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食烤牛肉的活動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負(fù)責(zé)發(fā)放烤肉的光明神教教眾和排隊來吃肉的城中居民都加快了動作，雙方誰都希望盡快完事。
而另一邊，站出來的幾十人面對著顏鹿鳴，等待著他踐行諾言。
顏鹿鳴目光掃視這幾十人，他原以為會有幾個人冥頑不靈，沒想到居然有幾十人之多。雖然這幾十人相對龐大的城中人口數(shù)目微乎其微，但在他看來卻是如此之多，令他心中暗暗嘆息起來：“我想哪里都會有幾個愚昧的人，可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么多?！?p> 白禹開當(dāng)著全城人的面打敗了牛神和族長，再替代牛神向眾人徹底貶低了牛神的神性，令眾人恍然大悟。
可，還是有部分人依然信奉原來的牛神。
云嵐和顏鹿鳴徹底折損了牛神的尊嚴(yán)，將他像牛馬一般的對待，迫使他坦白蠱惑欺詐全城百姓的陰謀，令很多人對他痛恨不已。
可，還是有人沉浸在自我幻想的神靈崇拜之中無法自拔。
老婦人見顏鹿鳴一直沉默不語，生怕他言而無信，忙出聲問道：“我們可以去參拜牛神了吧？”
顏鹿鳴點點頭，道：“當(dāng)然可以，我說過的話絕對算數(shù)。不過在走之前，我還有話和你們講?！?p> 這幾十人聽他這么說，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輕松神情，靜待他接下來說些什么。
顏鹿鳴目光掃過這些人，道：“我說過，你們可以去信奉牛神，但家產(chǎn)要全部歸我們光明神教?！?p> 這幾十人輕輕點頭，這一點顏鹿鳴早就說過，他們能站出來自然是愿意舍棄家產(chǎn)，都不解顏鹿鳴為何還會再說一遍。
此時，顏鹿鳴發(fā)現(xiàn)這幾十人中大多數(shù)人衣衫破舊、面黃肌瘦，他能從他們布滿皺紋的臉上和滿是污泥的手上看出他們?nèi)际亲畹讓拥娜恕Ｋ麄兘?jīng)歷過生活的絕望，所以才將自己全部的內(nèi)心世界奉獻(xiàn)給一個虛無的幻想。
顏鹿鳴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票，拿在手中晃了晃，對這幾十人道：“我這里有十萬兩銀子，你們中有誰愿意放棄牛神信仰，我給他一千兩現(xiàn)銀，即刻就能兌換成現(xiàn)銀。”
“一千兩?！辈贿h(yuǎn)處排隊吃牛肉的人群沸騰了，心癢手癢地看著顏鹿鳴手中的銀票，紛紛懊惱自己為何剛才不站出來。
那幾十人中有很多人用炙熱的目光看著顏鹿鳴手中的銀票，口中開始大口吞咽著口水。
一千兩白銀，沒有人不動心。普通縣令的年俸是六十兩，普通鄉(xiāng)下人一家的年支出不超過五兩，城里居民十幾、二十兩銀子的年支出足夠過小康生活。一千兩，是很多人半輩子，甚至一輩子的花銷。
“我來。”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走了出來，來到了顏鹿鳴的身邊，怔怔看著他手中的銀票，又驚又喜又怕，為這從天而降的橫財而驚而喜，同時既怕銀票有假，也怕顏鹿鳴食言。
“好，給你一千兩，等下帶你去錢莊取。不知道還有沒有人站出來？”顏鹿鳴道。
這下有很多人走了過來，一起站在了顏鹿鳴的身邊，眨著眼睛看著銀票，嘴里險些流出口水來。
“啪”“啪”兩聲，云嵐鼓起了掌，他對顏鹿鳴贊道：“厲害，佩服。原來這些人早已是窮途末路，早已是生無可戀，信仰牛神是他們唯一的內(nèi)心寄托，就像是即將溺水的人看見了一棵稻草就會拼命抓住一樣。”
顏鹿鳴這次留了心眼，向站在面前的那群人問道：“這銀子是誰給你們的？”
“是……是天君大老爺您呢?！蹦侨喝舜?。
顏鹿鳴又問：“是我給的，還是牛神派我來給你們的？”
“當(dāng)然是大老爺給的，狗屁牛神去死吧?！边@群人高聲道，說得激動時居然對著趴在地上的牛神一頓拳打腳踢，牛神白白挨了打，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最先走出來的那名乞丐模樣的男子笑道：“當(dāng)然是光明神教的天君大老爺給我們的銀子，牛神早就不管我們死活了，他要是真派人給銀子，也不會找詆毀牛神的人，您說是不是？”
“對啊，牛神對我們的祈禱從未回應(yīng)過，只有光明神教的大老爺對我們好?！边吷狭硪蝗艘驳?。
顏鹿鳴點點頭，他總算能確定這些人是真的放棄了神牛信仰。而后，顏鹿鳴又問：“你們生活如此清貧，族長就沒幫過你們？”
“沒有?！边@些人搖搖頭。
顏鹿鳴轉(zhuǎn)頭看向了那位族長，問道：“你怎么當(dāng)族長的？”
族長面露尷尬之色，上前道：“他們越是絕望，就越信奉牛神，也就越服從我?！?p> “啪”的一聲，顏鹿鳴忽然出手一巴掌，打得族長臉頰火辣辣地疼，滿嘴都是鮮血。顏鹿鳴冷冷道：“你可真是一個畜生。跪下，我今日脾氣不好，惹惱了我，我將你分筋錯骨?！?p> 族長嚇了一跳，急忙跪倒在地上，完全不敢招惹顏鹿鳴。
顏鹿鳴皺了皺眉，一屁股坐在族長的背上，一只腳踩在了趴在地上的牛神頭上，他舒緩了一下情緒，拿出四張銀票，對身邊的一位金帶使者道：“先帶他們?nèi)コ耘Ｈ猓缓笤賻麄內(nèi)ュX莊領(lǐng)取現(xiàn)銀，每人一千兩?！?p> 這名金帶使者帶著這群人去火堆前食用烤牛肉，大家大吃幾口之后都簇?fù)碇x開了，一起往城中光明神教的錢莊走去。
這一幕有喜有樂，但很快都結(jié)束了。還在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候吃肉的人們無不用艷羨的目光看著這群人，紛紛懊惱自責(zé)自己剛才怎么沒站出去，白白錯過一千兩白銀。
離開的這群人大約有三十幾人，顏鹿鳴破費了三萬多兩銀子。顏鹿鳴低著頭，神情十分低落，令他煩悶的不是失去了三萬多兩銀子，而是面前還有十來人站著，其中就包括那位老婦人，這些人是真正的牛神信徒，不是金錢能夠改變心志的。
片刻后，顏鹿鳴抬起頭向老婦人問道：“你們又是對什么絕望？你們又是在祈求著什么？我盡力滿足你們?！?p> 老婦人搖搖頭，道：“我們是真心信仰牛神，不像那些虛偽的人，從來不知奉獻(xiàn)自己，只想著向牛神索取?！?p> “你的牛神在我腳下，我動一下腳趾頭就能踩死他?！鳖伮锅Q道。
牛神被他踩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此刻嚇得臉色煞白，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不是牛神，他是假冒牛神的騙子?！崩蠇D人道。
“那么你的牛神在哪？我如此詆毀辱罵牛神，他為何不現(xiàn)身懲處我？我若是現(xiàn)在要殺了你們，他又如何能攔得住我？”顏鹿鳴冷冷問道。
老婦人道：“牛神無處不在，無所不能。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早晚你的報應(yīng)會來的?！?p> 顏鹿鳴向族長問道：“這些話是你對他們講的？”
族長身體開始打顫，答道：“是……是……越是這樣虛無的話，越可以解釋世間一切?！?p> 顏鹿鳴看著老婦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些人，心中只覺得悲愴，他無法理解人為何會愚昧癡迷到了如此地步，完完全全用自己的臆測和幻想在看待這個世界。
“你要殺了我們嗎？”老婦人問。
“我要是殺你們，你們會害怕嗎？”顏鹿鳴問。
老婦人搖搖頭，道：“不會，這一世我們?yōu)榕Ｉ穸?，來世我們就會成神入道?！?p> 顏鹿鳴苦笑，然后向族長問道：“這又是你說的？”族長點了點頭，他已經(jīng)知道顏鹿鳴動了真怒，不敢再說話了。
顏鹿鳴站起身來，對著老婦人及其身后的十來人道：“我遵守承諾不為難你們，但你們要離開神牛城?！?p> 老婦人和剩下的十來人一起挽著手離開了，沒有人去阻攔他們，也沒有人去羨慕他們。
顏鹿鳴站起身，目光一直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邊緩緩向前走著，走了十幾步后他停了下來，就這么一直注視著。
云嵐走上前來，問道：“你沒事吧？”
顏鹿鳴長嘆一聲，道：“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此刻這般挫敗過，哪怕是經(jīng)歷更大的失敗，我也從來沒有現(xiàn)在這么氣餒和失落過?！彼f完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牛神和跪在地上的族長道：“我居然是敗給了這兩個人渣的謊言?！?p> “你不是敗給了他二人的謊言，而是敗給了人的愚昧無知。那老婦人一行人用自己的臆想和幻念憑空重繪了整個世界，他們在自我虛無的世界用自己可笑的邏輯解釋著萬事萬物。”云嵐道。
“這就是精神空虛的可怕后果，讓異端邪說控制了自己的思想?！鳖伮锅Q道。
云嵐道：“若是他們既有實力，又有勢力，真不知道會對他人造成何種毀滅性的傷害？”
顏鹿鳴轉(zhuǎn)頭看向了火堆上烤制的牛肉，也看著正在分食牛肉的人，他知道命令所有人來吃牛肉不過是治標(biāo)不治本?？墒侵稳绱酥Y不就是應(yīng)當(dāng)循序漸進、由標(biāo)入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