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知道,史玖并沒有在開玩笑。
他總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偽裝著自己,把真心話當成玩笑話說出來,把笑容一直戴在臉上,不讓別人看出來他的悲傷難過。
這樣不對。
明明知道他有這么愛我,卻還和他有接觸,卻還讓他對我們的關系尚存一絲希望,是最錯誤的事情。
可是蒼天啊。
允許我自私這一次吧。
現(xiàn)在的我的確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感情,但是我已經(jīng)沒有了石燼,我不能也失去他??!
我需要史玖,比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更需要他。
他在我身邊,我就能覺得安全。
的確,在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里,我很確信自己不可能愛上他,但是在沒有石燼的,如此長的未來里,我真的不會愛上他嗎?
石燼是我年少時的執(zhí)念,我難道會一輩子都守著這個執(zhí)念嗎?
我說不好,但是愛情這件事,本就存在著種種可能性。
“綿綿,綿綿,想什么呢?”
我回過神來,看到史玖的笑臉,他在我面前揮著手。
“沒事,走神了?!?p> “想去哪里轉(zhuǎn)轉(zhuǎn)呢?帶你去散散心吧!”
“可以去游樂場嗎?”
“當然可以!你說去哪咱們立刻就去!就算你說想去南極,我也現(xiàn)在就給你找架直升飛機!”
史玖他……這樣熱情,這樣溫暖。
在他的愛意下,有誰能不被治愈呢?
剛才庭審結(jié)束,對我的審判結(jié)果出來了,他們在路遠的尸體身上發(fā)現(xiàn)了刀,我被判定為防衛(wèi)過當,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宣告緩刑。
的確,我不用坐牢了,但是這頂沉甸甸的帽子,并沒有從我的頭上摘掉,甚至我未來三年的人生當中,都需要去學著與它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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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游樂場,我第一時間沖向了那些高空設施,海盜船、過山車、跳樓機,我通通坐了一遍。
聽說這些刺激的項目能夠促進多巴胺的分泌,可以讓人快樂起來,可是坐在跳樓機上,到達最頂端,俯瞰下面的城市時,心中沒有蕩漾起一點波瀾。
曾經(jīng)我還會害怕這些設施出了故障把我甩出去,可現(xiàn)在,我什么都不怕。就算是在幾秒的時間里從幾米高空向地面跌落,就算是頭朝下在座位上被甩來甩去,我沒有恐懼,也沒有快樂。
那一晚的黑暗像是濃稠的鐵水熔鑄進了我的心臟,我不再覺得游樂場是盛滿世間單純善良的地方,不再能夠感同身受周邊人的興奮喜悅,我的情誼,與這個世界不再共同。
我的時空好像坍塌了,我進入到了一個與時間相差0.5毫米的空間里,那里面,只有我自己。
孤獨的我自己。
救不了自己的自己。
“怎么樣,綿綿,有沒有開心一點呢?”
我迎著史玖期待的目光,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是的,開心多了,謝謝你!”
“不要總是謝我,許綿,感覺跟我很不熟似的?!?p> “好吧,那我還要玩那個,快帶我去!”
“遵命,女神!”
他拉著我在游樂園里面奔跑,帶著暖意的風鉆進我的鼻腔,那是春天的氣息。
又是一個春天了啊。
沿路的游客從我旁邊匆匆略過,像是蒙上了一層虛焦的馬賽克,史玖大笑的側(cè)臉清晰可見。這很珍貴,我要記得現(xiàn)在眼前所看到的場景。
那是曾經(jīng)我眼中,每一分、每一秒世界都擁有的樣子。
我知道再也回不去,可是一年的四個季節(jié)輪轉(zhuǎn),總會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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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玖,幫我搬家吧?”
在我們回酒店的路上,我再一次向史玖提出了請求。
“好,那我們兩個先回房子里收拾東西?”
“行,收拾完了再去接媽媽和姐姐。”
“不過……綿綿……你……”
“放心吧,我沒問題的!”
史玖一定是擔心回到那間房子會喚起我不美好的記憶。
其實有什么喚起不喚起的呢,那些場景就一直在我眼前,沒離開過啊。
當我們回到房子里,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樣,路遠的尸體被搬走了,地板上只剩著一灘他的血跡。
“你去收拾東西吧,綿綿,我來把這里處理了?!?p> 史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血”這個字沒有說。
我把我們?nèi)齻€的衣服和日用品打包了一下,剩下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還留在原處。到了新家,需要什么就添置吧,帶著太多曾經(jīng)的回憶重新開始,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在兩間臥室環(huán)顧一圈,覺得應該沒什么別的要帶走了。最后我坐在自己睡了十幾年的這張床上,從包里掏出了手機。
我已經(jīng)把它關機很多天了,想來里面應該有很多石燼的電話和信息吧。就讓它結(jié)束在這里吧,我不需要知道石燼和我說了什么,也不需要讓我們的故事有個什么樣圓滿的結(jié)局,我能夠悄無聲息地從他生活當中離開,就已經(jīng)是我們兩個最大的幸運。
里面有很多我們一起拍的照片,有很多條我寫給他的備忘錄,也有我存在購物車里,還沒有來得及買給他的禮物。
就留在床上吧,如果有幸被石燼看到,那也都是些溫馨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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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史玖已經(jīng)將地上的血跡打掃一空了,屋子里彌漫著濃烈的84味道。我隨手抓起一瓶香水,在客廳中連續(xù)噴了十幾下。
欲蓋彌彰也好,總歸是過去了。
我們四個帶著這些輕便的行李,到了BJ的新家。房東為我這幾天的遲到而狠狠責備了我,史玖替我連連向他道歉,但是我們誰都沒有為此解釋。
事情好像都走上了正軌,媽媽又去BJ的醫(yī)院做了檢查,病情穩(wěn)定,等待眼睛自己恢復就好了。許藝也不再易哭易怒,她能將我和媽媽照顧得十分周全。
但我們都知道這種安寧是種假象而已。
不管是媽媽深夜里的嘆息,還是許藝和我面對面時躲閃的眼神,那些隔閡、恐懼、愧疚產(chǎn)生的縫隙當中,全部都是路遠存在過的證據(jù)。
我一直沒能找到工作,冰激凌傳媒我也沒再去過。這樣的大公司,不可能不跟蹤員工的生活情況,與其當面被辭退,還不如自己躲起來吧。
正當我在為高額的房租和生活成本感到頭疼的時候,燕子姐敲開了我家的門。
她怎么知道我家的……也是,冰激凌傳媒這樣的大公司,不奇怪。
“綿綿,最近怎么不來上班呢?手機也聯(lián)系不上你。”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您都能找上我家,還能不知道我發(fā)生了啥嗎……
“別緊張,我不是代表公司來的,我是代表我自己,過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