的內(nèi)容都他媽不一樣,如果各種拓本的文字不是抒情詩一樣的謎語,我他媽還真是可以把這無價之寶找個走了狗屎運的買家,讓他把我當成不懂行的傻X暴發(fā)戶一樣賣掉,給你置辦一套楠木棺材扔到后山等死得了?!?p> 他咆哮著:“你知不知道他媽的這東西的拉丁文拓本連Bаidu和wiki上的都不一樣!埃赫那吞統(tǒng)治的年代比赫爾墨斯晚了五百多年,而這塊玉板應(yīng)該是最早也是最古老的圣書體拓本,估計是那群祭司們帶下來的。它的年代要早于亞歷山大大帝發(fā)現(xiàn)的原本,也就是說,在內(nèi)容上,這就是《翠玉錄》的真跡!”
夏洛蒂沒時間聽他大發(fā)雷霆又滔滔不絕,她正悄悄蹲在薩達特身邊,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她不免心痛和疑惑——薩達特這么長時間以來的一舉一動,真的都在演戲嗎?包括和她的插科打諢,拌嘴打趣,默契配合甚至相互救命嗎?那他怕不是能拿奧斯卡了。
夏洛蒂想閉一會眼睛,那個曾認真對她說要去海邊幫金發(fā)美女抹防曬油的小青年,那個曾恬著臉叫她夏爾的小青年,那個曾夢想著去北方國家玩的小青年,不應(yīng)該是騙子……
她緩緩睜開眼睛,與薩達特四目相對。
伊凡·卡列金聽到身后傳來夏洛蒂沒完全叫出口的一聲驚呼,他夾著那塊祖母綠石板不解地回頭,還以為是夏洛蒂又在大驚小怪什么,卻對上薩達特桀驁的眼神,他正用那只沒受傷的左臂死死地挾持住她。
“薩達特……你怎么殺不死呢……”伊凡·卡列金陰涔涔地說,他連嘴唇都沒太動,一只手暗暗地去摸腰間的手槍。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吧,‘哈托爾小姐’?!彼_達特似乎在開玩笑,但卻板著一張鐵青的臉,他一甩右手,一塊帶著彈痕的手表甩到伊凡·卡列金腳下,后者的眼皮跳了跳,似乎無法接受這么扯的僥幸。
“你贏不了我的,薩達特,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個巫師。”伊凡似乎信心滿滿,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這么說,“在我們閑談的這會兒,你知道上面有多少我們的人已經(jīng)到了?你贏不了,你來這就是個錯誤。”
“如果我看到你的手摸到槍上,我馬上就扭斷她的脖子?!彼_達特厲聲說道,他全然不為所動,同時左臂加重了幾分力度。
夏洛蒂的臉漲的通紅,艱難地扣著他的胳膊。她的手指甲不深不淺地嵌進他的皮膚,就像幾個小時前曾挽著他走過黑暗一樣。
“還真不念舊情啊……”伊凡·卡列金一邊嘴上不饒人,一邊沉著眼睛,把雙手連同那塊玉板舉起。
“把玉板和護身符給我。”薩達特冷聲說?!傲⒖蹋蝗荒憔湍苤朗悄愕脑鴣淼目?,還是她的脖子斷的快?!?p> “你以為你真的做了,我會讓你活著離開這里?”伊凡·卡列金慍怒起來,一縷火苗出現(xiàn)在他的指間。
“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貪生怕死,Monsieur?”薩達特的眼里多了幾分嘲諷,“看來你愿意用你可愛的小女朋友,來換我這一條賤命了?”
這番話讓伊凡·卡列金重新沉默下來,他緩緩地低下身子,以極慢的速度從腰包里掏出還沒捂熱的“荷魯斯之眼”,把它和《翠玉錄》一起放在了自己腳下以后,舉著雙手徐徐向后退了幾步。薩達特用那只傷臂抵著夏洛蒂的腰往前走,在拿到了兩樣?xùn)|西以后猛地把夏洛蒂扔向伊凡·卡列金。后者扭身躲開,反手對著正在逃路的薩達特甩出一團火球,險險地打在門框上,擦出一大片耀目的焰爆,當火光散去以后,薩達特已經(jīng)逃之夭夭。
“你的準頭是他媽有多爛!”被推倒在地的夏洛蒂忍著疼痛對著伊凡罵道。
“你行你他媽來啊,我他媽也是初學(xué)者好不好!你那么行怎么差點被食尸鬼撕了呢?”伊凡一邊吼著,一邊把她拉起來。
“現(xiàn)在好,千辛萬苦找來的東西全讓內(nèi)鬼偷了……”夏洛蒂嘟著嘴埋怨,她的左肘被磕得發(fā)紫,似乎是薩達特有意報復(fù)她。
“這些現(xiàn)在就輪不上我們惦記了,還是先去救一下我們親愛的魏叔叔吧。”伊凡卡列金把她扶起來,攙著她走出這個不知道價值多少個百萬盧布的黃金屋,惹得夏洛蒂依依不舍地回頭。
“你不是怕黑嗎,怎么現(xiàn)在沒事了?”伊凡訝異于身旁正常行走的夏洛蒂。
“目前不怕了,因為這條路我走了三遍了,走熟了?!毕穆宓傺b著無所謂的聲調(diào),其實她還是暗自擔(dān)心踏出的每一步,“就像那次停電,你死活不來陪我,最后我還是挺過去了一樣?!彼崃锪锏卣f,似乎還在因為這事生氣。
“去年的事你還念著呢啊……”伊凡卡列金滿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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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十月,整個滿洲利亞由于某不可抗力而停電。夜色降臨以后,曾經(jīng)燈火闌珊的納羅達大道黑得和環(huán)繞著馬羅列斯市的群山無差。街道上又出現(xiàn)了星星點點地漂浮在半空中的橙黃色火焰,那些是提著油燈回家的孤苦老人,像是來自的一百年前的土灰色幻影。
夏洛蒂彼時正縮在自己家的床上,緊緊地裹著有些單薄的被子。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沒有電是這么一件讓人害怕的事,從窗口灑進來的月光微乎其微,還不足以分清五指;平日明亮溫馨的客廳比最幽暗深邃的礦洞還漆黑陌生,似乎有食人的怪物藏在角落,等著把她一口吞下。
夏洛蒂害怕極了,偏偏家里只有她一個人。手機還剩下最后的四十多個電,而沒人知道什么時候電力供應(yīng)能恢復(fù)……盡管這樣,她還是給唯一算得上的貼心朋友打了電話。
在少女熱切的目光中,電話在幾十秒的呼叫中終于接通了。
“Привет(俄語:你好),夏爾。”伊凡慵懶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我現(xiàn)在實在是沒錢還你……”
“誰他媽跟你提還錢了!”夏洛蒂惡狠狠地說,但馬上聲音又溫柔下來,“我就是想問問,俄羅斯的小子爵想不想擁有一場難忘的青春邂逅呢?!?p> “有點意思,說說。”
“來我家樓下,我們一起在月光下漫步?!毕穆宓俟首鳡€漫地說,但在伊凡聽來可能有些做作。
“哦——你說的就是這事啊。”伊凡拉長了音調(diào),“沒時間,不去?!?p> “他媽的,為什么?”夏洛蒂有些急了。
“我忙著呢。”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含糊。
“全滿洲都他媽停電,你現(xiàn)在能干什么?”夏洛蒂不依不饒。
伊凡沒回復(fù)她,而是反手打過來一個視頻通話。夏洛蒂接通后,看到他背光而黑乎乎的臉占據(jù)了屏幕的大半部分,只有一雙綠眼睛還有辨識度。他正從手中的肉串上撕咬下一塊,吃的嘴唇上流油。伊凡身后是一群臉被黑暗天地唯一的光源——那團用來燒烤的篝火映得臉像鬼一樣的少年。她認識他們——伊凡在高中的狐朋狗友,看來這群混小子們是找了個地方燒烤,看得夏洛蒂又氣又餓。
“所以你不愿意來陪我?”
“不愿意?!币练矓蒯斀罔F。
夏洛蒂掛斷了電話。現(xiàn)在,她都記不清那個昏暗的夜,她的雙眼是怎么撐著血絲逐漸適應(yīng)了黑夜,也說不清她是怎么在擔(dān)驚受怕和疲憊不堪中陷入了夢鄉(xiāng)的。但她記得之后她好久沒給伊凡好臉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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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四聲)生氣呢?”伊凡中氣不足地問,夏洛蒂冷哼了一聲,“現(xiàn)在暫時就不生氣了。”
“為什么?”伊凡怯怯地接話。
“因為你沒再把我一個人扔下。”夏洛蒂輕聲說。
氣氛似乎又有些不對勁了,空氣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這次夏洛蒂身邊的人倒是換了。他們找到魏明誠時,不能自己從裹尸袋里脫身的他,正像一只擺在商場里的活蠶蛹一樣蠕動和扭曲。
兩人急忙動手把他放出來,和夏洛蒂的遭遇八九不離十——魏明誠也遇見了薩達特偽裝成的“哈托爾”,然后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狠狠偷襲了。之后兩人曾激烈的近身扭打,但正巧這會夏洛蒂打開了機關(guān),發(fā)出了巨大的響動。薩達特擔(dān)心腹背受敵而撤退,魏明誠則在強撐著,在迷宮里瞎走了一段時間以后,終于體力不支倒地而昏迷。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那把曾手刃巨蛇的古劍能輕易被外骨骼所卡住,因為只是佛骨舍利制造的幻想,恐怕就是薩達特手中那把斷裂的大馬士革刀。而夏洛蒂在魏明誠背包里翻到的那把,才是哈托爾真正曾用過的那把劍!它自從斬蛇以后一直就被放在魏明誠的背包里,所以哈托爾在第二層差點掉進陷阱時,身上都沒有一點能用來卡住自己的東西。
在茅塞頓開之余夏洛蒂發(fā)現(xiàn),當魏明誠如牛般氣喘吁吁地撐著身體坐起來,接過伊凡遞去的水壺時,他絲毫沒有一絲驚訝和不安。
“連你也知道這件事?”夏洛蒂詫異地問。她狠狠地瞪了伊凡一眼,以為他又一次忽略了她。
“……是的,莫里亞蒂小姐,布羅戈諾夫斯基先……”說到這他瞥了伊凡一眼,后者臉上掛著一眼可見的不愉快,魏明誠立刻改口:“伊凡說想要鍛煉和觀察你應(yīng)對危險的能力,所以我們才一直瞞著你……”
說到這里他似乎有些內(nèi)疚:“本來計劃中可以說是十拿九穩(wěn)不會說什么差錯的……誰知道這個半路插進來的阿拉伯人竟然有這種本事?!?p> 夏洛蒂于心不忍,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溫柔體貼的暖大叔,甚至某種程度上感受到了她缺失的父愛。她剛要開口安慰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到嘴邊的問候又變成了問題:“那你既然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件事,為什么當時還要對我說‘小心哈托爾?’”
“???”魏明誠撓了撓頭,“我當時就感覺一句話也不說的伊凡肯定不對勁,他本人是不可能這樣的,所以提醒你‘相信哈托爾’啊,你聽錯了吧……”
“什么?諧音?!”夏洛蒂無法接受這個解釋,忍不住叫出聲來,一旁的伊凡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