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誰的記憶?
她的?那位仙子的?
光是看場景便知發(fā)生了無可挽回的災(zāi)禍。
是何時的事?又是因何而起?
身在局中,云照覺得混淆視聽太容易了。她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記憶了。
她見已經(jīng)茯苓走了,于是問君不易:“你看到什么了嗎?”
君不易不答反問她:“你看見了什么?”
“風(fēng)煙不盡,大火漫天。有個人讓我別忘了他,又讓我忘了吧?!痹普挣久嫉溃拔腋铱隙ㄟ@不是我的記憶??扇粑也皇俏?,為何我能看見?是……共情嗎?”
她半是猜測半是篤定道:“倘若你我是填補茯苓臆想中的東上仙和仙子,那我的言行大部分時候會隨著本尊。是這樣么?”
“不是共情?!?p> “我不明白?!痹普账尖馄?,問道,“既不是共情,總要有個媒介才說得通。什么都沒有的話,只有一種可能……”
她一動不動地注視君不易的眼睛。從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只有疑惑。
“可能什么?別瞎猜?!本灰咨聫乃谥型鲁銎嫜怨终搧怼?p> “我們當(dāng)中有一個人與茯苓息息相關(guān)。或者說……是兩個?”
聞言,君不易心中那根弦倏地繃緊了。
因為背著光的緣故,他的眸子顯得黑而深沉。他總是話不多,偶爾流露出難以言狀的神情,都跟云照有關(guān)。
他緩緩開口:“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說不通啊?!?p> “那便不要糾結(jié)?!?p> “我也不想的呀,就——下意識地想捋清?!?p> 君不易道:“有些事不是你分析、推敲,就一定會有結(jié)果。也許它原本就不合常理。”
思路豁然開朗,云照“噢”了聲:“就是不把它當(dāng)幻境看嘛。我懂了?!?p> *
半個時辰后,上完藥回來的茯苓在廊橋上遇到了云照。
廊橋一頭連著竹屋,一頭通往春不落。
她微微偏頭朝云照身后張望,不見東上仙跟隨,臉上的謙恭神情瞬間消失了。原本打算側(cè)身讓路的動作,也收住了。
云照一愣,心說茯苓這姿態(tài)哪像個仙使,完完全全把自己當(dāng)成女主人了吧。
人前無辜柔弱,人后處處挑釁。
她倒是真大膽。
這樣的做派別說是仙子了,她見了都得上手揍一頓。
云照不動聲色,抬腳繼續(xù)前行。直到兩人身體快貼近了,茯苓都沒有讓開的意思。
不讓是吧?
她抬肩直接撞了上去。
這一刻的意識并不是云照自主的。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撞倒了茯苓之后,曲膝蹲下來,冷白手指用力捏住茯苓的下頜,令她開不了口。
而后她嗤笑道:“好玩嗎?”
茯苓聽到這句話,眼中的惶恐轉(zhuǎn)為憤恨,交織成網(wǎng)欲勒死這個瘋子。
“恨我?你倒是有勇氣?!?p> 云照松開手指,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瞰茯苓:“你背地里干的那些勾當(dāng),我遲早會查清楚。但愿你能活到那一天。”
查什么?
等云照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蘭臺。
蘭臺周圍霧云流瀉,中間托拱著一座宮殿,殿門前種了一株參天青梧桐,枝椏通頂。
須臾,她足尖一點,飛了上去。
云照頭一回體會到身體被支配著行動的感覺,著實有些不適,內(nèi)心里很是抗拒。
若不是君不易再三叮囑她,她在第一時間里就會反其道而行之。
進(jìn)了宮殿,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是間跟竹屋布局差不多的屋子。沒有奢華的裝飾,簡單舒適的環(huán)境,無非比竹屋多了座梳妝臺。
梳妝臺靠著窗,窗扇不知何時打開了。她透過窗口,視野內(nèi)的景物是竹屋。
云照回想了下,這個位置正對著東上仙臥榻的方向吧?
她輕嘖了聲。
偷看啊。
這仙子莫不是有特殊癖好?
云照坐了下來,對著銅鏡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云照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銅鏡反射的屋子景象變了。
她悚然一驚,猛地回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茯苓不知何時站在了不顯眼的角落里。
“茯苓?”
茯苓沒有出聲,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眨,神情譏諷,得意姿態(tài)毫不掩飾。
她曼步走上前來,卻不敢靠得太近。低頭打量云照。
此時云照才覺察出哪里不對勁了。
不是屋內(nèi)的景象變了,也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而是她變了。
變小了!
不過走個神的功夫,怎么就變化了?
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如同之前一樣,并未給予對方好臉色。
“我準(zhǔn)你進(jìn)來了嗎?”
茯苓聞言笑了笑,眼珠子繞著云照的身體來回掃射:“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模樣,真好笑?!?p> 云照沉著臉,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你。出去!”
“哎,放心,我也不喜歡你呀?!避蜍邏焊鶅簺]把她說的話當(dāng)回事。自顧自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來到云照的面前說,“只不過上仙拜托我來照顧你這個……廢人,我怎好推辭。”
廢人?
心中疑惑叢生,面上不露聲色。云照立刻站了起來,發(fā)覺自己竟然不足梳妝臺的高度。
她在心里罵了句娘。
她向來是個不服輸?shù)男宰印H税趺戳??只要氣場夠強大足以震懾這些魑魅魍魎。
云照不緊不慢地捋起過長的袖子,露出手指尖搓了簇火,伸向茯苓:“廢人么?你來的正好,幫我試試烈焰流火還有沒有效果。”
“你……”茯苓登時色變,快速后撤到門邊,咽了咽唾沫,強裝鎮(zhèn)定,“你忘了天規(guī)嗎?我可是個凡人?!?p> “凡人啊?”云照偏頭看著她,“是夠煩人的。還不滾!”
茯苓嚇了一跳,深知瘋子說到做到。罵了句:“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說完,她轉(zhuǎn)身跑了。
云照豎著耳朵聆聽,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她立即勾了三下系在鈴鐺上的瑩絲。
兩長一短。這是她與君不易約好的暗號。
君不易感應(yīng)到云照的不安,立即傳召茯苓來見自己,而后起身往外走去。
茯苓見迎面走來的人,一身月白霧綃袍如流云拂動,幾息之間便到了廊橋上。
她一時看呆了,半晌才低頭行禮:“上仙。”
“等著?!?p> “可是仙子她……”
方才還波瀾不驚的人,目光倏然落下來:“她怎么了?”
茯苓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東上仙好看的眉眼,尖長的指甲深深扎進(jìn)了掌心里。
感覺到熱流以后,她張開自己的掌心伸到東上仙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仙子她,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