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上仙面色沉靜,置若罔聞,言簡意賅交代:“我?guī)г普障律綆兹眨闳⑺囊挛镎沓鰜?,送至竹舍來?!?p> “上仙要下山了?”茯苓私以為東上仙召見自己是想起曾經(jīng)答應過自己的事情。
如今除了云照之外,東上仙從不與外人多作解釋,他轉(zhuǎn)身欲走,想了想又轉(zhuǎn)了回來。
茯苓眼中一亮,便聽東上仙道:“多備幾套軟錦中衣?!?p> 心中失望如決堤的水,茯苓垂下眼簾喚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的東上仙:“上仙,這個恐怕有點難?!?p> 東上仙立刻轉(zhuǎn)了回來。
茯苓感到委屈,卻不能學云照撒潑打滾,如實稟報:“上次仙子發(fā)……發(fā)作,燒毀了上仙給她置備的衣物,如今只得換洗的兩套了。”
難怪云照換來換去就那兩套衣服。君不易欲問茯苓為何不報?不知想到了什么:“如此便罷了,你退下吧。”
“是?!?p> 茯苓的苦肉計并沒有換來東上仙的愧疚。對方的態(tài)度深深刺痛了她。
她垂下眼簾,將怨恨攏進黑暗,轉(zhuǎn)身離開了。
君不易目送茯苓走遠,改道去了蘭臺。
云照已經(jīng)出了屋子,坐在四面空懸的四方臺邊,不時對著又短又小的手腳,直嘆氣。
她的模樣只有凡人小孩五六歲大,稚嫩的臉頰邊肉乎乎的,濃長的睫毛垂下來像把扇子。
蘭臺浮在云巔之上,君不易過來就看到云照坐在淡金色的光暈里,仿佛隨時會消散。
一個畫面倏然浮現(xiàn)在他眼前。
赤色的火焰所經(jīng)之處皮開肉綻,筋脈寸斷,尚未完全愈合又再次被烈火燒毀。
周而復始——
那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發(fā)作的全過程。
烈火灼身的痛哪怕是淬體的他也承受不住。可她竟然笑看著自己,一直笑著,直到暈過去。
那一次爆發(fā)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陰影,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患得患失,只要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個人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地倒在自己面前。
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讓君不易心生畏懼,他還是救不了。
君不易心口一陣抽疼,忍不住去呼喚光影里的人:“云照。”
云照等待他多時,聞呼喚聲立即爬起來,招手回應:“我在這兒?!?p> 一步驟行至平臺上,君不易將云照從頭掃到腳,除了身體變小之外,毫發(fā)無損。
他正欲開口,就聽云照無奈道:“一眨眼就變成這幅鬼樣子了?!?p> “這樣子也沒什么不好。”
云照仰起臉,氣鼓鼓地:“變小了會影響我的靈力。”
“怎么會?”
“怎么不會?這意味著我真的變回小孩子了知道嗎?幻境啊,小孩子怎么自保?”
“有我?!本灰椎?。
“你在寬慰我?”云照翻了個白眼,“你是沒看到,那個茯苓無聲無息就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這便罷了。那副嘴臉,嘖嘖——”
“你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先進去說。”
“好。”
兩人進了屋子,君不易順手落下結(jié)界,回頭一看,云照居然坐在了地上。
他瞟了一眼圈椅的高度,走到她身邊,曲腿坐在了她對面。
云照一手托腮,和君不易抱怨:“這個茯苓兩面三刀,在東上仙面前一副柔弱不能自理,背對仙子卻是滿腔恨意。以我之見,兩人很有可能是情敵。”
“情敵?”君不易咀嚼著這個詞,神情微妙。
“是啊。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
云照又道:“我有一個疑問。”
“什么疑問?”
“我們都知曉東上仙,可仙子又是誰?”
君不易目光凝定,反而把問題拋回去:“你覺得會是誰?”
“嗯……”云照思忖道,“五仙有東上仙、醫(yī)仙、丹仙、瑤山仙子,另外一位是誰?”
“你覺得是最后一位?”
“嗯,直覺告訴我,就是她。”
“為何不是瑤山仙子?”
云照瞪了他一眼:“哪來那么多為何?你就說你知不知道那位仙子吧?!?p> 君不易卻搖了搖頭。
什么意思?
云照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聽聽,你為何認為會是最后一位?!?p> “因為世人皆知東上仙性情寡薄,瑤山仙子溫柔聰慧,只會挑懂得體貼自己的人,斷不會看上他。倒是聽聞最后一位性烈如火,這樣的人往往容易被性情反差的人吸引?!?p> 君不易嗯了聲:“還有呢?你是從何處知曉她性烈如火?”
“話本啊?!痹普者吇叵脒叺?,“什么東凰情史,上仙落跑的俏嬌道侶,道侶她愛他不愛我……”
“什么?”
云照以為君不易沒聽懂,更細致地跟他講解:“凡間出的話本啊,跟酸詩雅詞差不多。我也是看過太多冊話本才知道的。當然了,罵她的人也不少?!?p> 君不易不解:“為何罵她?”
“覺得她不識好歹。如東上仙那般人物被他瞧上乃是三生有幸,應該頂禮膜拜。”
“倒也不至于?!?p> “就是。情愛本不是一廂情愿?!痹普照f道,“我已經(jīng)說完了??梢愿嬖V我最后一位是誰了嗎?”
君不易緩慢道:“最后一位,尊號‘神凰’?!?p> “神凰?”
“嗯?!?p> “神凰……”云照喃喃著,須臾,得意道,“我說什么來著。要不我們還是打個賭?”
聞言,君不易看過來的目光包含了太多云照看不懂的東西。她迷茫道:“怎么?”
“沒怎么。”
他沉默片刻,繞開這個話題,問云照:“你尋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噢對?!痹普张牧讼履X袋,“神凰仙子好像在查什么東西。她交談中多次提到茯苓‘背地里干的那些勾當’。”
“查東西?”
“對。但每次提起都是寥寥一句帶過,我也不知她到底要查什么。我有預感,她要查的事情或許與東上仙的性命相關?”
君不易感到不可思議,像是被云照這個沒邊的推測驚到了。
云照以為他接下來會說“不可能”。沒想到君不易說的卻是:“繼續(xù)說。”
她一時沒跟上節(jié)奏,啊了一聲,整理下思路繼續(xù)說:“以我切身感受到的來講,神凰仙子愛慕東上仙并且很懂他。她這種性情的人,若是知曉有人要害東上仙絕不會手軟。可她卻選擇私底下與茯苓斡旋,這說明東上仙對此事毫不知情,亦或厭倦?!?p> 君不易搭在膝頭的手指驀地蜷曲,示意云照繼續(xù)。
“所以我覺得茯苓的死可能跟神凰仙子有關。但看布陣局的手法,又不像仙家所為。”
“為何?”
“天歸有律。她身為仙,理應知曉對一個凡人下手會是怎樣的后果。”
君不易斂了下眉,反問道:“你怎知茯苓是凡人?”
云照搓下指尖:“我嚇唬她的時候,她親口對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