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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荃戰(zhàn)記:失敗的歷史

  “你不問我去做什么了?”惡鬼挑起眉毛,“我去見小太子了。”

  高天佑不為所動。

  “還有他那個(gè)小朋友,他求我一件事?!?p>  高天佑似有所動,慢慢地睜開眼。

  “你猜他求我什么?”

  “無所謂他求你什么。”高天佑又合上眼,打坐調(diào)息。

  “真不想知道?”

  “你若是不想說,可以不說?!?p>  “他求我抹了他的記憶,關(guān)于小太子的全部記憶?!睈汗砦⑽?cè)過臉瞧他,他與高天佑坐在靈臺同一側(cè),翹著腳,“我們的太子,深情的很,拿自己的命換了他那小情人一命;可是,對方承受不住這樣的深情,竟要抹了這記憶。你可快點(diǎn)派人去瞧瞧,我可不保證那小情人沒了記憶還會收斂太子的尸骨,若是當(dāng)做陌生人尸首不管不顧,太子可就曝尸荒野了?!?p>  如惡鬼所料,高天佑果然皺起眉頭:“圣靈石逆天改命并不會危害到太子,你說太子失去性命是怎么回事?”

  “也許是不知道如何逆天改命便殉情了?”

  “怎么可能?太子怎么可能會為了個(gè)凡人殉情?”高天佑站起來,試圖往門外走,又不能往前走,只好頹廢地坐下來,“不能是這樣的。浪子尚有回頭的一天,人死了,便什么都沒了。為了高陽百姓,太子的死訊絕不能泄露半點(diǎn)。你今天出去還有誰跟著?”

  太子高旭離世后第四年,云丘迎來了一位客人,琉州靈主,傳說中的預(yù)言者。

  高天佑自太子離世后變得乖戾陰鷙,因東方滅族一事,云丘年長的長者對他不滿,四岳十二睦也漸漸對他懷疑,疑心高天佑已陷入不可解的魔障中;與此同時(shí),西邙現(xiàn)任司祭幾次派出暗衛(wèi)打探他的行蹤,公然對抗云丘,宣稱他為牧天之位而有意斬?cái)嗌駱洌髭嗽魄鹩H封的神使,絕不受凡人管轄。

  高天佑心寒,卻不愿解釋,惡鬼暴怒,且不愿在人前掩飾這種懾人的怒氣,他伸手捏住這個(gè)新晉司祭的脖子,冷冷道:“既然你誣蔑我有意害你們西邙,那我也不能白擔(dān)了你這罪名。殺了你,我既出了氣,也坐實(shí)了你們的誣陷,如何?”他手上用力,“嗯?”

  司祭兩眼鼓出,嘴大張,驚懼地喘著氣,高天佑松手,他卻沒有一絲死里逃生的僥幸,心里盡是為牧天眼底的陰狠決絕和碾壓自己的力量懸殊而懼怕不已。

  高天佑瞧他一眼,道:“滾。”

  這人如跳梁小丑一般在他面前作態(tài),讓人惡心,但他更寒心的是昔年他折斷神樹是為保護(hù)西邙百姓,如今,西邙近一半的人反對他,疑心甚至判定他當(dāng)年所為是別有用心之舉。扶持他的四岳十二睦如今還有多少人信任他?是否也在暗地里懼怕他?他不敢想,深怕自己想了而且成真了會多么讓人難受。

  高天佑此舉,將自己暴躁易怒的一面暴露于大眾之下,人們難以接受此等品行的人為云丘牧天,愈發(fā)不信懷疑。于是,疑心與暴怒,不信與陰鷙,交纏相溶,攪得局面愈加混亂不堪甚至不可收拾。

  高天佑有意放開對過往的執(zhí)念,復(fù)國的,父母的……他都有意忽略它們,表現(xiàn)的無欲無求,就像個(gè)真正的掌天下權(quán)的云丘牧天。心底卻還存著過往的印象,對著后輩的小孩子,他總是給予了更多的寬容仁厚,他抬手撫上身前跪聽經(jīng)文的弟子的頭頂,囑咐幾句便讓他們退下了。他自己是明白的,雖然表現(xiàn)的無欲無求,時(shí)間久了,也相信自己心境的確平和了,無欲無求,無憂無擾,但是心魔一直在,也許是滅東方后殺業(yè)太重,靈力暴走,再也解不得圣靈石離身。

  孩子們對海外的仙人充滿了好奇,牧天卻提不起興趣。昨夜他疲于應(yīng)付長老們的無故詰問,未得休息,便聽聞武夫人遇刺的消息,匆匆趕往云宮,方知武夫人僅是受了驚嚇,未真受得傷。

  “大哥哥莫為我擔(dān)心。我能保護(hù)自己的,大哥哥忘了我在大陸是做什么的了嗎?”

  武夫人愈是表現(xiàn)的不在意,高天佑愈發(fā)不能釋懷。他對隨后趕來的長老們甩下狠話:“各位若是對我這個(gè)牧天不滿,大可直接沖著我來;若是誰敢再針對阿水,休怪我不客氣。”

  此事鬧完,已是天明。昨日無故拖延沒見琉州靈主,已是于禮不符,今日再不得推遲,因此高天佑稍作梳洗后便往明神宮迎接客人。

  算算年紀(jì),琉州靈主恰恰成年,又是少年即位,該是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或少年老成的模樣,實(shí)際上,靈主說話行事卻是孩子氣一團(tuán),簡單直接,直率隨性,與大陸那些世家嬌養(yǎng)長大的孩子毫無二般。

  高天佑才與靈主見完禮,靈主便忍不住問他有沒有見過太子。顧慮到太子死訊會影響高陽故民,他半遮半掩說了太子的事情;靈主明顯不信,點(diǎn)名要找藥老和他名不見經(jīng)傳的弟子彌瑕。

  惡鬼繞著靈主走了一圈,怪模怪樣的問道:“藥老頭名動天下我懂,可這小女孩兒哪里知道的彌瑕名字?”

  靈主又道:“彌瑕是承蒙牧天教誨的天才醫(yī)師,牧天也沒印象?”

  高天佑道:“某的確認(rèn)識彌瑕。只是自藥老走后,彌瑕便往大陸歷練去了,確實(shí)不知他何時(shí)再來云丘。至于教誨,某與彌瑕說過幾句話,稱不上教誨?!?p>  卻是站在靈主身后的一個(gè)雌雄不辨的少年引起了辰吏的注意,濃眉大眼,身材瘦削,五分似男兒,五分似女兒,這人性別形象十分模糊,讓人分辨不清,又縮身躲在一眾仙官身后,但不經(jīng)意之間的身形,卻是與昨日襲擊武夫人的黑衣人一模一樣。辰吏不敢驚動牧天,先稟告給少納言,少納言記得昨日接待琉州一眾仙官時(shí),卻是沒見過這么一號人,不知道他混在琉州人之中是有什么目的,便命人暗暗監(jiān)視。

  吉祥鳥傳來消息,靈主帶著那個(gè)少年去了武夫人處,不知說了些什么,便告辭了;少年隨著靈主一并離去,沒有異常。

  彌瑕從大陸修行回來,與高天佑說他在驛館見到了一個(gè)古怪的丫頭,帶著幾個(gè)孩子在驛館后院排舞,看著服飾裝扮非富即貴,不是優(yōu)伶舞伎那一行,更為奇怪的是,旁邊坐著一些類似官員的人,板著臉,卻不敢加以阻止,明顯對著那女孩極盡恭敬之意。

  高天佑奇道:“你不認(rèn)識她?”

  彌瑕更不懂了。

  “她認(rèn)出你沒?”

  “我從未見過那女子,尊者怎么說她沒認(rèn)出我呢?想是我曾見過她?”

  圖冊官又跑來向高天佑訴苦,說靈主把天諭閣翻得一塌糊涂。高天佑聽了好笑,問道:“還是找高陽太子和東方的文書記錄?你們不若幫忙找出來給靈主,也免得日日抱怨。”

  “我們早拿出來了,她不信,非要自己找?!眻D冊官猶自抱怨,“那琉州靈主真是散漫慣了,還說我們存有那么多法術(shù)咒術(shù)做什么,不如琉州隨心隨性,真是不知該說什么,云丘又不是琉州,我們開創(chuàng)新法術(shù)關(guān)她什么事!”

  “靈主大概不知云丘靈力有限,才有此問。”高天佑道,“你們不要抱怨,耐心解答靈主的疑問就是。如果……真受不住,就去找琉州大司命,他會幫忙的。”

  想著靈主做事毫無章法,牧天擔(dān)心武夫人也被靈主惹毛了,且也擔(dān)心西邙不死心再派人來煩擾她,便讓吉祥鳥再過去瞧瞧。誰知等它飛回來,卻不見武夫人的蹤影了。

  雖然長老們詰問琉州是否擄走了武夫人,但高天佑并不想去質(zhì)問靈主什么,自他知曉阿水是衛(wèi)國公主后,便已想到了有今天這么一日,祖父想見孫女,天下也沒有阻止的理由,只是武夫人拒絕之意明顯,而他也確實(shí)沒想到衛(wèi)國君手段這么低劣,拜托了西邙不止,還雇傭了他人行劫擄一事。

  為此,高天佑下達(dá)通緝令緝捕那少年。

  靈主離開云丘不久,武夫人便現(xiàn)了身。只她已被人迷惑心智,認(rèn)人不清,竟向云丘出手,牧天起初還避讓一二,見武夫人擊碎四柱國結(jié)界,妖邪盡出,才出手阻攔,以沙石為術(shù),困武夫人于齊陰之地。忽有一暗箭射來,正中高天佑心臟。

  中箭倒地后,高天佑感覺自己與惡鬼身處一片茫茫之中,似是星辰之中。他因重傷躺倒在地,惡鬼倒是第一次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坐在他身旁,讓他好生吃驚。

  “你不是怕死嗎?怎么還敢解開圣靈石?”

  “因?yàn)檫€有比死更怕失去的東西?!?p>  “你不恨他們?”

  “恨啊。”

  “那你仍選擇保護(hù)他們,因?yàn)槟闶悄撂靻??為高位者對子民的憐惜和護(hù)佑?”

  “也許不是?!?p>  “那是為了什么?”

  “也許只是出于我作為一個(gè)人對生命的不忍?!?p>  “是的。你當(dāng)牧天之前還斬?cái)嗔松駱?,我倒忘了。”惡鬼輕笑了聲。

  高天佑也笑了。

  他轉(zhuǎn)頭看見滿面淚水的武夫人,想起自己中箭后仍掛念云丘子民卻沒安慰她一句,她肯定很害怕,心里因此突生出些歉意來,自己總是顧及不著她,卻害她一直為自己擔(dān)憂煩惱。他想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叫她不要看,不要傷心。

  “你有辦法叫她忘了我嗎?”他轉(zhuǎn)頭看著惡鬼,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p>  “那要看她自己的愿望。她不想忘了你,我也沒辦法。”

  “那可怎么辦?”他握住武夫人的手,低聲喚她的乳名,“阿水?!?p>  武夫人止不住抽噎,反拉住他的手,用眼神詢問他要說什么。

  可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手也使不上勁,精力不支,心神疲憊,他望著武夫人,可他已經(jīng)看不清了,眼前只剩一個(gè)模糊的虛影,可他知道那是他的夫人,他那大膽而率真的夫人,曾如荒原里的玫瑰一般鮮艷熱烈,如今只剩下蕭索凄哀,便極力展現(xiàn)一個(gè)笑容。血紅懾人的雙眸,閃爍生了光芒,使得他整張臉都柔和生動起來,仿佛完全沒受到刺傷的痛苦,而后,光芒又暗淡下去,眸子失了色彩。

  “大哥哥?大哥哥!”武夫人失聲痛哭。

  廢墟之上,鬼車自西方而來,尖聲長嘯,盤旋于半空引領(lǐng)人魂回歸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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