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敢懈怠
早晨五點多，洛川父母就起來收拾了。
他們要駕車去買新房用的熱水器，冰箱，油煙機。
其實到現(xiàn)在，洛媽已經(jīng)多次都跟兒子商量過，要不住在舊屋得了，又不是住不下，以后她和洛爸會注意著點的。
但是洛川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不行。
他心里藏著怕，怕Monika和自己爸媽交流的時候露餡，怕自己會說漏嘴，怕接下來的日子Monika會出現(xiàn)其他什么變化。
所以，他才希望盡可能地，讓monika只和自己生活，也讓她能夠活得安心，快樂，不需要偽裝。
拗不過兒子，洛媽只好風(fēng)風(fēng)火火安置著新家的各色物件，縫制新被，盡可能地為兩人再做些準備。
“啪！”
洛家門前，車門關(guān)閉，發(fā)出不小聲響，緊接著，汽車打火，車后冒出一連串黑色煙氣，匯入清晨的薄霧之中。
在一片蒼茫雪白中，洛爸的小汽車開啟了去往縣城的路。
霧氣彌漫，不一會兒，小汽車的身影就被白霧淹沒，現(xiàn)場只剩下兩山隨風(fēng)飄蕩的大紅鐵門，吱呀著發(fā)出聲響。
穿過兩重大紅鐵門，再走過農(nóng)家小院，在院子西側(cè)的廂房，便是將將醒來的洛川。
懷中似乎有個玩偶？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摸了過去，手指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漸漸清醒過來：似乎..是Monika？
低下頭去，卻正好看見了那雙宛若繁星的眼眸。
這一刻，洛川竟然有些恨自己，為什么沒有看完紅樓夢，以至于竟然想不出一句詩，來形容這雙眼眸。
如果用他過往二十年的經(jīng)歷去形容，那便只能是這樣：
在陰暗腐朽的地牢中待上一年，其間只有亡靈與骷髏作伴。
當你歷經(jīng)辛苦，重獲自由，推開監(jiān)牢的那扇厚重鐵門——
塵土散去，冰涼刺骨的濕潤空氣灌入你的鼻腔，你瞳孔睜大，那種久違的真實與自由感貫穿全身。
然后你抬起頭，看見浩瀚群星，心臟被震撼摧毀，摧枯拉朽。
她的呼吸便是那濕潤的空氣；
她的雙眸便是那浩瀚的星河。
于是洛川又一遍愛上了Monika。
“早...早上好。”
被窩里，早已醒來的Monika小聲說著，不過并沒有像是一般小女生般羞澀，而是大大方方地繼續(xù)享受洛川懷中的溫暖。
“早?！?p> 沒什么營養(yǎng)的對話，已經(jīng)足夠讓兩人感受到彼此的溫度。
有時候日上三竿再起，也是一種幸福。
洛家的早餐是雷打不動的面條，洛爸洛媽干的都是體力活，若是喝粥吃豆?jié){根本就難以補充身體的消耗。
茶幾上放著嶄新的牙刷與茶缸，應(yīng)該是洛媽在前一天晚上為老莫準備的。
“Monika，給，洗漱用?！甭宕ò蜒栏走f了過去，有些歉意說：“只是可惜...我們家沒什么化妝品?！?p> “沒關(guān)系的?！盡onika搖搖頭，毫不在意笑著說：“我不需要化妝也很美，起碼在你眼里是這樣，不是么？”
“嗯，對。”
見Monika不在意，洛川也笑了起來，把牙刷遞了過去。
同時，他的右手輕輕側(cè)過去，大拇指彎曲后將指甲刺入食指皮膚中，留下一道印痕，然后，繼續(xù)用力。
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要，絕對不要適應(yīng)貧窮。
Monika是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而她，也值得洛川為之奮斗一生。
“嘩嘩”
他邊洗漱，邊想著各種各樣的賺錢方式，但越想，卻越為之頭大。
此時的他，一無所有，身無分文，實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夠賺錢的方法。
其實這便是人生的某個悖論——當你年輕力壯時，為金錢而奔波忙碌，但當你年老體衰時，雖然已經(jīng)積累下許多財富，卻又會為了青春不再而感傷。
洛川不是急著掙錢，而是著急在年輕的時候，青春尚在的時候，掙到足以享受青春的財富。
“hey！”
短促的呼喊聲使得洛川下意識側(cè)頭望去。
“啵。”
這自然不是香吻，而是Monika沾滿了泡沫的手指，觸碰到了洛川的鼻尖。
“你在想什么呢？！”
“思考怎么賺錢?！?p> “....原來如此?！?p> Monika臉上露出了笑意，“我還以為你怎么了呢，如果是這件事的話，不必擔憂，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嗯，當然可以，但是—”洛川猶豫一下，還是說：“我不想讓你吃苦，還有，讓你去跟大眾接觸?！?p> Monika愣了一下，收斂笑意，眼神依舊柔和，輕聲問：
“是怕我會出什么意外，對么？”
“嗯！”洛川坦誠且老實地點點頭，“不僅如此，你是我的女孩啊，別人看你一眼，我都會覺得是我的損失?！?p> 這句話讓Monika俏臉微紅，她抬手將一縷金發(fā)捋到耳后，最終還是笑著問：“你一直都是這么討女孩子歡心的么？”
“也不是一直...”
——。
早餐是打鹵面，鹵是白菜雞蛋，雖是家常菜，但勝在洛媽將白菜的鮮嫩與雞蛋的美味都給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白面，鹵菜，兩人一共吃了三大瓷碗，最后甚至Monika的額頭甚至都有點冒汗。
“我去刷碗，你先去休息吧！”
稍稍歇了一會兒，Monika便起身要去收拾碗筷，這是她以前在腦海中幻想了好多遍的場景，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竟然開心至極。
平常洛川都是吃完了就跑的，哪還管這碗筷誰刷誰洗呢？但是他又舍不得讓Monika去洗刷，于是自己站起來，接過碗筷：
“這樣，我來刷碗，你陪著我吧。”
兩人在廚房，伴著水龍頭的嘩嘩聲，洛川和Monika認真討論著賺錢的可能。
“現(xiàn)在是寒假，真要找工作的話，估計只有服務(wù)員，還有進工廠兩種選擇了?！?p> “進工廠？”
“是，流水線工作，一天十幾個小時，不過工資倒是不少?！?p> “那服務(wù)生呢？”
“服務(wù)生就要看找的店怎么樣了，如果找的店好的話估計會輕松些，如果店差的話，就會很累?！?p> “是這樣呢。”
Monika低下頭思考著：“如果你喜歡我出去的話，我倒是可以在家里做做家務(wù)，然后學(xué)習(xí)一些編程，軟件方面的知識。”
“這很好?！甭宕ú⒉皇窃诜笱芑蛘唠S聲應(yīng)和，而是真的在思考：“先前咱們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你也看見了，咱們始終缺少核心的，高層次的技術(shù)，只能在底層打轉(zhuǎn)。”
“嗯...高層次？”Monika愣了一下，搖頭說：“我不是很理解?！?p> “就是...壁障?！甭宕▽⑺⒑茫磧舻耐氙B放在一起，從水池放進碗筷，詳細說：
“咱們嘗試去做團購，零售這類的工作，雖然說確實給咱們總結(jié)了經(jīng)驗，但實際上卻始終站在社會的基層。”
“哦~你的意思是沒有接觸到高層次吧？”
Monika想了想，說：“咱們的同伴做的是符合咱們專業(yè)的，某個具體的科研方向，比如基于GPS定位的遙感探測，或者說如何高效利用學(xué)校市區(qū)的醫(yī)療資源與建設(shè)?！?p> “對。”洛川贊同地說：“我百分百支持你去學(xué)習(xí)編程，一方面是因為你過去的經(jīng)歷會對你理解程序會有相當多的幫助，另一方面，是因為將來我創(chuàng)業(yè)，幾乎百分百會需要你和我并肩前行?！?p> Monika輕輕甩了一下頭發(fā)，笑著說：“那以后，咱們一起加油！”
——。
中學(xué)時候，語文，是必不可少的，而古詩，則又是語文必不可少的。
古詩種，則有種寫法，叫以樂景，襯哀情。
此時此刻，洋溢著寒冬與過年氣氛的咖啡館中，春呆呆的站在桌椅旁，雙眼空洞而又無神。
她的丈夫.....失蹤了。
人不在，音訊全無，蹤跡難以尋覓。
委托給警方，卻罕見的，沒有消息。
最后...只在那處他上下班必經(jīng)的公園，找到了那染血的衣物，與一地黑色的塵。
咖啡館空蕩蕩的，緊閉的店門隔絕了所有客人。
有人想打老板娘的電話，卻發(fā)現(xiàn)都被掛斷了。
消息不脛而走，喧囂如蠅的人發(fā)來慰問的訊息，而向來溫順和善的春，此時第一次從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煩躁。
此時我之哀思欲絕欲泣血。
她渾渾噩噩地換上素色的衣服，隨便找了張座椅坐下，惶恐又焦躁的，等待著。
是...等待，畢竟，沒有見到尸體，不是么？
或許有生的希望呢？
淚如雨下。
如今看這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像是在看過往的回憶，讓人忍不住流淚，讓人心頭像是被刀子剜去般疼的厲害。
她想，自己行善積德一生，未曾說過他人一句不是，未曾與他人紅臉半分，怎么，就落得了這么個下場？！
問誰？
問天公？問那司命之神？
不知道。
或許自己......也應(yīng)該隨他去了才好。
她站起身，把門關(guān)緊，扶著樓梯慢慢走上樓去。
打開那扇門扉，她來到了自己丈夫的書房。
書房中，尚余著一本《源氏物語》尚未讀完，他說見不過這人如此不爽利，連個村夫都比不了，于是棄之不讀。
那真是一個儒雅到骨子里的人呢。
書桌上擺著許多精裝的竹簡，那也是他的愛好之一。
還有筆，墨，紙，硯。
旁邊的墻壁上掛著“心外無物”四個大字。
字極干凈，不帶人間煙火氣，像是廟堂里的香熏出來似的。
春看著墻上心外無物四個大字，呆呆地站著，在滿屋書架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