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即便來日宦官倒臺,終將連累宗族,那袁紹先斬后奏,捕人親屬,終究陰損。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也就難怪諸常侍狗急跳墻,誓死一博了。只可惜搭上了何進(jìn)大好性命。
卻說那般宦官雖平日里為禍不少,大多終究未嘗親眼見過死人,此刻皆悚懼呆立。唯有張讓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渠穆,速去尚書臺尋尚書楊贊傳旨,遷樊陵為司隸校尉,許相為河南尹。”
傳旨?哪里來的圣旨?渠穆心中疑惑,待片刻方才領(lǐng)悟:今何進(jìn)雖死,手下驕兵悍將猶在,需得盡管控制洛陽局勢,故而那張讓假傳圣旨。
想通此中環(huán)節(jié),他不再遲疑,領(lǐng)麾下冗從拔腿欲走。
卻見那張讓指著何進(jìn)頭顱道:“且慢,把此物帶上!”
于是那渠穆三步并作兩步,至臺閣外。尚書楊贊早恭候多時,問到:“大事可成?張公可有交代?”
渠穆掂了掂手中何進(jìn)頭顱道:“何進(jìn)伏誅,速擬旨遷樊陵司隸校尉,許相河南尹?!?p> 楊贊哪里見得這般血腥,當(dāng)即嚇得兩腿發(fā)軟,胸前一股腥味霎時涌上喉間。然形勢逼人,他不敢拖沓,遂強(qiáng)忍吐意,踉蹌后腿幾步便要轉(zhuǎn)身入閣。卻不想與適逢此地的盧植撞個滿懷。
“楊尚書這般急迫,可有甚急事?”那盧植雖與楊贊同為尚書,然其文武兼修,話語間自有一股浩然正氣。
楊贊本就心虛,竟和盤托道:“盧…盧尚書,奉…奉上諭,遷…遷樊陵司隸校尉,許相河南尹。吾這趕著擬旨…”
盧植雖為人剛正,素不參與朝中爭斗,卻也曉得楊贊、樊陵、許相與宦官干系。故不假思索道:“茲事體大,當(dāng)請大將軍共議?!?p> 他這一句,聲宏如鐘,中氣十足,教門外渠穆聽得,直將何進(jìn)頭顱擲入,言道:“何進(jìn)謀逆,已伏誅矣,楊尚書速去,且勿拖延?!?p> 楊贊聞言,方要拔腿,卻為盧植單手阻攔。只見他此刻右手扶住腰間駁犀具劍,厲聲怒道:“大將軍謀逆,自有天子、國法處置,爾曹何以擅殺朝廷大臣!”
渠穆斬何進(jìn)而色不變,自非善于之輩,遂拔劍詰道:“盧尚書抗旨不遵,欲為何進(jìn)同黨乎?”
盧植畢竟嘗為一軍主將,自不會受他恐嚇,亦拔劍相對,怒道:“省禁之中,天子腳下,爾意欲如何?”
二人正僵持時間,忽有黃門呼救而來。
盧植于是稍松警戒,問道:“何事慌張?!?p> 只聞那黃門吁吁道:“尚…尚書,大…大事不好…大…大將軍…曲部…吳匡…張璋引…引兵攻打?qū)m…宮門…虎…虎賁中郎將袁…袁術(shù),火…火燒青鎖門(偏門)…”
渠穆聞言,曉得今日大禍臨頭,遂不再停留,轉(zhuǎn)身便走。
盧植本欲往宮門瞧個究竟,此刻見渠穆慌張離去。稍作思索,便大致猜到何進(jìn)身死經(jīng)過,又恐中官挾持天子、太后,來不及理那黃門及楊贊,回臺閣引了一眾郎官便追那渠穆去了。
卻說張讓獲悉宮外形勢,忙面見太后,言:大將軍謀反作亂,攻皇城、燒宮門。遂脅何太后母子及陳留王劉協(xié)走復(fù)道,往北宮。
適逢盧植追至,卻聞他暴喊一聲:“逆賊休走!”便執(zhí)戈殺來。
段珪因脅太后落在最后,見狀,心中膽怯,遂忙推開手中何氏,自顧逃命而去。
眾人于是慌忙上前救下太后,再追往北宮,至出北宮朔平門時,已不見了天子蹤跡。
…………
話說,洛陽皇城外,獲悉洛陽驚變,司隸校尉袁紹說太傅袁隗矯詔,并斬樊陵、許相、馮方。又馬不停蹄引兵追至北宮朱爵門復(fù)道下。
許是方才為盧植追兵所迫失足跌落復(fù)道,趙忠竟落單于此。
袁紹于是二話不說,上前便斬了趙忠。
復(fù)又引兵入宮,閉四門,盡捕中官,凡無須者,無論老幼,皆殺之。
…………
再說那吳匡引兵殺入省中,未尋得十常侍。正自懊惱之時,同行奉車都尉董旻言道:“車騎素不與大將軍同謀,屢為宦官說項,數(shù)壞大事。今大將軍身死,其亦難逃罪責(zé)。今當(dāng)殺之,已慰大將軍在天之靈?!?p> 吳匡聞言,甚覺有理,遂與麾下言:“壞大將軍者,車騎也,吏士可愿為大將軍報仇乎?”
眾將士山呼道:“愿致死!”
于是吳匡引兵殺何苗,又殺樂隱等諸府掾。
待事了,董旻又道:“今天子失散,將軍當(dāng)速引兵救駕!”
吳匡聞言,問道:“都尉又當(dāng)如何?”
董旻答:“今車騎已死,恐其麾下憒憒,且往城外營中走上一遭,以防再生兵禍?!?p> 吳匡自不度董旻打得車騎營下五部士卒主意,只當(dāng)他推功攬險,遂感激道:“都尉今日恩情,匡自不敢相忘。”
董旻道:“事不宜遲,將軍莫要多言,速去救駕便是,待此番功成,你我再把酒暢談?!?p> 待吳匡引兵而走,董旻忙遣人往董卓軍中報信,這才打馬往車騎將軍營。
…………
卻說夕陽亭
董卓不愧是只老狐貍,嗅覺果然異常敏銳。但聞探馬來報洛陽起火,便覺宮中恐生變故。于是引麾下三千精騎疾馳洛陽。途中適逢其弟董旻信使,更加馬力。
至洛陽,已暮間。又有董旻信使來報,天子往城北忙山而去。救駕之功,升遷之資便在眼前,哪里容他再做遲疑,遂又追向谷門。
…………
上東門,一駕牛車緩緩而出。
望著身后濃煙滾滾,兵荒馬亂,車中老者幽幽嘆道:“這天,恐是要生變故啊?!?p> 卻聞駕車少年問道:“虧得阿郎有先見之明,及早掛印,方才未卷入這場禍?zhǔn)??!?p> 甄舉聞言,心中一陣哭笑不得,哪里是自己有先見之明,分明便是羊安離京前的一番提醒。
當(dāng)然在驚聞樊陵、許相、馮方之死后,他更多的還是慶幸,慶幸在袁紹遷司隸之時便早早辭官。
只不過慶幸之余,也有后怕。后怕一番拖拉,早不走,晚不走,偏偏今日才走。
“阿郎,出了洛陽,咱往哪走?”
“走五社津,回毋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