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cè)剑趺戳藛幔坑帜睦锶悄悴桓吲d了?”陳彥快步追上俞紓?cè)絾枴?p> “陳彥,你他媽的是木頭嗎?還能問出這樣的話?”俞紓?cè)脚ゎ^看著陳彥咆哮著說。這時陳彥才看到俞紓?cè)降哪樕显缫褱I水漣漣。
“你怎么了?怎么還哭上了?”陳彥不解地問。隨后,他用左手攬住了她的肩膀試圖撫慰她。
“陳彥,你真的是頭豬!”俞紓?cè)奖灰荒槦o辜的陳彥搞得更加氣急敗壞,她氣鼓鼓地接著說道:“你自己說的,你媽會把一切都安排好,咱們只要過來就行。這就是你媽的安排,你見過這樣的訂婚宴嗎?當天滿大街找飯店?這么多人跟傻子似的?我算什么?。渴裁炊疾皇?!我們訂婚就跟熟人見面吃頓飯一樣平常!”俞紓?cè)綇陌锾统黾埥聿亮瞬裂蹨I,繼續(xù)說:“我本來就不想不來廊坊,你非說要聽你媽的安排,結(jié)果呢?就今天這樣!陳彥,你真的覺得這沒什么嗎?你是腦子缺根弦兒還是在裝傻?還是你覺得我就是個可以隨便糊弄的傻子?”
“我也不知道是這樣的啊,我媽跟我說讓咱過來就行。怪我沒詳細叮囑她,但不管怎樣,今天運氣還算可以,總算找到吃飯的地方兒了不是嗎?我媽又不是故意的,她也是沒想到今天飯店那么緊俏?!标悘┱f。
“你媽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但至少你媽把咱兩的訂婚沒當回事!要不然怎么可能不提前預(yù)定飯店呢!”俞紓?cè)秸f。
“他們不是一直忙著飯館的事兒,沒時間出來找飯店嗎?理解一下啊——”陳彥說。
“我沒辦法理解,找個飯店最多半天兒時間,他們就連半天生意也耽誤不得!我們一輩子就這么一回,他們就這么應(yīng)付我們?”俞紓?cè)秸f著把陳彥的手從她肩膀上移開,繼續(xù)道:“再說,如果他們找飯店真的很困難的話,至少可以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自己準備。這個總不耽誤生意吧?一個電話的事兒!總不難吧?非要搞成今天這樣嗎!我真的無法理解!”俞紓?cè)酱藭r已經(jīng)漸漸平復(fù)下來,開始理性分析剛剛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痛苦的緊蹙著眉頭接著說:“還有剛剛你媽給我錢的時候,連個紅包都懶得包,就把一沓錢放我手上,我是什么啊?我感覺我不是來訂婚的,我是來受辱的。沒有這樣辦事情的長輩!”俞紓?cè)秸f著說著眼淚又潸然落下。
“對不起,紓?cè)?!都是我的錯!是我提前沒溝通好!讓你受委屈了!要怪就怪我吧!”陳彥說著又一次把手搭在了她肩上用力握了握。
“陳彥,我真的無法理解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我也無法理解你今天在你媽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對我的冷漠和忽視,就好像我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好像你已經(jīng)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們是在進行一場熱鬧的家庭聚會,而我始終都被你們排除在外!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俞紓?cè)酵纯嘤譄o奈地說。
“對不起,紓?cè)?,是我錯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真的對不起!”陳彥說。
“現(xiàn)在說對不起又有什么用呢!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了!”俞紓?cè)秸f完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紓?cè)?!”陳彥說。
俞紓?cè)經(jīng)]再繼續(xù)說話,陳彥也沒說。他們并排走在一起,腳步飛快。凜冽的寒風(fēng)呼嘯而過,街道兩旁的樹木上枯葉稀稀落落地隨風(fēng)飄散??粗矍暗目蔹S的落葉和陌生的街巷,俞紓?cè)侥馗杏X自己從先前的狂怒中解脫出來了。什么也無需希冀了,什么也不用怨恨了,她內(nèi)心的寒涼與這惡劣的天氣是多么和諧一致!
坐在火車站候車室的時候,兩個人依舊緘默不語。陳彥坐在俞紓?cè)缴磉?,眼睛時而盯著手機屏幕,時而又微微側(cè)過臉看看俞紓?cè)健V灰娝诒鶝龅拈L椅上,臉色凝重地望著前方。其實她什么也沒有看到、什么也沒有聽到,她的思緒就深陷在先前的遭遇中,一幕幕情景像過電影般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隨著情節(jié)的不斷推動,她的委屈、沮喪與痛苦混合成一根燃點極低的火柴再次點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她感覺胸口一陣憋悶,幾乎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爆發(fā)??伤€像先前一樣,她沒有沖陳彥大發(fā)雷霆,甚至沒有與他繼續(xù)爭執(zhí),她只是從座椅上倏地一下站起來獨自朝候車室外面走去。
“你去哪兒?”陳彥抬頭問。
“我出去透透氣?!庇峒?cè)嚼淅涞卣f。
“我陪你去吧!”陳彥說。
“不用”俞紓?cè)秸f。
“那好吧,你看著點兒時間,快檢票了?!标悘┱f。
俞紓?cè)經(jīng)]有回答他。如果他再多說幾句,她都可能抑制不住情緒而爆發(fā)。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tài),她只是落寞地擠出人群。
當她來到候車室外面的時候,那種憤懣難耐的情緒并沒有留在候車室,而是如影隨形地折磨著她。她神情呆滯地看著大廳里熙來攘往的人群,尋思著怎樣才能擺脫這種近乎狂躁的痛苦。她感覺心里憋屈的難受,似乎沒有一處地方能夠讓她安寧。她執(zhí)拗地在大廳中央站了一會兒,隨后又心神不寧地回到了候車室。她沒有坐在陳彥身邊,而是坐在了他的斜對面。當她抬頭望向他的時候,他正在對著手機屏幕發(fā)笑。這一幕又一次深深刺痛了她。一股噴涌欲出的怒火徹底攫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快步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定定地站住,一言不發(fā)。她在等待著他再次說一句“對不起”,仿佛只要他的一聲抱歉,她胸中的激憤就可以得到緩解和遏制。遺憾的是他又一次讓她失望了,他只是抬起頭滿臉疑惑地問:“怎么了?”
“你說怎么了?”俞紓?cè)脚豢啥舻卮舐曊f。
“我不知道啊,怎么了?”陳彥面露難堪地壓低音量說。
“你還有心情玩兒手機?玩兒的挺開心??!”俞紓?cè)綉崙嵉卣f。她的臉頰因為憤怒漲的通紅。
“我已經(jīng)跟你道過歉了,你還要我怎么樣?”陳彥緊鎖著眉頭說。這時,他看到周圍有無數(shù)雙眼睛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他趕緊伸出手用力拉了拉俞紓?cè)?,示意她坐下說。
“我真的受夠你了!你什么時候能顧及下我的感受。”俞紓?cè)巾樦悘├姆较蜃讼聛恚瑝旱吐曇粽f。此時,她也意識到周圍有很多雙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看,于是也壓低了聲音。
“哎呀!好了。你先別生氣了。回家再說,可以嗎?別人都看著呢!”陳彥說。
“還說什么??!都發(fā)生了!你家人這樣傷害我,你怎么就無動于衷呢?而且你還玩兒手機玩兒的挺開心!你倒是什么都不耽誤!”俞紓?cè)降吐曊f。
“那我家人就那樣,我有什么辦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的脾氣!”陳彥側(cè)過身子看著俞紓?cè)嚼^續(xù)說:“再說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好在也沒糟糕到哪里去,不是嗎?飯你也吃了。”
“還不糟糕?你見過或者聽說過誰家訂婚宴是這樣的情形嗎?你真是厚顏無恥!”俞紓?cè)綁旱蜕らT用力說。
“俞紓?cè)剑氵€能不能過的去?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明白嗎?我們總不能揪著不放吧?日子還得過,該怎樣還得怎樣!”陳彥氣沖沖地對著俞紓?cè)降吐暸叵?p> “該怎樣還得怎樣,那該怎樣呢?就像你這樣沒心沒肺地玩兒手機是嗎?我連難過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嗎?”俞紓?cè)接忠淮武粶I下。比起陳彥家人的無禮,他的冷漠對她更有殺傷力。
“不玩兒了,不玩兒了,總行了吧!”陳彥不耐煩地說著把手機裝進了大衣口袋。
“隨你便!”俞紓?cè)嚼淅涞貋G下一句話,又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候車室傳來檢票的通知。陳彥起身走到了排隊檢票的隊伍中,俞紓?cè)侥坏卣驹谒砗?。從檢票到上車,他們互相沒說一句話。陳彥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俞紓?cè)接袥]有跟上來。俞紓?cè)揭矔r不時因被其他旅客擠開,而不得不加快步伐追上陳彥。但是,她始終刻意與陳彥保持著距離。她憎恨他,卻又離不開他。
火車在廊坊通往BJ的鐵軌上行駛,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蕭瑟無邊的曠野和偶爾拔地而起的低矮建筑物,有的建筑物上長著聳入天際的煙囪,團團黑煙源源不斷地升騰起來。俞紓?cè)较霃难矍暗娘L(fēng)景中抓住點什么,以此來讓自己從痛苦中掙脫出來。可她的的心卻像窗外的曠野一樣布滿了斑駁裂痕、充斥著怒火燃燒的濃濃煙霧。痛苦很難驅(qū)散,雖然有時它會因為外界干擾而暫時離開,但很快它又會毫不留情地突然冒出來。俞紓?cè)礁杏X自己仿佛離開了很遠,又好像只是原地踏步。
最后,她終于向痛苦妥協(xié)了。她深陷其中,對著曠野宣泄內(nèi)心的苦悶。她到底該接受這一切,還是該結(jié)束這段感情呢?上午他們還滿懷憧憬與快樂地坐在列車上,下午歸來時,一切都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了——快樂不復(fù)存在,恥辱與憤懣久久揮之不去。她細細回想每一個細節(jié),企圖從中找到些許寬慰的蛛絲馬跡,可是一切都糟透了!一切都傷透了她的心!這或許是她一再妥協(xié)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想到這些,她連自己都厭惡起來。沒有哪個女孩可以遭受這樣的侮辱!她回去應(yīng)該把那沓錢甩給陳彥,然后和他一刀兩斷??伤茏龅絾??她不是沒這樣做過,可是她一敗涂地,沒有一次成功!只要陳彥隨便說兩句好話,她就會再次回到他身邊?;蛘咧灰悘┥晕⒒c心思哄哄她,就可以重獲她的芳心。
俞紓?cè)奖飷灥厮剂恐乱蚕駛€陰謀家似的不合時宜的糾纏著她,她感到胸口一陣痙攣,不知該如何揮霍那些不斷疊加的痛苦與沮喪。募地,她發(fā)出了一聲“他媽的,我受夠了!”陳彥聽到她近乎顫抖的聲音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他對于她這樣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反應(yīng),早就習(xí)以為常了。他覺得他不必做什么,只要一點點時間她就可以莫名其妙的自愈,恢復(fù)如常。
俞紓?cè)匠两谧晕颐苤?,她總是這樣痛苦而徒勞地一次又一次與自己展開斗爭,又一次次敗下陣來。她覺得她好像骨子里帶著怯懦,她害怕一個人生活,害怕面對未知。盡管她知道生活中很多懸而未決的不確定性并非來自生活本身,而是來自她自身對于生活的過度臆想??伤€是無法從這種恐懼中真正解脫出來,她膽子越來越小了。她一次次在對生活“死心”的邊緣,痛苦地徘徊著。這種疑慮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在日復(fù)一日吞噬著她的勇氣。她習(xí)慣了不斷失望的愛情和苦苦掙扎著的生活。她已經(jīng)越陷越深,即使現(xiàn)在抽身,一切也都晚了。想到這些,她感覺不寒而栗。她所遭受的一切,正是由于她始終纏繞于心的自卑與恐懼所造成的。至少,在意識到事情會越變越糟之前,她終究缺乏改變的勇氣。
在無望的自責(zé)與斗爭中,列車駛?cè)肓薆J站。兩個人沉默無語地一前一后走出了火車站。無論是在人潮洶涌的火車站、熙熙攘攘的地鐵站,還是在摩肩接踵的地鐵車廂和公車車廂,他們彼此之間始終刻意保持著距離,既沒有絲毫的親密,也沒有徹底的疏離。就這樣,他們像陌生人一樣,輾轉(zhuǎn)從崇文門到宣武門,從宣武門到西苑、從西苑到雁北苑的家中。
空氣仿佛在他們之間冷卻了,凝固了。他們各行其是,誰也沒有主動說一句話。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中,她正心神不寧地坐在床邊忍受著痛苦的煎熬,而他則百無聊賴地打開了電視機心不在焉地看起了《動物世界》。隨著電視機里不斷發(fā)出貓科動物的嘶吼聲,女人愈發(fā)心煩意亂火冒三丈,仿佛電視機的嘶吼聲是在向她發(fā)起赤裸裸的挑釁,她終于徹徹底底地爆發(fā)了。她氣鼓鼓地走到桌前,動作敏捷地拿起桌上的電視遙控器,狠狠的按了下關(guān)機健,可是電視居然無動于衷還在嘶吼,于是,她又狠狠地按了一下關(guān)機鍵,房間里終于安靜了。
“你干什么???”陳彥生氣地說。
“你說呢?”俞紓?cè)窖凵褫p蔑說,語氣中透出憤怒和挑釁的意味。
“你還有完沒完?”陳彥皺著眉頭,怒氣沖沖地盯著俞紓?cè)絾枴?p> “沒——完——!”俞紓?cè)揭琅f一臉挑釁,故意拉長語調(diào)說。
“你還要怎樣?我跟你道過歉了!”陳彥不耐煩地說。
“你是道過歉了?在你心里,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也不管事情對我傷害多大,你覺得只要你隨便哼唧幾句‘對不起’,一切傷害就會被抹平、一切錯誤就會被原諒、被接受!然后——”她頓了一下,接著說“然后——,我們就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繼續(xù)興高采烈地生活。是這樣嗎?”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也道歉了,要不然還能怎樣呢?你能不較真兒嗎?“陳彥皺著眉頭說。
“你是真心道歉嗎?你是真心覺得有愧于我嗎?或者說你是真的認為我受了很深的傷害嗎?你捫心自問一下!“俞紓?cè)酵纯嗟耐悘┱f。
“俞紓?cè)?,我說實話,今天是不夠完美,或者說跟你想象的差別很大。但是,我覺得你有點過于夸大其詞了。多大點事兒,不就一頓飯么!至于嗎?“陳彥厭惡地說。
“我夸大其詞?不就一頓飯?陳彥,虧你說的出這樣的話!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真心道歉,所以你就想這樣不了了之,連句真心實意的寬慰都沒有!”
“真心實意?你告訴我什么叫真心實意?從我媽說一起走走找飯店開始,你就不對勁,拉著張臉誰看不出來?大家嘴上不說,心里不會想你不懂事嗎?一起找個飯店怎么了?你至于一路上一聲不吭、吃飯時默不作聲嗎?好像你跟大家都不認識似的!你這叫什么你知道嗎?叫不懂禮數(shù)!”陳彥怒氣沖沖地說,眼神里充滿了怨恨和不滿。
“陳彥,你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俞紓?cè)揭粫r氣的說不出話來。陳彥的話簡直是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潑到了她身上,她感覺徹骨寒涼,比先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感到心寒。
“我還沒說完呢!俞紓?cè)剑憔褪翘砸詾槭橇?!你想讓所有人都圍著你轉(zhuǎn),可是所有人不是我,我也不會只圍著你轉(zhuǎn)!你明白嗎?我要顧及我家人的感受,照顧我媽的情緒,那是我媽!你想讓我怎么樣?當場跟我媽鬧翻?扭頭就走嗎?你覺得可能嗎?“陳彥說著點燃了一支煙,皺著眉頭吞云吐霧。
“陳彥,你就是這樣看我的?我努力了這么多?你就是這樣認為我的,是嗎?”俞紓?cè)娇蘖似饋怼?p> “你難道不是這樣嗎?我媽給你錢的時候,你還是一副不滿意、不高興的樣子,誰看不出來?一萬塊錢連你個笑臉都買不來嗎?你的笑臉兒值錢,但你至少裝裝樣子吧!你那樣,我的臉往哪兒放?你告訴我我的臉往哪兒放?我當時難堪的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媽的,你想過我的感受嗎?”陳彥連珠炮似的說。他每說一句話就在俞紓?cè)叫睦镩_一槍,她的心已經(jīng)被他口中吐出的每一顆子彈打成了篩子眼兒。痛苦襲遍了她的全身,她渾身的每一塊皮膚都因痛苦而發(fā)麻。她耷拉著腦袋,悲傷地說不出話來,眼淚在臉上肆意傾瀉著。
“我知道你不滿意,你對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滿意??墒悄阒劣谠诨疖囌揪蜎_我大吼大叫嗎?那么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們,你不要臉我還要呢!他媽的,你總是這么任性!”陳彥說著用力掐滅了煙頭,好像要把憤怒也掐滅在煙灰缸里似的。
俞紓?cè)阶诖惭厣?,一言不發(fā)地哭泣著。陳彥的的激昂陳詞徹底讓她絕望了。如果此時,她再跟他剖析事情的原委,那也只能成為他耳邊重復(fù)的陳詞濫調(diào)。如果此時,她再向他吐露自己的心聲和內(nèi)心的渴望,那也只能激起他心中無限的反感和厭惡。她發(fā)現(xiàn)他們來自兩個世界,那是她第一次清晰透徹地感覺到這一點。她覺得他冷血無情,而他覺得她不可理喻。想到這些,她已無力爭辯,腦子里出現(xiàn)的只有兩個字——離開。如果她的愛情,每一次都需要她大費周章的去剖白,那她寧愿不要這樣的愛情。如果她的生活,每一次都是一地雞毛需要自己勞神費心去呵護,那她寧愿不要這樣的生活。她心如死灰地想著,默默地從床下面拉出了行李箱。當她打開衣柜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放進行李箱的時候,陳彥沒有說話;當她去衛(wèi)生間把自己的洗漱用品也放進行李箱的時候,陳彥沒有說話;當她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幾本書也放進行李箱的時候,陳彥沒有說話;當她把右手上的戒指摘下來放在桌上的時候,陳彥依舊沒有說話。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就像石化了一樣冷漠、又像原子彈爆發(fā)后的一團黑煙一樣將他內(nèi)心深處的戾氣擴散至房間每一處。
當俞紓?cè)綄⑺形锲肥帐巴戤叄治招欣钕淅瓧U的時候,陳彥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她走過去,冷冷地說:“你去哪兒???你他媽的每次就知道摔門而去!你還會別的嗎?”陳彥從她手中搶過行李箱狠狠地摔在地上。俞紓?cè)經(jīng)]有說話,她彎腰試圖拉起行李箱。這時陳彥拉她起身,順手將她狠狠地推向床邊。俞紓?cè)侥_下一滑,拖鞋飛了出去,整個人向后一趔趄倒在了床上。陳彥的粗暴舉動,讓俞紓?cè)剿阑乙粯拥男?,又一次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她用胳膊撐著,用力一翻身,直直地站了起來,然后怒氣沖沖地沖向門口,準備換鞋后奪門而出。陳彥見狀,立即追過去,把他那雙厚重的手的死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搖晃著,他目光暴戾地盯著她說:“你他媽的今天別想走!就不能好好的嗎?有完嗎?啞巴了?”
俞紓?cè)借F青著臉,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隨后使出渾身的力氣試圖掙脫他。兩個人就這樣劍拔弩張的糾纏在一起。被痛苦和憤怒包裹著的俞紓?cè)?,突然嘶吼著尖叫一聲:“啊——,你他媽的放開我!混蛋!”。俞紓?cè)皆捯粑绰?,陳彥的一巴掌已?jīng)重重的落在了她的臉上。俞紓?cè)筋D時感覺左臉頰尖銳的疼痛,眼淚倏然而下。
“對不起!紓?c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陳彥說著,怔怔地站在她面前。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就像一根導(dǎo)火線一樣將俞紓?cè)叫闹谐錆M怨恨的怒火徹底引爆了。她也不知道是本能反應(yīng)還是報復(fù)的欲望,總之她在他的手從她臉上落下的一剎那,她也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然而,身體的狂暴根本無法熄滅怨恨的火焰,她一心只想著離開?;蛟S離開才會讓她好過一點,那一刻她只渴望著離開。她萬念俱灰,顫栗著躬下身子,換上外出的靴子,又從衣帽架上取下包,正準備拉著行李箱推門而出的時候,陳彥又一次拽住了她,將她拉到他面前兇暴地說:“你他媽的還想怎樣?一巴掌也還回來了,還不夠嗎?還要怎樣????。俊彼钟昧u晃著她的身子,眼神中充滿了暴戾與冷酷。
俞紓?cè)揭宦暡豢缘卣局?,任他將她死死地按在原地。她不再掙脫,只是低下頭拉開了皮包的拉鏈,然后把包里塞著的那沓錢拿在手上。她輕蔑地看著他說:“你不是說一萬塊錢應(yīng)該能買到我的一個笑臉嗎?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覺得這錢惡心!”她說著將沓飽含侮辱的錢,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剎那間,那些粉紅色的鈔票從他身上紛紛揚揚散落到地上,她轉(zhuǎn)身“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她走了,帶著對愛情的絕望和對未知生活的恐懼離開了。當她拉著行李箱從樓里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她無處可去。她木然地站在樓門口,久久地挪不動步子。清冷的空氣襲遍全身,在陣陣寒意中,她的大腦逐漸從夢魘一般的吵鬧中蘇醒過來。那一刻,她的痛苦莫名其妙的減輕了,取而代之的是下一步該去什么地方落腳的憂慮。她覺得這個巨大的難題擺在她面前,一時半會兒也理不出頭緒,便索性在樓門前的長椅上坐下。
昏暗的路燈下,她躬著身子,垂頭喪氣地坐在那張冰冷的長椅上。遠處的林蔭小道上偶有身影閃動;近處的樓間小路上時不時有人經(jīng)過,有的人甚至向她投來詫異的目光。大概是因為深冬的夜晚很少有人像她這樣拉著行李箱坐在椅子上,又或者是因為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過于引人注目。她靜靜地坐著,腦子里的念頭卻在翻江倒海般涌上來、退下去。她在腦海中搜羅了一遍自己在BJ所有熟識的朋友和同學(xué),試圖從中找出一個可以讓她毫無顧忌地傾訴心聲,并且為她提供臨時庇護所的人。然而,這些念頭在她冷靜客觀的對自己的處境做完分析后,都被一一否決了。事實上,她在BJ的朋友們僅僅算得上泛泛之交,所以她不想將自己的感情生活暴露給她們,也不想給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添麻煩。想到這些,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占據(jù)了她的內(nèi)心,她感覺這孤獨感簡直是在她疼痛的心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俞紓?cè)揭庾R到她在BJ這個偌大的城市擁有的只是一份工作、一個戀人和一所租來的房子?,F(xiàn)在她要離開這個戀人,那就意味著她剩下的只有一份工作了。當她退回到一個人的世界時,一股強烈的恐懼感襲擊了她。這時,她開始期待陳彥追出來找她、或者給她打一個電話說幾句挽留的話,或者隨便說點什么,她立刻就會找準臺階,然后義無反顧地上樓、回家??墒?,陳彥并沒有追出來,她的電話亦沒有響起??梢哉f俞紓?cè)皆缫驯惶撏膼矍楹蜌埧岬纳钏Z服,以至于她在面對未知時束手無策。她已經(jīng)脫離單身太久了,已經(jīng)忘記了獨居是怎樣一種生活。一個長期被穩(wěn)定的感情生活催眠的人,要如何重拾勇氣找回曾經(jīng)的生活和過去的自我呢?這對她來說簡直無異于脫胎換骨。
昏黃的路燈下,她形單影只地坐在長椅上,無比沮喪的望著眼前這條一直延伸到小區(qū)門口的路。今晚她必須從這條熟悉的路上走出去,走向陌生的夜晚和未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