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信任
我收拾好了心情,步履匆匆地走出高鐵站,卻又剎那間不知何去何從。
我情緒低落地回了公寓,在等電梯的時候,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嬌嬌,今天上班累不累啊。”
“不累啊,要知道我,是家鄉(xiāng)難得的優(yōu)秀生啊,工作當(dāng)然是很簡單了?!?p> “那就好,對了,你媽說,今天不回來了,你早點下班,還可以帶她去大街上逛逛?!?p> “爸你說,我媽沒走?”
“對啊,你媽一早讓你弟退了票的,這會兒,估計在公寓等你下班的吧?!?p> 媽。
媽。
我乘上電梯,飛速地抵達第五層,看到了門口的垃圾袋,明明走的時候,門前什么都沒有。
“媽,我回來了!”
這樣的話,好像在以前經(jīng)常說,對著媽媽。
打開門看到的,是笑得眉眼溫柔的她,是那讓我想念的樣子。
“回來了……洗手吃飯!”
“嗚……你怎么不跟我說,你沒走……”
我抱住了媽媽,雖然后者有些不適應(yīng),卻掙脫不開。
“笨啊,為了制造驚喜啊?!?p> 媽媽的聲音依舊很好聽,抱著她矮小的身體,此刻熟悉的讓人的淚落下來。
就像做夢一樣,在這座冷酷城市討生的七年里,我始終無依無靠,如今媽媽的陪伴,讓我重拾了溫暖和依賴。
要是,她能一直陪著我就好了。
第二天,上司安排我去收拾東西,其實我對于離職,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可是面對媽媽,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早早出門,卻沒了平日里,時間的束縛,很安靜地坐公交,很安靜地等地鐵,很安靜地一個人來來往往。
有些倉促,我本來就想要順勢而為,卻在回家等公交的時候,遲疑了片刻。
費了一下午的時間,我賣了沒用的東西,又回到公司,把一些常用的辦公用品,盡數(shù)送給了同事們,然后帶著昂貴的筆記本之類的回了家。
晚飯的時候,我跟媽媽的聊天依舊融洽,可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我想媽媽察覺出了蛛絲馬跡,可她什么都沒問。
我無法坦白。
我那本就支離破碎的自尊心,仍舊牽扯著我的意識,在北京混天度日的七年里,早就沒了當(dāng)初的稚嫩和善良,如果我回了老家,又要以怎樣的模樣去面對生活和親人?
我不敢想。
我決定做幾份兼職。
再一覺醒來,我背上背包出門了。
一路停停走走,我同很多不一樣的人交涉,可是我沒有漂亮的簡歷,沒有過硬的實力,所以最后,只找到了兩份兼職。
一份是飯店服務(wù)員,只需要每天中午晚上在店里幫忙就行。
一份是快遞員,除了在飯店打雜,其他時間,都可以滿城市地跑來跑去送快遞。
這些工作雖然沒有光鮮亮麗的外表,可我知道,它們是退路,是我在這里最后的希望。
我的生活重新陷入了忙忙碌碌中,以另一種方式。
當(dāng)服務(wù)員時,雖然說飯店不大,但是只有我一個服務(wù)生,換句話說,當(dāng)我忙得手忙腳亂的時候,只會出錯。
“小汪,這道菜送去一號桌,別再錯了!”
“好?!?p> “小汪,你怎么又忘了,五號桌還要兩份米飯!”
“好?!?p> “小汪,洗碗就洗碗,你怎么弄得一地的水,下次注意!”
“好?!?p> 以前在公司里,那樣金碧輝煌的地方,總是讓我產(chǎn)生錯覺。
讓我七年前開始就想著,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北京的精英人士,也能成為中國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
或許是因為走神,當(dāng)我把水龍頭開到熱水位置時,一時滾燙的灼意,驚醒了我。
我趕緊低著頭,借著橙黃色的燈光,收拾手邊的筷碗,想了這么久,我似乎還是很難理解。
有些事情,一開始便被定奪,比如我以前的那些同事,看上去都沒什么兩樣,偶爾會傻氣地沖你笑,但其實人家可能不僅是,名牌大學(xué)的招牌,就是某知名企業(yè)高管的親戚。而我總是傻氣的笑,卻也無法驕傲地,說出我的大學(xué)和家鄉(xiāng)。
說不出,我寒酸的過去。
可能如今的這般,就是我的歸宿吧,在北京這樣富麗堂皇的地方,這般的我,會有這樣平靜安逸的生活,實數(shù)難得。
似乎我的生活加入了媽媽之后,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總是有人問候,總是有人照顧。
我總是錯覺,媽媽知道我的窘迫,所以不愿意離開北京,我開始慶幸,媽媽并未提出過離開。
“嬌嬌,今天工作怎么樣啊?!?p> 每天吃晚飯的時候,媽媽總要問一句。
“好啊,哪哪都好?!?p> 我總是回答得信心十足,盡量表現(xiàn)得自然。
“那就好,嬌嬌,在公司里啊,不僅要有上進心,更多的是跟同事們搞好關(guān)系,不然會有人給你使絆子的?!?p> “哦,我知道了?!?p> “嗯,乖?!?p> 那天,是我做兼職以來,最倒霉的一天。
我一直在離家不遠(yuǎn)的別墅區(qū),給許多住著高檔大房子的人家送快遞,我做事一直都是勤勤懇懇,小心謹(jǐn)慎,雖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我有信心說,我送過的快遞不會錯的。
可是那天我犯了個大錯誤。
我因為胃疼,送快遞到那家時,時間晚了,因為趕上那家人的急事,所以我站在那家門前好久,被數(shù)落得一塌糊涂。
那天來往的人很多,有很多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我不知道他們聽了什么沒有。
大概沒有吧,階層不同的人,思想總是截然不同,所以我的擔(dān)心,應(yīng)該不會應(yīng)驗。
后來我回了集件區(qū),被叫到了辦公室。
我的老板臉色很不好。
這場沒有硝煙的仇視和敵意,終究讓我無地自容。
“汪雀,我當(dāng)初招你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公司上班的經(jīng)驗,能完全勝任這份工作。你當(dāng)初是怎么跟我保證的?!?p> “我說,不會出任何差錯的?!?p> “可如今呢,你看看你干的事,完全沒有當(dāng)初的樣子,我就不應(yīng)該一時心軟,想來你還是太有架子,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p> “老板,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因為胃疼,并未按時完成任務(wù)。”
“錯?確實,這確實是你的錯,好,那你如何彌補錯誤呢,我讓你自己決定?!?p> “只要不辭退我,怎么樣都行?!?p> “嗯,算你還有些良心,實不相瞞,那家的人還放話說,你,汪雀,必須辭退?!?p> “老板,我,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p> “這樣好了,這個月的工資,包括下個月,下下月的錢,你都得給我白干,懂嗎?”
“嗯……好?!?p> “你好自為之吧?!?p> 下午的天氣開始轉(zhuǎn)陰,天空陰云密布,時而有細(xì)雨飄過。
我在小飯店忙到了晚上九點,當(dāng)我收拾得差不多后,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傾盆大雨。
噼里啪啦的,像是我的心情一樣,震動不安。
我等著最后一波客人離開了,我才坐下,開始發(fā)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的眼前站了一個人。
這人又高又壯,礙于他的身份,我立馬站了起來。
“老板,還有什么事嗎?”我緊張地咽口水。
“沒事,”老板輕嘆一聲,沉聲道,“坐下吧。”
我卻不敢坐下。
“怎么了?”
“我,上午犯錯了,不能坐下?!?p> “你是說上午那個顧客的事?”
“嗯,對?!?p> “這是這幾天的工資錢,你收下。”
我知道這項工作,可能干到了盡頭,數(shù)都沒數(shù),放進了衣兜里。
“你都不瞧瞧多少錢?”
“不用了,給我多少,我都知足?!?p> “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足,不過,我給你的錢里,可是加了紅包的。”
“嗯……呃?”
“上午,那客人飯菜里吃出了頭發(fā)絲兒,你為什么當(dāng)即要那么說?”
“我忘了我說了什么?!?p> “你說,大姐,萬分抱歉,我端菜的時候,不小心掉里面了頭發(fā)?!?p> “我好像,這么說了?!?p> “你完全可以推責(zé)任,可你當(dāng)時的做法,卻沒考慮后果,要知道,身為老板,我要是較真,可能你就沒飯碗了。”
“我……”
“其實我沒想到你會這么說,你做事太慌,又不會說話,我一度認(rèn)為自己找錯了人,可是今天的事,似乎讓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p> “那,老板,我以后還能來上班?”
“能啊,我決定以后一直用你,到你有了別的出路的那天再說?!?p> “謝謝你,老板?!?p> “好了,明天你可以休息下,拿這些錢,好好犒勞下自己吧?!?p> “嗯,好?!?p> 老板轉(zhuǎn)身離開時,我突然出聲問他,“老板,您覺得,我一直以來,是否太過于耿直,我一直犯錯,一直犯錯,從沒有人說過我,是對的?!?p> 老板的話,讓我到現(xiàn)在都印象深刻。
“有些事情,不能說對錯,只能說愿不愿意,汪雀,你這個人,最起碼在我看來,是值得信任的人,但如今的你,必須相信自己,才能對得起別人的信任?!?p> “嗯,謝謝您。”
“不客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