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雨后的山路雖然崎嶇難行,但有本地人帶路,也就簡單了許多,兩人信步而行,七轉(zhuǎn)八拐,約莫一個時辰終于來到了對面的山腳之下,但見雨后的青山分外有一種幽深之美,碧空如洗,秋高氣爽,微風拂過,似有飄飄然乘風而去之感,涂九郎道:王兄,此間景致如何。王睿道:“如果能在此地歸隱,豈非人間樂事”。涂九郎道:“天已近晌午,不如我們吃些東西,邊吃邊聊,再行趕路吧。”王睿道:“正有此意”
山野鄉(xiāng)間,生活很是清苦,這山腳之下只有一間小酒肆,兩個人隨便撿了一張桌子坐下,先要了一壺酒,兩碟小菜,無非是炸豆腐,煮花生,然后又告訴店家做兩碗鹵肉面。
兩人受了一晚驚嚇,又走了半日山路,這鄉(xiāng)下自釀的酒雖然甚是粗糲,但是心情此時卻頗為愜意,又兼饑渴難耐,哪里還分得出什么酒的好壞,先喝了一碗,吃了幾顆煮花生,感覺真乃人間美味,涂九郎開口說道:
“昨晚與兄相談甚歡,我們二人可謂一見如故,小弟粗通相術(shù),我觀兄的面相,雖少時坎坷,但如今晦氣已盡,想必時來運轉(zhuǎn),就在眼前”
“哦?不曾想賢弟還會相術(shù),愚兄對于《周易》倒是有些研究,只是這相術(shù)卻是知之甚少,愿聞其詳?!?p> “剛才看王兄印堂暗氣漸消,這是轉(zhuǎn)運之象,又觀眉指天倉,此乃貴相“
“既如此,那就借你吉言,來來,再干一杯”
幾杯熱酒下肚,二人身心舒暢,遙望碧空,王睿不禁悠然道:“現(xiàn)而今奸佞當?shù)?,愚兄至今一事無成,前幾日讀張橫渠先生之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哎,我枉負神童之名,卻無緣施展胸中所學,真真羞愧無言。
涂九郎言道:“觀兄其志若鴻鵠,我呢是個山野閑人,剛才觀兄之面相畢竟只能看其大概,愿為兄卜一卦,未知兄有意否?”
王睿聽罷,微笑說道:“六爻八卦之術(shù),自幼也曾粗略讀過,只是得其大概,風水堪輿命理卜卦之術(shù)皆出自周易,其陰陽五行生克制化,我也是頗有興趣,不知賢弟精通此術(shù),那今日機緣巧合,正應卦理,那為兄就洗耳恭聽了。”
見涂九郎掐指一算,口中默默數(shù)語,
不消一刻,說道:“有了”
王睿大驚,說道:“卜筮之法,商周之時用大衍之術(shù),甚為繁瑣,后周文王傳金錢起卦法,可是賢弟這是如何得卦呢?”
涂九郎哈哈大笑:“兄長果然學識廣博,但我朝前人邵康節(jié)先生,獨創(chuàng)梅花易數(shù)之法,屢試屢中,賢弟機緣巧合,得邵子神數(shù),潛心研習數(shù)年,剛才我已用年月日時之法為兄占得一卦?!?p> 王睿喜道:“久聞邵康節(jié)先生當世神算,有鬼神不測之機,只恨晚生數(shù)十年,無緣得見,不想有神術(shù)傳世,如今真是要大開眼界了,賢弟快說,這一卦如何?!?p> 涂九郎說道:“容我慢慢解與王兄,剛才我為兄袖起一課,得上震下乾為雷天大壯卦,六爻動,震卦變?yōu)殡x卦,得上離下乾為火天大有卦,互卦兌乾為澤天夬卦,梅花易數(shù)之法,本卦為事之初,互卦為事之發(fā),變卦為事之終,三卦分別代表事情之開始、中間之發(fā)展,最后之結(jié)果,本卦不變者為體卦為己,變者為用卦為客。”
王睿道:“梅花易數(shù)之法果然有其獨到之處,賢弟高論聞所未聞,真令人大開眼界?!?p> 涂九郎接著說道:“本卦中乾卦為體卦,乾卦五行屬金,震卦為用卦,五行屬木,金克木,此卦暗示王兄此去求名必成,與前者觀王兄面相可相互印證,看來王兄此一番必能金榜題名。”
王睿道:“果如此,可一嘗夙愿!”
涂九郎繼續(xù)道:“再來看互卦,兌卦乾卦皆屬金,比扶之象也,與體卦乾卦正是呼應,且乾卦為君為父為長者,此一番想必會有貴人扶持,兌卦為少女,莫不是紅鸞星動不成?”
王睿哈哈大笑:“果如此,到時候可請賢弟必來喝一杯喜酒?!?p> 涂九郎并不回答王睿,繼續(xù)道:“變卦得離卦,離為火,火能克金,按卦理看,似乎暗示王兄仕途會有兇險,但王兄此卦體卦為金,互卦兌金乾金,此時又正逢秋日申月,得月建相扶,金多火熄,且金欲成器,必得火之熔煉,小弟看來,但也無妨,只不過,須防那...。”
王睿聽了許久,忍不住說道:“涂九郎賢弟所言為兄雖不甚明了,但皆合卦理,我自幼也曾研習《周易》,后又對于道家儒家之學皆有涉獵,孔孟之學方為正途,尤其是當今民生涂炭,很多事情不必過于糾結(jié),做婦人之態(tài),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孟子曰:雖萬千人,吾往矣!”人之一生,短短幾十春秋,如果一切自以為都以注定,那豈不是隨波逐流碌碌無為了嗎?況且,《周易》乾卦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乾卦乃六十四卦之首,這難道不是在說君子處世之道么?
涂九郎道:“王兄一番話,令小弟汗顏,卜筮之法本就是奇門術(shù)數(shù),當然比不得圣人的教誨,是小弟迂腐了?!?p> 王睿見狀忙說道:“易學乃眾經(jīng)之源,絕非什么旁門左道,歷代大儒都研習甚深,各種易學注釋汗牛充棟,易理數(shù)術(shù)兩派都有可取之處,后世的六爻納甲,奇門遁甲,六壬之術(shù)也都有其神秘莫測之機,為兄也并非不信,但易學有其理,不能一味信其術(shù),我在數(shù)術(shù)方面肯定比不得賢弟,但這易理上,我覺得所有數(shù)術(shù)之學還是想通的?!?p> 涂九郎道:“王兄此言極是,看來我的確有失偏頗,難怪這么多年還是未能有所突破。”
王睿笑道:“賢弟年級輕輕,能有如此造詣,已是不凡,多年這說法,從何而來,哈哈?!?p> 涂九郎也笑道:“確是如此,小弟糊涂了,哈哈”
兩人相談甚歡,不多時,酒已然喝盡,鹵肉面也已吃完,二人起身繼續(xù)趕路,沒多久來至一岔路,涂九郎道:“王兄赴京趕考,應走左邊這條路,我呢,舅父家在右邊,所以只能就此分別了”
王睿道:“涂九郎賢弟,你我一見如故,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能相見?”
涂九郎回答道:“小弟心思與兄長一般無二,但兄要事在身,不可耽擱,來年相見,必定有期?!?p> 王睿道:“此去科考,不論中與不中,必相邀賢弟,一醉方休?!?p> 涂九郎道沉吟半晌,望著遠方路的盡頭,緩緩說道:“兄長此一去,我料必有一番作為,但官場之惡習,王兄雖早有所聞,但并非親歷,這一路之上,我仍然在解剛才所得之卦,望兄能一展所學,成其乾金之材,飛龍在天。”
王睿道:“果如賢弟所料,他日定不負今日之約”
說罷,二人拱手作別,各奔東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