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個字:滾
洛川覺得世界上有些事情很糟糕。
比如正在長牙的唐燕。
他確實用了暗焰幫兩位姑娘消毒,但結(jié)果卻有些不同。
刀姐渾身抽搐,幾近暈厥,差點昏死過去。
這期間她臉上半邊臉是紅的,半邊是白的,嚇人極了。
而唐燕呢,當洛川用暗焰的時候,唐燕哭得眼淚汪汪的,說自己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但她卻吐了好多好多暗紅的血塊。
當時,他覺得刀姐沒希望了,而唐燕則還能搶救過來。
可誰知道,次日下午,唐燕開始長牙了。
犬齒緩緩伸出小節(jié),雖然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摸摸。
但是洛川不能再守在這里了。
有些事他必須要去做。
醫(yī)院外有人影晃動。
他們遠遠地望著,不靠近,不遠離,但也沒有遮掩自己的身形。
洛川知道,他們是在等可能出來的老頭兒。
可是老頭兒已經(jīng)死了,連魂魄都被他們分食吞掉,又怎么能去送信?
先前說過,他是個心軟的人。
于是他想幫幫老頭子,送完這封信。
“嗯—”洛川隨意嗯了聲,看向病房內(nèi)。
唐燕和刀姐病倒了,半月在貼身照顧著,她真的很認真,因為向來冷漠的刀妹,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不少。
“刀妹,你和我來?!?p> “還有你,甜同志?!?p> “誰和你是同志啊?”甜護士翻了個白眼,跟著他走了出來。
隔壁,是春和杏。
杏不需要吃東西,竟然還躺在病床上,不死也不活,真是個奇跡。
此時,她的母親也不知蹤影了,一直以來照顧她的自然是春。
洛川曾經(jīng)問過武見妙,她的母親到底是什么情況?
當時她是這么回復(fù)的:“她沒有母親,于是便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位..怎么樣,是不是有點耳熟?”
“或許?!甭宕ㄣ约旱谋橇?,心虛走掉了。
“姐我上樓一趟,你小心點啊?!?p> 洛川下意識叮囑了句。
他背后,是刀妹和X甜甜同志。
“知道啦~”春真如春風般笑起來,“你自己要小心啊,又要去做什么事?”
洛川笑了下,“寫信?!?p> 。
其實還有個病號。
還有幾位已經(jīng)死去的男醫(yī)生。
他當然活著——但只是未死罷了。
洛川帶著她們,來到了先前審訊的房間,那里接連躺著三具尸體。
“麻煩你去幫我找?guī)讉€裹尸袋來。”
他對著甜甜說,又像是才想起來般囑咐道:“當然還有繩子?!?p> “知道了?!?p> 甜護士今天依舊穿著白色絲襪,護士短裙穿在她身上,襯托得她像是天使般。
至于刀妹,她和刀姐一樣,穿著黑色短t恤,下半身穿著極為結(jié)實的行動裝。
此時她腰間別著一把手術(shù)刀。
但這只是副手,她最喜歡的,最習慣的,其實還是用自己的爪子戰(zhàn)斗。
那確實該被稱為爪子——這絕對不是辱罵或者說比喻,而只是簡單的形容。
十根銳利卻足夠堅硬的爪子,能夠輕易刺透病床的木板。
按照洛川觀察,那本應(yīng)該是她們的指甲,逐漸異化,逐漸擴張,最后形成可以收縮的爪子。
像是野獸一樣。
這么盤算下來,其實這一群護士,真的就是一頭野獸。
——武見為頭腦,刀姐刀妹為利爪,半月為護盾之骨,小無為眼睛,唐燕為疾行之足。
唐燕的腿部也有異化,比之常人而言,更加有力,更加急速,更加修長,自然也就更加美觀。
只不過現(xiàn)在她的腿被重重石膏纏繞,再無美觀可言一二。
等待的時間終于流逝,甜甜左手拿著一提系成圓柱的銀白袋子,右手纏繞一圈長長的繩子。
“怎么樣?”她揚起精致的臉蛋,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
“當然很好?!?p> 洛川想都不想,接過袋子跟繩子來說。
“嘿嘿。”她笑得自然甜。
過一會兒,她笑不出來了。
——洛川的動作太特么糙了!
“哎呀,你這袋子裝反啦,很明顯應(yīng)該是先放頭哇。”
“...”洛川默默把石火的腿拉出來,又把他的頭塞進去。
“嘿!”甜護士胸口一陣起伏顫抖,都被氣笑了,“我讓你先放頭,你就把腳拿出來放頭?”
洛川愣了一下,心想這有什么不對?
他望向刀妹,卻發(fā)現(xiàn)刀妹已經(jīng)別過臉去,肩膀顫抖——明顯是在憋著笑。
“你正過來啊,我的活祖宗??!”
甜護士走上前來,一把拿過袋子和繩子,換了個位置,把袋子掉了個個兒,把人順順溜溜塞進去了。
洛川看了半天,又想了想,這才明白自己去把腳拿出來賽頭的時候,袋子本身是反的...
幸好石火臉上灰白一片,任他顛倒。
“你還在那笑呢!過來搭把手哎?!?p> 甜護士對刀妹倒是一點不客氣,人小派頭大,不過刀妹竟然真聽她這套,過了老老實實幫忙收好了尸體。
兩人收拾了十分鐘不到,三個裹尸袋就放好了。
銀白色袋子,黑色條紋,最上面似乎寫著一行英文,但洛川沒有心思去讀了。
“好,來,我背兩個,你背一個,咱們抬到四樓去?!?p> 五樓是大型的手術(shù)室,沒有窗戶,只有一連串的紗布與染血的器材,不知道遭受了怎樣的變故。
“嗯,算啦,算啦,咱們一人一袋就好了?!?p> 甜護士笑了笑,順手扛起離著她最近的一個袋子,氣勢洶洶走向了樓梯。
銀白袋子從腳到頭還要高出一截,使得她看起來像是晚上披著床單興風作浪的小屁孩。
“哼?!?p> 刀妹輕輕哼哈一聲,看似文靜的她毫不費力,扛起來一個袋子,轉(zhuǎn)過頭來,默默看向洛川。
洛川隨后拖起最后那個袋子,和她一起走出了陽光。
這個袋子里裝的是那個老頭。
那老頭死前其實還睜著血紅的眼——這里的血紅自然是說瞳孔帶眼珠都是紅的。
沒人給他合眼,自然就一直睜著。
洛川覺得自己一定是罪人,做的事情自然也是犯罪。
因為在,石火的世界里,自已便是帶給他末日,把他逼瘋的鬼。
而在這條老狗的眼里,如果不是自己,他還會和自己的兒子在這座鬼一樣的城市生活下去。
——他們本可以在醫(yī)院中搶到一個女人,甚至父子各一個,而至于父子各兩個。
然后石火會去糟蹋,或者說和那個叫武見的女人,最像活人的女人去配種。
這樣老石家的子嗣便會得到延續(xù),多是一件美事?
而洛川這個小崽子毀了這一切,不是滔天的大罪么?
洛川覺得自己需要懺悔,確實罪孽深重。
于是他隨口吐了口唾沫,落在銀色裹尸袋的黑色拉鏈處。
他想想,自己前半生是個宅在家里的貨,平日里動輒殺生千萬億,還需要去體量你們這幾頭蒜?
于是懺悔成了唾沫。
樓道也是血。
“你們不能打掃一下衛(wèi)生么?”
洛川有些無奈地拍打著自己膝蓋上的灰塵。
“還打掃衛(wèi)生?頭兒,你是真不知道醫(yī)院里每天會混進來多少鬼么?”
甜護士略帶著不滿的聲音傳過來。
“要不然你以為煮著粥那天,哪來的那么多鬼?”
“不僅是人看不起咱們,鬼都瞧咱們不起啊我的老大!”
這次洛川笑不出來了,他愣了愣,看向窗外別的那幾棟樓。
還是那句話,這里只不過是醫(yī)院的一棟小樓,地處邊緣,靠近大門口。
而醫(yī)院深處的鬼們,依然囂張且橫行霸道。
此時還是下午,不過沒有落日相伴,因為時候還早。
天邊盡是黑壓壓的云彩。只有在最遠處才有一抹湛藍。
“很久之前我就想問了?!?p> 洛川把尸體袋子扔在地方,系好繩子,轉(zhuǎn)而看向甜甜,“你們這里到底是什么天不生地不養(yǎng)的地方?”
“...”
甜甜愣了下,甜甜笑起來,“這里當然是陰間?!?p> “我還是陽間的人,我姐也是?!?p> “可我們不是,武見醫(yī)生勉強算是,再者陰間就不能出現(xiàn)在陽間么?”
甜甜笑得有些無奈和苦澀,“只要你進入陰間,陽間的事又怎么有關(guān)系呢?”
“那陰間占滿了陽間,哪里又算是人間呢?”
洛川看向黑壓壓的烏云,自然哀愁發(fā)問。
“天上人間啊?!碧鹛鹨娝桓吲d,把手里的袋子扔在地上,張開雙手從背后抱住了他。
然后用力蹭了蹭。
“如果不嫌棄,可以直接用哦。”
洛川抽抽鼻子,轉(zhuǎn)頭看向她,認真說:“我的要求不高,只是熱乎的么?”
“當然不是?!?p> 甜甜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手背上的紋路:
“除非我也像你一樣,有火才行?!?p> “可你們沒有。”
“那就得等你這把火燒得足夠大,火光足夠照亮所有人,并且暖和過來所有人?!?p> “那得到幾?”
“可能是七以上?!?p> “六可以么?”
“也許可以?!?p> “那我還等得起?!?p> “就為了兩個部位等起來,是不是有點沒意思?”
“人活著,總要有點盼頭才好?!?p> “...也對,但我該盼什么呢?總不能盼著你盼的東西吧?”
洛川轉(zhuǎn)過身來抱著她,輕輕說:“這不是我能給出答案的問題?!?p> 說完,他松開了甜護士冰涼的小手,看向五樓。
那里堆滿了柴火。
洛川帶著她們,很認真把尸體一并拉了上去。
尸體,木頭,柴禾。
他的手臂燃起火來。
赤紅的光躍動如精靈,在他的意志下,點燃了第一塊木頭。
黑色沉穩(wěn),暗焰厚重,粘稠緩慢若水,點點流到木頭上,慢慢悠悠燒起來。
火光自然不大,但是可以被周圍看見。
洛川想了想,把那個俘虜?shù)氖w扔進了柴禾堆中。
暗焰好像終于歡快了幾分,燒得起勁了些,但...還是很慢。
按照這個速度,燒完這個俘虜,需要好幾天。
站在樓頂?shù)穆宕?,突然間感覺到很多目光在注視他。
來自遠處,同樣燃著火焰的地方。
是啊,火焰。
只見在極遠極遠處,還有幾縷輕煙飄揚。
那里的人似乎看見了這處新燃起的火光,像是猴子般大喊大叫起來。
——這是希望啊。
太遠了,洛川看不見他們的手勢,動作,只能看見他們像螞蚱一樣蹦跶。
但他依舊笑了起來。
陰間無明火,想要點燃,便是要有他這樣的人,去點起來。
而點火之后,低頭望去。
卻見幾個藏身在小樓中的鬼物倉皇爬了出來,不顧陽光,匆匆遁去了別處。
一股股透明的黑氣從小樓中逃出來,像是逃災(zāi)般。
許多游蕩在外的鬼物,看到這一幕,也紛紛停下了腳步,或有意或本能的,改變了自己前進的腳步。
——此間有火亦有人,請向他處行。
它們聽懂了,于是遵從。
醫(yī)院不遠處,那些人影更加晃動地清晰且厲害,他們或是真吃驚,或是假無語,總之就是向前了好多距離。
洛川想都不想,直接把三個裹著尸體的袋子挨個掄到了樓頂邊緣處。
這下好了,人影緩緩止步。
三個袋子依次排開,掛在樓頂,好像小字。
哪個字?
當然是滾。
洛川站在尸體中央,與那些人影隔空對峙,漠然無語。
許久之后,領(lǐng)頭的領(lǐng)頭,開始如潮水般退去。
但是——“吱呀。”
還是沒綁緊的緣故,一個尸體的袋子就那樣緩緩掉了下來,掉到了醫(yī)院門前樓上的地面。
很快,一個護士出去了,她扛起袋子,閑庭信步,走了回來。
不一會兒到頂樓,她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洛川:
“怎么這樣粗心?幸虧我在一樓拿藥,不然還真要你們再跑一趟....”
那一群人看著中間的尸體掉下去,被人撿起來,再被人系上。
默然無語。
希望你們不要再掉下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