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皇子巡訪
南江風(fēng)是特意趕回來的,還為南江云帶來了兩只百年的極北雪參。
聽子淵講述了一遍南江云的情況,又見隨南江雪歸來的弟弟似已打開了心結(jié),他這才些許放下心來。
南懷瑾和托婭也很高興,雖然托婭對南江雪帶著南江云從崖上一躍而下仍感到心有余悸,不過南懷瑾卻越發(fā)覺得女兒靈慧果敢,手足情深,怎么看怎么歡喜。
按照子淵的安排,南江云重新開始了每日的課業(yè),武學(xué)方面則由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冥犀親自教授。
雖然他的體力嚴(yán)重不足,一切幾乎得從頭開始,但他做的卻一板一眼,很是認(rèn)真。
因北境軍務(wù)繁忙,南江風(fēng)幾日后便快馬離開了燕京,南江云也催促姐姐盡早回返雪歸山,不必為了自己再做耽擱,子淵則決定在公府多住些日子,這讓南懷瑾夫婦很是感激。
公府后府西北側(cè)的一個院落大門緊閉,雖未上鎖,但四周皆有持刀護(hù)衛(wèi)日夜把守。
仆婢們每天都會去打理花草,清掃屋舍,一日三餐也有人定時送入,不過住在里面的人卻不能出來。
住在這里面的只有四個人,袁玲和三個來自天元的舞姬,也是她的侍婢。
另一個侍婢兩個多月前撞死在院子里的一根石柱上。
石柱上的血雖已經(jīng)被擦拭干凈,但那日的情景卻深深地印在了袁玲的腦海里,南懷瑾陰寒的面孔和凜厲的雙瞳,以及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殺伐之氣,直至今日仍令她感到心悸和心痛。
來靖國公府一年多了,那是他第一次走進(jìn)她住的地方。
一年多來,國公府待她不可謂不周到,錦衣玉食,客客氣氣,但其中卻透著滿滿的疏離,就像她偶爾見到南懷瑾時一樣。
那個雄才大略、令朝廷既敬且畏的封疆大吏,那個她不遠(yuǎn)千里而來被動委身于的精彩男子,只是淡淡地對她說,袁姑娘住的還習(xí)慣嗎?下人們侍候的是否用心?可曾短了什么?
袁姑娘。她的妹妹袁珞來燕京半年后便已成了南家三爺?shù)逆遥瑩?jù)說三爺對她很是寵愛,而她,一直都只是袁姑娘。
不過如今,她連這一聲“袁姑娘”也聽不到了吧?
她對自己笑了笑,指下琴聲一停。
耳邊傳來的一串腳步之聲令她微微一怔,這個時間,通常是不會有人來的。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白衣少女轉(zhuǎn)出小徑,身后跟著一個持劍護(hù)衛(wèi)和兩名侍從。
少女生的墨發(fā)如云,肌膚勝雪,精致的輪廓五官酷似美麗的國公夫人托婭,而周身的氣韻卻同時透出靖國公南懷瑾的風(fēng)采,就那么閑散地從風(fēng)起的竹邊走來,令整個院落都亮了一亮。
是了。那是南懷瑾和托婭的女兒,被所有北地人尊為大小姐的公府長女,南江雪。
袁玲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南江雪,臉上的表情很是平靜。
大小姐又怎樣呢?如今的她,還需要懼怕什么,求取什么嗎?
南江雪也不介意,只是在袁玲面前坐了下來。
護(hù)衛(wèi)抱劍立于她的身后,一個侍從將手中托盤中的茶盞放在她旁邊的案幾上,小心地為她倒了杯茶,另一個侍從在她輕輕一擺手后,把一疊厚厚的卷紙遞到了袁玲眼前。
“這是你妹妹袁珞為二公子抄寫的祈福經(jīng)文,抄了足足兩月有余,也是一番誠意?!蹦辖┑暤溃斑@經(jīng)文便放在你這里吧。”
展開卷紙,經(jīng)文密密麻麻,上面熟悉的字跡令袁玲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大小姐何意?”袁玲抬起眼眸。
南江雪不答,只是自顧自地飲茶。
一陣風(fēng)過,竹林唰唰作響,梨花樹略顯枯萎的葉子飄落下來,其中的一片停在了袁玲的手上。
“大小姐可是來興師問罪的?”袁玲拿起那片落葉,輕輕一捻,葉子便碎裂開來。“我說過,與我無關(guān)。不過若要問罪,也隨便?!?p> 她抿著嘴唇,透出一種倔強(qiáng)的自嘲。
“宮里的貴妃娘娘可有什么叮囑?”南江雪沒理會她的話,一雙漆黑的眸子像泉水洗過的山谷,清涼而幽深。
“什……什么?”袁玲的身體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一絲慌張?jiān)谒壑幸婚W即逝,“什么貴妃娘娘的叮囑?我……我聽不明白?!?p> 南江雪的唇角勾起一個輕微的弧度,眼睛則一動不動地看著袁珞,緩緩道,“袁姑娘既是貴妃娘娘選來贈予我父親的,臨行前沒有什么叮囑嗎?”
抑制住怦怦亂跳的心臟,袁玲微垂下眼簾,“貴妃娘娘素來敬重公爺,臨行囑我好生服侍公爺和夫人,不可有任何怠慢錯漏。既入國公府,生是公府的人,死便是公府的鬼。如今遭了猜忌,我也無話可說,是生是死,全由公爺決斷?!?p> “若要你選,你選生還是選死?”南江雪看著她,語氣依然平淡,卻令袁玲的呼吸微微一窒。
短暫的沉默過后,袁玲迎向南江雪的目光,緩緩開口,“公爺想我選什么,我便選什么?!?p> 南江雪笑了?!肮珷斒旅?,顧及不了許多。今后的日子還長,袁姑娘慢慢打算吧?!闭f罷站起身來。
公爺事忙,顧及不了許多——是啊,她是生是死,那個男人并不在意吧?
往往多情之人,也會是最為無情之人。
當(dāng)真若要她選,她會怎樣選呢?
活著,便是被圈禁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被豢養(yǎng),被厭憎,被忽略;但死了,她便真的徹底離開了他,徹底斷送了能夠再見到他的希望。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牢牢占據(jù)了她的心,讓她片刻不得安寧?
“主子覺得,那件事可是這袁玲做的?”離開袁玲的居所,墨碣問南江雪。
“無論是與不是,恐都與天元的皇宮脫不了干系?!蹦辖┬忝驾p蹙,“那么幕后之人究竟目的何在,就顯得更加重要了。叫伯瀚叔叔來,我有話跟他說?!?p> “是?!蹦賾?yīng)道。
※
寒來暑往,秋去春來,國公府西北側(cè)的那個院落如同一潭死水,唯有四季在變幻。除了值守者,人們似乎已將那里忘記。
這一年年節(jié)過后,朝廷來書稱皇三子沈明錚和皇四子沈明瑄不日將到北地一行,望靖國公知悉為盼。
來書雖只是朝廷邸報,而非正式的敕令公文,但兩位皇子親至,北地也自當(dāng)好好準(zhǔn)備一番。
因南懷仁素來負(fù)責(zé)與朝廷斡旋走動,對廟堂內(nèi)外的情勢、皇親大員之間的關(guān)系都很是熟悉,南懷瑾于是把此事交給了弟弟具體操辦。
天元皇后早亡,只留下一女,皇帝雖未再立后,但卻封了當(dāng)朝宰輔的女兒韋氏做了貴妃,統(tǒng)理后宮。
這皇四子沈明錚正是韋氏的獨(dú)生愛子,不僅母族全是鼎盛,而且本人也很爭氣,現(xiàn)年十九歲,已立朝班參與政事,而且身負(fù)軍功,頗得皇帝賞識,封為晟郡王。
在大皇子夭折,二皇子生母出身微賤的局面下,沈明錚儼然成為了天元最炙手可熱的實(shí)力派皇子。
皇四子沈明瑄年十八,是宮妃長孫氏所出。
長孫氏的父親是殿閣學(xué)士,雖也是朝廷大員,但手中并無多少實(shí)權(quán)。
長孫氏身體一直不太好,不爭寵,后宮之事也很少參與,她的兒子鮮與文臣武將走動,倒是由著性子結(jié)交了一些在皇子們看來并不怎么重要的朋友。
或許也正因此,沈明錚對他的這個弟弟還算不錯。
冬末,兩位皇子自關(guān)陽要塞出,由南懷仁率部迎接,經(jīng)大名、深陶,停渝州,向西轉(zhuǎn)廣宗、庫沽蒙草原,再行長寧、永嘉,一路巡訪重要郡市,游覽古跡名川,又在靖國公南懷瑾親自陪同下,視察了龍湖口河道、鄴谷城要塞和色勒莫大營,最后抵達(dá)燕京,下榻于國公府前庭朝華別苑。
近兩個月的北地之行也由此接近了尾聲。
春色正濃。
一行華服勁裝的世家子弟有說有笑地馳在燕京城外城的草場上,被黑旗近衛(wèi)旅的軍士攔在的一座轅門之前。
“駐軍營區(qū),還請各位少爺止步!”為首一名當(dāng)值郎尉抱拳道。
“聽說近衛(wèi)旅在此操演,咱們正想去瞧一瞧,郎尉大人行個方便?”一個世家子弟笑吟吟地說道,言語貌似客氣,表情卻顯得漫不經(jīng)心。
“無令不得入營,這是規(guī)矩,還請少爺莫要為難在下?!崩晌敬鸬馈?p> “你一個小小的郎尉,不知道利害我們也不跟你計(jì)較。趕緊閃開,否則后果怕是你們加在一起都擔(dān)不起!”另一個世家子弟掃了一眼那攔路的郎尉,一臉倨傲地說道。
“在下職責(zé)所在,擔(dān)不起也得擔(dān)?!崩晌旧硇尾粍樱抗庥行┍?。
“嗬,口氣還挺大!”
“這是純心找不痛快??!”
“闊爾罕的手下,倒是跟他一樣的臭脾氣!”
“蘇大少爺,你們新賓沁的人,要不你去疏通疏通?”
……
一疊的吵嚷聲中伴隨著戲謔的哄笑,那被稱為蘇大少爺?shù)那嗄旯戳斯醋旖牵膊欢嘣?,只向身邊一人客氣地做了個手勢,提馬便往前行。
“唰唰”一陣聲響,轅門前的軍士紛紛抬起了手中的戰(zhàn)槍。
“敢動手?”蘇大少爺眉峰一挑,“那還真是活的不耐煩了!”而與此同時,一騎策馬而出,馬上一名武官,細(xì)腰寬肩,脊背筆直,面無表情地在眾軍士最前方穩(wěn)穩(wěn)勒住坐騎。
“佐校大人!”眾軍士齊叫一聲。
“呦,闊爾罕少爺!”世家子弟里有人笑道,“來的正好,管管你手下的兵,這般沒有眼色,什么人都敢攔!”
“軍營重地,少爺們在此吵嚷,即便不把近衛(wèi)旅放在眼里,就不怕各位族中的家主怪罪嗎?”
來人正是黑旗近衛(wèi)旅佐校闊爾罕,近日在燕京外城值守的當(dāng)值武官。
三年前,闊爾罕的父親在狩獵中意外身亡,二叔執(zhí)掌古木布特家族,回新賓沁為父落葬之后,闊爾罕便回至色勒莫大營,再未歸家。
“不把近衛(wèi)旅放在眼里——闊爾罕佐校這幾年軍功不知賺到了多少,不過這隨便扣帽子的本事可是又漲了許多!”蘇大少爺冷笑道。
蘇晨亮,新賓沁望族蘇家嫡長子。
蘇家與古木布特家在新賓沁可謂是分庭抗禮,不過這蘇晨亮去年如愿迎娶了南懷瑾的妹妹、南家四姑奶奶南懷嫣的長女拓跋瑜為妻,躍身成為南氏宗親,而闊爾罕則因父親亡故,二叔掌權(quán),他本人這幾年又都身處軍營,漸漸被家族邊緣化。
此消彼長,兩人在勛貴中的分量自也已大為不同。
蘇晨亮的話說的很不客氣,而且也暗諷闊爾罕當(dāng)初情急之下,曾將其父之死指向過蘇家。
“各位少爺若有令牌,在下自不敢攔。若是沒有,還望就此回返,免得彼此都不好看?!蔽⒖s了下眼瞳,闊爾罕也不搭理蘇晨亮的挑釁,馬上一拱手,帶出一種軍人的冷冽和勛貴的傲慢。
“你可知你攔的是誰?我勸你好自為之!”蘇晨亮哼了一聲,臉上透出滿滿的譏誚。
“我也勸你好自為之。”闊爾罕沉聲道。
一堆世族子弟抱臂旁觀。
這新賓沁的兩大家族,古木布特家和蘇家,歷來彼此看不順眼,如今蘇家勢大,且看這一場誰輸誰贏,而立于蘇晨亮身邊的一個男子卻開口道,“既是規(guī)矩,那自當(dāng)遵從。也累了半日,我們回去吧?!?p> 蘇晨亮臉上陪笑,正待說話,一串馬蹄聲忽從他們側(cè)方響起,瞬間奔至近前。
兩聲戰(zhàn)馬長嘶,前蹄鏗鏘踏落,眾人定睛看去,臉上不由得皆是一緊。
來者兩人,一個白衣少女,一個青年護(hù)衛(wèi)。
少女看了一眼轅門前的黑旗軍士,清澈的眸子又掃向與他們對峙的一眾世家子弟,在目光觸到其中一人之時忍不住怔了怔。
飛翔的鼴鼠
******** 蘇晨亮:天哪!這小姑奶奶怎么出現(xiàn)了! 南江雪:那個人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