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如是殺人如割草
此時正過冬。
洛川殺人后。
他穿過幽深長廊,在某處房間中停下。
陰氣有些許濃郁,因為這里是放鬼物尸體的庫房。
推開門,門聲不吱呀,無聲而已。
里面春正跪坐在一堆尸體邊,右手鐮刀,左手帶著白手套。
臉色不正常的白。
里面陰氣森然濃郁,活人怎會好受?
“姐,我來了,休息一會兒吧?!?p> “嗯,好。”
春便站起身來,示意洛川站在門口,自己把手套鐮刀認真整理好,才朝他走來。
集陰者為尸。
春不想成為累贅,于是問武見妙,有沒有辦法變強。
武見妙說活人如肥肉,在這世道你若想變強,先要成鬼或者化尸。
如是春來到這里。
此時她臉色皮膚都是雪白,渾身散發(fā)出森然的陰氣。
洛川沒有嫌棄她滿是血污的手,自然而然牽住了,帶她往前走。
“姐我今天殺了人。”
春沉默了一會兒,說“別傷著自己?!?p> “好?!?p> “好好休息?!?p> “知道了,姐你也是?!?p> “有你在我旁邊守著,我休息得自然好?!?p> 春笑著說。
她的神情極淡,仔細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她眉眼極為虛弱,幾乎沒有半分血色。
這便是武見妙說的——先摒除一身生氣,騰出地方留給死氣。
但現(xiàn)在也不著急,洛川先帶著春回到房間,讓她好好休息。
“姐你談過戀愛么?”
春靜靜看著洛川,有些心疼,心想這孩子怎么傻了?
床頭,洛川坐著,被她瞪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我沒談過...起碼沒和人談過?!?p> “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其實談戀愛和殺人都差不多?!?p> “都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然后還時不時跳出來...”
春心里想自家弟弟說了個好爛的比喻,但自己不能笑,再怎么樣他也是自己弟弟。
此時,她看著洛川,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上下翻滾,似乎是在把玩著某根線繩。
但他手里空無一物,于是有些怪異。
這當然不奇怪,因為洛川手里的是他和春的親情血線。
從那一日他見仙狐娘娘起,他便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里多了一把火,而與春的連接多了條血線。
先前,他能一眼認出來那對父子,也是靠著他們彼此的紅線。
這線無重量,無實體,只是默默系在一起,刀難斷,水難浸,火油不入。
是人間真堅韌。
洛川趴在春的床前瞇了會兒。
春坐在床上,靜靜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眼神寵溺,又有幾分憐愛。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洛川緊緊握著,有些無奈,只是不管。
當然了,她看不見,洛川手上的火焰紋路順著她的手指,拼命向上擴張開來。
熾紅紋路順著手指到掌心,再從掌心到手腕,清晰可見。
。
直到半夜,有人在門口敲門。
聲音不大,但洛川卻睜開了雙眼。
從那次重傷以后,他的神經似乎就出了某種問題,老是處在某種緊繃的狀態(tài)。
這讓他暴躁,易怒,多疑,敏感,容易被人驚醒。
——很不錯的問題,起碼可以讓他更謹慎的生活下去。
但是危險不會敲門,鬼物也不會,來的自然是女鬼們。
打開門,是有些拘束的唐燕。
“什么事?”洛川打了個哈欠,睡眼有些朦朧。
“那兩個人想跑,雖然被刀姐刀妹按回去了,但是那個老頭也把刀姐的手給撞斷了。”
“武見醫(yī)生讓我過來,問問你的意見?!?p> 洛川低著頭,看似迷迷糊糊,實則聽得很認真。
唐燕很高,整個人手長腿長,加之長期的鍛煉戰(zhàn)斗,使得她的大腿結實渾圓。
現(xiàn)在當然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但這不妨礙洛川光明正大的看。
“嗯?”見他不說話,唐燕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大腿并攏,伸手扯了扯短裙。
為了招式的凌厲與迅猛,她的裙擺被刻意地設計成很短,即使是用力扯拉,也不過堪堪一半。
洛川這才緩緩抬頭。
他的眸中沒有太多波動,張嘴便說:“那就全殺了吧?!?p> 似乎是早已經知道答案,唐燕沒有很多情緒波動。
但她猶豫一下,說:“殺的話,最好還是你來?!?p> “為什么?”
“這是武見醫(yī)生說的?!?p> 洛川沉默一下,“走。”
。
此時關押著那一對父子的房間內,刀妹死死鉗住石火的雙肩,眼神中滿是兇狠。
離她不遠處,刀姐坐在病床上,眼神空蕩蕩的。
武見妙親自替她包扎,幾個護士輪番上陣,井然有序地準備著各類物品。
年老隊員仍在門口,雙手被扭斷,被半月踩住了頭顱。
此時他眼中仍然閃爍著不甘的火焰。
洛川推門而入,掃視一眼情況后,便已經將現(xiàn)場的情況猜了個大概。
推門聲驚了屋內人,見是洛川,武見妙輕輕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又是你?。 ?p> 老頭兒見是洛川,再死命掙扎開來,一開口就是連串怒罵。
罵聲當然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洛川的眼神更加冷漠。
“你罵我,其實是在罵你自己?!?p> 洛川蹲下身來,揪著那老頭的頭發(fā)說。
他看著那渾濁的瞳孔,淡淡說:
“你想逃出去,結果失敗了,而且還傷了我們的人,于是你知道你和你兒子必死?!?p> “你想罵我,想先死,因為怕看見你兒子死在你前面,對吧?”
“你怕自己想到,想到是你害死了他。”
洛川停頓一下說,認真說:“我本來想放了你們的,真的,因為你讓我想起了我爸爸?!?p> 老頭兒怒罵的話語停頓,蒼老的臉龐驟然如死灰一片。
“但是你必須去死?!?p> 洛川的話語依舊冷靜,且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傷害了我們的人,就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p> “這當然不符合法律,但現(xiàn)在我的道理,就是這里的法律?!?p> 他說著話,兩只手慢慢掐住了老頭兒的脖頸。
在那老人背后,半月默默用力,像是固定爬行動物般踩住他的脊椎。
似乎是為了保險,唐燕緩緩抬腿,根本不顧及春光的泄露,一腳踩在老人肩頭。
——死人當然可以看,隨便看。
“嗬嗬—”老頭兒像是條被抓住的公雞,雖然說不出話,但是頭顱上下昂揚著,很是能撲騰。
他的口水很惡心,隨著他頭顱的動作甩得到處都是。
紅色半透明的液體甩在青筋暴突的手上,但洛川很明顯沒有在意。
從他的手臂,再到手腕,一道道火焰紋路交相亮了起來。
“噌”他的雙手處赫然有火焰升騰。
——武見妙說讓他來殺人,其實真正意思是用火焰來殺人。
這應該是死神的一種能力特性,目的當然是為了收魂。
看著人死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洛川雙手用力,一點點掐死老頭兒,同時心里在想下次一定要找把手術刀來。
這個老賊漸漸死去。
石火的眼神漸漸燃起了火。
他看著這一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吼出聲,恍若野獸。
“唐燕。”
“嗯?”
洛川的聲音讓她迅速清醒過來,她發(fā)出的反問聲音竟然有些可愛。
“給我找把手術刀來,要盡可能的長?!?p> “...好?!薄斑€是我來吧?!?p> 空下來的甜護士蹦過兇殺現(xiàn)場,噠噠噠地找刀去了。
還是不專業(yè)啊,洛川心里想。
不過也是,畢竟大家都是護士,醫(yī)生,救人是一把好手,殺人自然有些生疏。
比如現(xiàn)在,假如自己手里有把刀,殺人的過程就可以流暢絲滑很多,也不用自己非得看著這老頭去死。
第一次和那隊長俘虜對視,洛川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般那樣漫長,難熬。
現(xiàn)在卻好受多了——不過是度日如年。
大家都是人,原來被掐死的時候,反應也不會差很多。
走廊上傳來噠噠噠的聲音,是踮著腳尖跑過來的甜護士,她手里緊緊攥著一把銀刀,“這把夠不夠?”
但洛川沒有抬頭,依舊在專心看著那老頭。
——要謹慎。
“你知道之前我為什么非得跟你說,這醫(yī)院里的女人都是我的么?”
老頭兒的表情漸漸猙獰,如同惡鬼,自然不會回復他。
“雖然那顯得我像發(fā)情的公狗似的。”
洛川自己補充了一句。
唐燕聽到了這句話,腳步不由地送了下。
“嗚啊啊啊?。 ?p> 沒想到,將死未死的老頭兒竟然順勢猛然向上揚起頭來,像是鱷魚般死死咬住了唐燕的小腿!
驟然的變故,驚擾了房間內的所有人。
但武見妙只是手中動作頓了頓,就繼續(xù)給刀姐縫合起來。
——刀姐的手臂處,竟然滿是密密麻麻的牙印。
“哼哧...哼哧...”
老頭兒像是破風箱般沉悶喘著粗氣,他克制了自己的本能,牙齒死死對齊,咬住了那護士的小腿上!
新鮮的血肉似乎給他帶來了一些變化。
——他的瞳孔漸漸翻了回來,只不過這一刻,他的眼睛竟然像是犬科動物般,發(fā)著紅光!
石火本來高興極了,嘴巴張大到好像能塞進個雞蛋,此時看到老頭兒這樣,整個人呆若木雞。
洛川連一秒都沒有耽擱,直接起身,拿刀,半蹲下去,膝蓋自下而上提起,正面頂住那老人。
然后——銀光閃爍。
刀身驟然刺穿了那老人的心臟。
原本在右手盤踞的火焰,此時也自然延申了出去,攀附在銀白刀身上。
一切好像靜止了般。
但沒有。
半蹲的洛川,可以看見從背后破血肉而出的刀鋒。
——連續(xù)。
一時間滿是刀鋒刺破血肉的聲音。
穿透,帶出一捧鮮血,灑在他的身上,地上。
赤紅液體“滴答”“滴答”流淌到地上,很快匯聚成小小的湖泊。
直到那老頭眼中紅光黯淡,身軀無力垂下。
石火像是被嚇傻了般,開始呆住,而后某一刻咧嘴...笑了起來。
“唰?!?p> 洛川抽出刀來,看向唐燕。
此時唐燕表情依然冷靜,她說:“把我把頭弄下來?!?p> 眼底深處有痛苦,惡心,語氣自然是壓制著顫抖的平靜。
洛川點點頭,想了想,把刀遞還給甜護士,兩手自然去扒老人的頭顱。
但他的動作頓住了。
這當然不是因為什么不忍心——接連的經歷讓他的良心約等于無。
而是因為,那老頭張開的口腔中,緩緩露出來,兩根極為銳利的犬齒!
哪怕是已經死去,這兩根銳利的犬齒仍然死死鉤入了那雪白的皮膚中。
“怎么了?”唐燕有些疑惑,“很難拔么?”
“...不難。”
洛川想了想,決定不去干隱而不說等發(fā)病這樣蠢到家的事情,他開口說:
“這老狗...好像真的是狗?!?p> “現(xiàn)在開玩笑可不好笑?!碧蒲嗥沉怂谎邸?p> 現(xiàn)在自己的腿還在被咬著呢,還真挺疼的。
“...”
洛川沉默著沒有說話。
現(xiàn)在想來,那老頭之所以暴起,咬斷刀姐的手臂,很可能不是他想的原因。
而只是單純的,發(fā)病了。
“你自己看看吧?!?p> 洛川用力掰開那老頭的下頜,注意了下自己的皮膚沒有被咬傷的痕跡。
然后他便側身站了起來,“我沒在開玩笑。”
唐燕聞言,蹲下身來,低頭看了過去。
牙印...犬齒...
她俊俏的臉蛋上,血色漸漸褪去,變成蒼白一片。
“這是...什么?”她喃喃道。
甜護士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她也跟著低頭,同樣發(fā)現(xiàn)了那兩根犬齒,臉色跟著變化起來。
緊接著,她“噔噔噔”跑了出去,留下一句話“我去找疫苗!”
是的,哪怕時代如此變化,一些本能依然刻在她的心里。
“武見!”洛川站起身來,看向那邊,“這邊出了點狀況?!?p> “嗯?”武見妙已經縫合完了,她對刀姐說:
“下次小心點,要是他咬到了神經,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就治好的了?!?p> 刀姐點點頭,眼神中再無往日那般凌厲有鋒芒,倒是多了幾分感激。
武見妙把手術用的手套脫下來,走向洛川那邊。
“怎么了?嗯?”
她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那老頭暴露在空氣中的犬齒,神情驟然變化。
“你被咬了?”
她自然發(fā)現(xiàn)蹲在一旁的唐燕,語氣凌厲。
“嗯?!碧蒲嗨坪踝兂闪藗€小女孩,低低點頭,抬手輕輕碰碰鼻子,眼淚似乎要掉下來。
這自然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后果。
——會感染,會被咬,還是會死?
更重要的是,既然那個老頭會長出犬齒,那么唐燕怎么辦?
她還要不要繼續(xù)當人?
這些問題一個個盤亙在她的腦海里。
“準備!”武見妙只是搖搖頭,轉而向著眾多繼續(xù)說:
“繼續(xù)吧,又有一個?!?p> “算了,別準備了。”武見剛要站起來的身體,又頓下來。
“對于你們來說,常規(guī)療法必然是會失去作用的?!?p> “所以,洛川,把那個人殺了,然后用你的暗焰,直接給她們消毒吧?!?p> 武見妙端著手,眼神堅定,語氣自然不容置疑。
她的冷靜感染了護士們,她們把唐燕扶上床,看向洛川。
而此時,武見妙看向那老者的頭顱,右手緩緩伸出,一道黑色漩渦緩緩構成。
這次,倒是再沒有先前Monika的喊聲,只剩下永遠不知停歇的河水嘩嘩聲。
那是冥河的聲音。
逝者如斯夫。
不舍晝夜。
那道蒼老的靈魂很快被吞沒進去,只剩下碎片。
洛川的眼神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道靈魂上,原來系著一圈圈淡淡的鎖鏈。
——鎖鏈是紅色的。
那漩渦是在吞噬鎖鏈,而鎖鏈帶動靈魂進入。
洛川似乎明白了,武見妙為什么要他動手。
然后,他站起身來,看向石火。
“不用問我,我自己說?!?p> 熾熱燈光下,石火笑得很燦爛。
“我爸被狗咬過...真的被狗咬過?!?p> 他說得異常誠懇,眼神中滿是真誠:
“那條狗是紅色的,就在醫(yī)院前面那條街上。”
“那時候我爸被它咬了,一錘子就把那條狗掄死啦....”
“然后我們生了火,四個人分著吃了那條狗...”
“現(xiàn)在我爸發(fā)病了,那又怎么樣呢?你們殺了他,他咬了你們,報應?。∵@就是—”
他竭力向前揚頭,臉色鮮紅,眼神瘋狂,緩緩張開自己的牙齒,哈哈大笑:
“報!應?。。?!”
洛川拿起甜護士放在床邊的刀,右手火焰紋路燃起,在石火的笑聲中走上前去。
“噗嗤!”
紅刀進,紅刀出,帶起紅血如梅。
洛川又再捅了兩刀,確保死透。
武見妙走上前去,緩緩張開右手。
如是往復,并無新意。
地獄之門緩緩關閉,空氣中只留下淡淡水聲。
兩道晶瑩光芒,自武見妙而起,先是傳向洛川,而后分散,射向眾人。
洛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內部,像是干旱的沙漠般貪婪吮吸著這養(yǎng)分。
他的身體素質,在顯著增強。
表現(xiàn)在護士上,則更加明顯。
先不說那些正常或者說完好的護士,此時她們紛紛呻吟出聲,腳趾翹起,臉色頗有些沉醉意味。
而刀姐的傷口,則像是被人加速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著。
至于唐燕,她的傷口,竟然已經好了大半。
但武見妙仍然說:“殺完人,就來消毒?!?p> 說完,她毫不留情,直接接過燃燒著火焰的手術刀,插在唐燕雪白的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