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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荃戰(zhàn)記:失敗的歷史

章九 我是我,第十節(jié)

秦荃戰(zhàn)記:失敗的歷史 云海空城 4060 2022-04-23 11:05:00

  高天佑剛到邙山,便聞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鬼車在他頭頂盤旋,久久鳴叫不去,厲聲哀戚,聞之可怕。

  年少時游歷大陸,高天佑為了安置高陽舊民,也曾走過邙山一道。邙山之下三里處,有一處清泉,傳說是齊申初年,天子不堪蠻夷所擾,派兵攻打,大將軍領(lǐng)兵御敵于千里之外,追至邙山之下,被山林間霧障困住腳步,兵馬困頓,無力再進;此時有兵士上報邙山西三里處發(fā)現(xiàn)一眼泉水,清澈透亮,宛如明珠一顆,將軍飲水之后,神清氣爽,而一直困住大軍的霧障也消失不見,最終大將軍在烏里——現(xiàn)西邙元陵——活捉蠻夷首領(lǐng),迫使蠻夷龜縮雪原近百年,大將軍深感泉水之功,特在此定名立碑,號為澄明。

  高天佑離開西邙后,誤入澄明湖。旅途人遞給他一些燒開的熱水和烘烤發(fā)燙的干餅,隨意講著各人遇到的怪談奇遇,有意地避開了現(xiàn)世的煩擾。繁星漫天,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旅人之間避開現(xiàn)世的談話,讓他得以從族人的傷痛中喘息片刻。高天佑躺在湖水邊,仰頭望著繁星,手背在額上,身上蓋著一件長至腳踝的斗篷,旁邊生著火堆,火光一簇一簇的,映在旅人們的臉上和身上。澄明湖沒有賜予他看清高陽未來的清明,只能給予他一夜于寒冷中不甚暖和的安心睡眠。

  距澄明湖三里地遠的深山老林,瘴氣叢生,滿目所見皆是血尸,一劍斃命,鮮血淋漓,現(xiàn)已化作腐尸,臭味濃重,彌漫在山林間不散。

  亡者多是趕路的商販、山下的農(nóng)夫等人,間或還未束發(fā)的童子。高天佑認出這是隨侍藥老的小童,心里只道不好,緊走兩步,果然在一顆老松下發(fā)現(xiàn)護著藥草和小孩兒的藥老。醫(yī)者仁者。高天佑蹲下身,道聲擾,才翻過藥老的身體,欲從他懷中接過小孩兒,手恰恰觸到小孩兒的臉時,他便知了,紫漲的小臉,冰冷的身體,小孩兒該是在藥老懷中便斷了氣,稍停,他仍掰開藥老的手臂,將小孩兒抱出來。

  少納言請示牧天該如何處置亡者。

  云丘幾百年來禁止族人涉入俗世,以防族人墮入塵世人欲之中,亦防云丘給人世帶來為難;百年來,歷任牧天均遵守這一禁令。只是如今這位牧天,以不祥之身降生,身為凡人,卻在云丘長大成人,遵從云丘禁令,亦為護佑西邙一舉折斷了神樹,游離于塵世之外,卻沾染了數(shù)不盡的凡世俗緣。

  牧天道:“大陸講究入土為安,又說死后歸鄉(xiāng),云丘不善此事,交付給當(dāng)?shù)馗?。?p>  少納言領(lǐng)命,又聽牧天問他:“亡者太多,府尹若是問起這是怎么回事,該做如何回答?”少納言愣了片刻,他從未走出過云丘,自云丘所著典籍中方能略微窺得塵世一二,牧天說到死者入土為安,他已是不解,如今問他該如何應(yīng)答,他更是沒想過。云丘人死后,路葬隨獸,天葬隨鳥,哪有入土為安的說法,若有遺言,自有仙法可以傳達,還需要向何人解釋什么。他木木地,半晌,答道:“照實回答?!?p>  牧天思索一二,點點頭:“是了,仙人該是這么回答。”

  越發(fā)往林中深處走,濃霧愈重,血腥味亦因濃霧而愈發(fā)沉重,令人聞之作嘔。隱隱傳來哀哭,聲隱忍而斷續(xù),情哀戚而傷憐,高天佑皺眉,停下腳步一看,四周赫然是剛?cè)肷搅謺r所見尸橫遍野之地。他們又繞回了原處。

  “這是怎么回事?”大納言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問隨行的靈官,“是法咒嗎?能否找到施術(shù)者?”

  牧天道:“先驅(qū)散迷霧再說?!?p>  大納言再進言,深林霧障,再加以與之相生的法咒,強行驅(qū)霧只是一時之計,不能長久,屆時迷霧再來,仙人無力,便是陷入了維谷之間,不若先找到法咒印跡為好。

  “大納言想必忘了,某出生之時,法師為某占算,言之靈力極盛極惡,大王憐惜,為鎮(zhèn)住這靈力不惜動用了圣物,想來天下之大,能制住某靈力者只有圣靈石,圣靈石之下,能抗衡某靈力者,恐不多見?!蹦撂斓馈?p>  話音既落,從他身上暴漲一股戾氣,瞬時紅光沖天,咒隨心動,口閉聲落,紅光漫向天際,所照耀之處,迷霧退卻不再升起,的確是霸道無二的靈力。

  如高天佑所擔(dān)憂的,導(dǎo)致眾人慘死的正是藥老新收的那個弟子,這人本是南陽代家遺孤,家族本是大陸上賣命的殺手,后被武夫人所在的傭兵團滅了全族。這人在家族被滅后重操了家族營生,前些日子因被仇家追殺墮下山崖,走投無路而又遇上面惡心善的藥老,便行了拜師禮,入了醫(yī)家,改名為彌瑕??墒沁@次隨藥老入山林間采藥,不知彌暇怎生見到了衛(wèi)公主對陣兩界山的妖物,衛(wèi)公主斬殺妖物的煞氣身影激起了彌暇內(nèi)心深處一直掩蓋的傷口,他恐懼地縮在陰暗處,躲避外界的一切殺戮。起初彌瑕還認得藥老等人,不愿傷害他們,只往深山里跑,途中遇見旅人,殺心已起,兼之迷了心智,從而大開殺戒,藥老等人阻攔不下,亦被殺害。看守這邊山林的有三個守林人,兩人在山中,一個年輕人在山下,都是看護山林的好手,也都被殺害了,尸首被扔在灌木叢里。

  紅光籠罩下的山林,鬼車盤旋,尸橫遍野,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縮在藥老尸首旁,把頭埋在胳膊里,嗚咽出聲。著紅紋白袍的云丘仙人立于紅光下,塵不沾身,面無動容。

  “彌瑕,”牧天喚他,“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懊悔也沒什么用處。因你而亡的人如果在彼世仍心懷怨恨,那你就該受著,這沒什么好說的??赡悻F(xiàn)在還活著,現(xiàn)世的恩怨還未了結(jié),藥老臨終前是否怨恨你,我不知道,但當(dāng)年藥老自懸崖下救得你回來,確是希望你能活下來的?!?p>  人活一世,求死容易求生難。到底彌瑕還記得藥老待他的一番恩義,沒有辜負恩師的希翼,亦沒有逃避現(xiàn)世的懲罰和怨恨,能直面自己犯下的罪孽。

  與此同時,奉牧天之命前往西陵拜見府尹的少納言遇到了不解的尷尬。面對感謝他送回親人的人們,少納言面色冷淡如晨霧:“某雖送了你們親人尸首回來,但非某有心而為,僅奉命行事。既算不得我的功德,諸位自當(dāng)不必謝我,且去吧?!?p>  自彌瑕一事后不久,太子再次拜訪云丘,同時帶著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高天佑早料到太子會來云丘,卻沒想到這么快。太子緊緊抱著那人,高天佑雖近身為那人把脈,卻只能看見那人披著黑袍,帶著風(fēng)帽,露出尖尖的下巴。這人是如何虛弱成這樣,以致需要太子親上云丘求藥,牧天是一清二楚的。心雖有不忍,但抬起眼眸,他已做出決定,眼底又是堅定決然的光。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太子不甘。

  “如無他法,只可往東方走一趟。咒術(shù)乃是東方所創(chuàng),東方自當(dāng)有其解法?!?p>  “……阿憂……便是他們害的,我知曉的?!?p>  “如此倒是簡單。此事既是他們所為,他們必有所求,太子不妨……”

  “我不愿去求他們。當(dāng)年他們害了我高陽一國,如今又害了阿憂,叫我低頭去求他們,我做不到。”

  牧天瞧著太子懷中的人,黑袍風(fēng)帽,遮了大半的臉,纖細的手指從黑袍中垂落,太子垂下眼瞼,抿緊唇,臉貼著那人的前額。

  惡鬼不愿再見太子這番悲悲戚戚的小兒女情態(tài),他已確定太子會回心轉(zhuǎn)意,便不肯再分心思于這事上。倒是高天佑想起太子曾承過藥老的情,藥老去世突然,太子又一心撲在那人身上,想必還未往西邙送藥老一程,恰好此時彌瑕拜見云丘,便命人去請彌瑕來。彌瑕是否能成為醫(yī)家新的人物尚不可得知,但報仇復(fù)國,多結(jié)識些人總是無錯的。

  “太子,我?guī)€人進來,或許他有辦法讓這位姑娘醒過來?!?p>  “不管能不能救醒他,多謝天佑哥?!碧記]有回頭,聲音有些哽咽。

  過了一個時辰,才有一個西邙人打扮的年輕男子跟隨牧天走進來。此時,太子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不再像先前那般失態(tài)。

  高天佑進來后,指著年輕男子先向太子介紹道:“太子,這是藥老的弟子——彌瑕?!庇窒蚰贻p男子介紹太子道,“這是高陽太子——高旭。”

  “嗯,藥老和我通信時說過,你是他在來云丘的路上收的弟子吧?藥老現(xiàn)在怎么樣?自從上次離開西邙后,便沒再見過他老人家了?!?p>  年輕男人囁喏:“師傅……師傅他老人家已經(jīng)過世了?!?p>  “出了什么事情嗎?”

  “師傅……是為保護我才去世的?!?p>  這話說完,兩人間氣氛便有些尷尬。高天佑干咳兩聲,插嘴道:“先別說這個了,”他轉(zhuǎn)頭向高旭用高陽話接著道,“太子,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解釋這事,現(xiàn)在先為這位姑娘診治吧。彌瑕是藥老的關(guān)門弟子,主攻藥學(xué),壓制蠱毒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彌瑕果然有些本領(lǐng),出手診治后,那人便悠悠轉(zhuǎn)醒,只是他也沒有辦法解除白和身上的蠱毒。

  高旭離開云丘之前,果然再次求見正審閱文書的牧天。對于此番密談,沒有一言記錄,我們也無從得知詳細。

  半月之后,不知為何東方結(jié)界破損,牧天親率八百部眾與高陽軍士于一日之間滅了東方,毀城滅族,不留一人活口,取回所有流傳在外的咒術(shù)文書,禁防再有凡人受害。東方自此覆滅。

  “太子?!蹦撂炻暑I(lǐng)部眾站在宮殿門口。

  “天佑哥?”高旭呆呆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云丘守備為何會出現(xiàn)在東方氏族,突然垂下頭笑了笑。牧天知道他是為自己欺瞞他感到傷心,卻無法解釋出口,他的確違背了云丘的禁令帶守備入大陸,但這也是沒辦法的,東方咒術(shù)無窮無盡,僅靠他和太子兩人難以保證不會出現(xiàn)漏網(wǎng)之魚,況且太子尚被情愛迷了眼。

  半晌,高旭問道:“天佑哥,東方?jīng)]有解除阿憂身上的蠱毒,還留有東方活口嗎?”

  “這些人眼見我們滅了他們一族,不會盡心醫(yī)治的?!?p>  “那阿憂怎么辦?”

  “太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將來也會成為一代明君?!备咛煊蛹僮髀牪欢脑挘紫聛?,溫柔地勸說太子;他將圣靈石從東方首領(lǐng)手中掰出來,慎重放在高旭懷中,“太子在大陸不是聯(lián)系了諸侯嗎?也取得了他們的信任,這是好事,此次東方滅族也可說是太子的功勞,屆時,大陸都會支持太子復(fù)國的。”

  “那都是天佑哥和阿憂制定的,我只是出面……”

  “事實上聯(lián)系諸侯的不都是太子嗎?”

  高旭搖搖頭,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他抱起那人搖搖晃晃欲走。

  “高陽呢?太子真要為了一個凡人放棄高陽嗎?”

  “王位于我沒有任何意義。昔年高陽被東方滅國,如今東方亦被云丘覆滅,恩怨兩消。”

  “那高陽故民呢?太子要寒了他們的心嗎?”

  “我無力管他們了。天佑哥,我知這事是你幫我,我亦感激你為高陽所做的這一切,只是我無法……我的心只有這么大,只能裝一個人,一件事,此生,我只想陪著阿憂走完一生,顧不上其他人了。天佑哥,你就當(dāng)我自私吧。”

  高天佑上前一步,攔住他道:“太子,不是我原諒你自私便可,而要高陽原諒你才行?!?p>  “高陽復(fù)國只是我們的舊夢,不是高陽百姓的,只要稅賦低,生活安穩(wěn),是誰做大王對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高旭盯著高天佑,認真道,“牧天,您越界了。”

  高旭不顧一切地離去了,高天佑因為動手滅了東方一族導(dǎo)致魔血上涌、經(jīng)血逆行,不得已只好閉關(guān)修行。另一邊,惡鬼突有所悟,棄高天佑隨高旭而去,半夜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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