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jīng)西斜，離罷市不遠了。
王志看了眼天色，又想到阿兄還在等著，就打算提前歇業(yè)了。
“各位?！蓖踔境娙斯傲斯笆郑骸敖袢站偷酱藶橹沽?，明日再來吧！“
圍觀的人慢慢散去，王志把攤位收了，提著裝滿錢的袋子到了店里。
馮二羊正清點貨物，看到王志提著錢袋過來，連忙過去虛掩了店門。
王志把沉重的錢袋放在地上，坐在一旁抹了抹汗，說道：“之前用掉的貨物可計算清楚了？“
馮二羊忙拿了一張紙過來，”這是賬單，一共九百六十文的貨，你看看可有錯誤？“
王志接過來看了一遍，又把錢袋提過來，開始數(shù)錢。
不同大小，不同年代的錢都分門別類放好。
這會的幣制混亂，齊梁兩朝官府為了享受通縮的好處，五六十年里就造了那么丁點的錢，導(dǎo)致民間缺錢嚴(yán)重。
所以現(xiàn)在流通最多的是古銅錢，收到的錢當(dāng)然五花八門。有不同朝代的五銖錢、四銖錢、二銖錢、女錢……[1]
當(dāng)然，還有前些年武帝鑄造的鐵五銖。
所謂鐵五銖，顧名思義就是用鐵造的錢。鐵五銖剛一發(fā)行，盜鑄盛行，造成了嚴(yán)重的通脹，史載：物價騰貴，交易者以車載錢。沒幾年，大家就又用回了古錢，倒是官府還時不時的拿這玩意搜刮百姓的物資。
王志不收鐵錢，但當(dāng)時太忙，結(jié)果就有人拿這鐵錢充數(shù)?，F(xiàn)在一數(shù)，至少有十多個。
漢朝的銅五銖放一堆，之后的銅五銖放一堆，女錢按照缺損程度分類。[2]
兩人花了一刻鐘才清點完成，折算下來是兩千兩百一十六文！
不過，其中九百多文是本錢，也就是兌出去的獎品，還未跟馮二羊結(jié)算。
王志把九百六十文數(shù)出來，推到了馮二羊跟前：“這是貨款?！?p> 接著，他卻又?jǐn)?shù)了兩百文出來，推過去道：“這是借用場地的錢?！?p> 馮二羊看著面前的錢，一時有些懵了?？偣惨磺б话俣辔?，除了本錢，他至少能賺四五百文。
“這，這太多了。“馮二羊推辭道。
“這哪里算多，你收著就是?！巴踔拘Φ?。
除去分給馮二羊的，王志自己凈賺一千文還要多。以購買力比較，放在后世，那就是一天賺了一兩千啊。
這買賣，著實不錯。
店外的陽光暗淡下來，快要罷市了。
馮二羊匆匆整理了店面，牛車牽到了路邊。
“細(xì)眼，我先回去了啊?！瘪T二羊坐上車，大聲朝隔壁的陳細(xì)眼喊道。
陳細(xì)眼撇了他一眼，悶聲道：“回去就回去，嚷嚷什么?！?p> 馮二羊也不在意，笑呵呵的道：“要不你也提前走吧，去街口那家湯面店，我請客？”
“免了，我再坐會兒?！标惣?xì)眼仍是擺手。
馮二羊也不多說，很快趕著牛車離開了。
路過熟食店，王志又特意停下買了些吃食，有肉有素有湯，這就當(dāng)作晚飯了。
到了店里，兩人又在前廳聊了幾句明日的打算，王志就提著食盒跟沉甸甸的錢袋去了后院。
迎面正好撞到在院中踱步的王荀。
看到弟弟，王荀臉色松弛了下來，但很快又板著臉道：“今日都讀了什么書？“
王志卻不搭話。
去一旁搬了胡床過來，食盒跟錢袋放地上打開，接著他就趴在了胡床上。
“你這是做什么？……哪來的錢？”王荀看著地上的錢袋，一時有些懵了。
王志盯著地面，悶聲道：“我今日說了謊，并未去書肆，是去市肆賺錢了。阿兄罰我吧！”
聽到這，王荀目光陡然嚴(yán)厲起來，說道：“這錢是你賺的？”
“是，我借用別人的鋪子?？偣操嵙艘磺??！?p> 這時，王謝氏也聞聲抱著女兒走了過來?！鞍パ?，如何有這么多錢？”
王荀有些心煩意亂，去旁邊折了根樹枝，厲聲道：“說實話，這錢到底如何來的？”
王志抬起頭，無奈道：“確實是賺的，你可以去問馮二羊他們，或者明日跟我同去？”
接著，他就把前因后果詳細(xì)講了一遍，又答了幾個問題，這才讓王荀信了七八分。當(dāng)然，這是以王荀了解弟弟品行為前提的。
“起來吧！“王荀把樹枝扔到了一邊。
“不罰了？”王志抬頭說道。
王荀瞪了他一眼：“再說謊，下次少不了一頓痛打！”
王志麻利的站起來，拍拍衣袖，笑道：“這話我自小聽過不下百遍了，只是阿兄仁厚，下不去手的。”
一旁的王謝氏聽的輕笑，她懷里的采薇也跟著拍手咯咯的笑。
眼看王荀臉色發(fā)沉，王志連忙把一旁的食盒提起來，頓時一陣沖鼻香氣。
“阿兄，這是路上買的，葷素齊全，吃點吧？”王志還特意抬手扇了扇風(fēng)，香氣更濃。
王謝氏懷里的采薇掙扎著伸出小手，貓兒似的哼唧道：“叔父，吃，我要吃?！?p> 王荀臉色再也繃不住了，往屋里指著道：“去屋里?！?p> ……
一頓晚飯，一家人吃的是久違的舒心。
門外天色已晚，屋內(nèi)燈火稀疏。兄弟倆在胡床上相對而坐，談起了接下來的打算。
“明日就搬走吧?！蓖踯骺戳搜垡性诘艿芨觳蚕碌腻X袋，說道：“可以去找個好些的邸店了?！?p> “何必找邸店呢。”王志卻說道：“明早我們在附近走走，找個宅子吧！”
找邸店，意味著只是暫歇，找宅子租住，那就是擺明不走了。
王荀眉頭微皺，有些不習(xí)慣，但一時又不知該如何說。錢是王志賺的，這心里總是不自在。
“阿兄，現(xiàn)在你還不信我的本事嗎？”王志提溜著錢袋拍了拍，嘩啦嘩啦的響，“有我在，這建康大可安居！若真的走了，阿兄難道想數(shù)月看不到采薇？”
王荀仍有些猶豫，嘆道：“商賈畢竟是賤業(yè)，你今后若出仕，傳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p> “阿兄多慮了！”王志把錢袋扔在一邊，向前傾著，說道：“名聲二字，全在一張口而已！商賈是賤業(yè)，可換個說辭又大不相同。若為兄長的學(xué)業(yè)而甘愿操持賤業(yè)，這傳出去到底是丑事，還是美名？”
王荀瞪了他一眼，說道：“要那么簡單就好了。任你如何巧言善辯，只是堵了人家的口，還真能讓人心中信服？”
“我管他們怎么想呢！”王志滿不在乎的揚了揚手，“阿兄，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十月的射策考試。只剩下不到四個月了，你怎的還在這種小事上糾纏？你現(xiàn)在該全力準(zhǔn)備，到時候一鳴驚人，也讓烏衣巷里那些人紈绔好好瞧瞧?！?p> 現(xiàn)在的一等大事還是王荀的射策考試。一旦成功出仕入了朝堂，那才是登上了臺面，天高海闊，哪里還用像現(xiàn)在這般憋屈。
王荀沒好氣的道：“我知曉輕重，哪里用你說?！?p> “那好。明日我就駕車，去附近找個合適的宅子？”
“知曉了，知曉了！”
參考資料：
[1]【魏晉南北朝惡錢研究】《ZG貨幣史》南朝貨幣混亂是人為結(jié)果。齊梁兩朝故意不造錢，來制造通貨緊縮，（錢都在官府貴族手中，通縮占便宜）。蕭道成曾說：“使我治天下十年，當(dāng)使黃金與土同價?！辈辉戾X就只能用古錢。
[2]同上。女錢，指鑿剪過的銅錢。鑿剪銅錢的原因是錢幣太亂，太大的錢花出去吃虧，結(jié)果惡性循環(huán)，越鑿越小。所以當(dāng)時流通的銅錢大多數(shù)不完整，有的甚至只剩下一個方框。還有，很多內(nèi)陸偏遠地區(qū)根本不用錢，用布匹糧食當(dāng)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