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華洛山日出
在子淵的照料下,半月之后,南江云已可以下床行走。
南江雪時常陪在弟弟身邊,或跟他一起練字下棋,或與他討論政令軍報,饞的南江雨每日都會想方設(shè)法逃離自己的課業(yè),跑到他們這里來湊熱鬧。
南懷瑾從鷹衛(wèi)中選了一個女孩放在南江云身邊,取名玄玉。
女孩與南江云年齡相仿,資質(zhì)頗佳,子淵便把玄玉和墨碣,包括南江雪一并當做了藥童,就連可憐的病人南江云都要自己煎藥給自己喝,主治大夫則喝著茶坐在一旁作威作福。
“我終于知道我那沒見過面的師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蹦辖┢财沧斓?,“不是師叔您嫌麻煩,而是人家嫌您太麻煩吧!”
“看破不說破!你這死丫頭!”子淵恨恨道,看的玄玉直發(fā)蒙,南江雨則呵呵地笑的開心。
眼見南江云一日日好轉(zhuǎn),南懷瑾和托婭都很高興。
只是南江云再也不曾去過馬廄,連房間里掛的佩劍都沒再看過一眼——雖然子淵說,南江云已可以開始嘗試做一點這方面的鍛煉了。
南江雪知道,在弟弟平靜的外表之下,一顆心仍在苦苦掙扎。
他對玄玉并不是很友善,有時甚至?xí)溲岳湔Z。
或許是因為那女孩不善言辭,或許是因為,南懷瑾意在讓她做他的貼身護衛(wèi)。
貼身護衛(wèi)嗎?還是因為他的身子實在需要一個心細的人時時照顧?
“你不用總跟著我,我有手有腳,一時半刻都死不了。鷹衛(wèi)不是有很多訓(xùn)練嗎?你若荒廢了,如何能盡護衛(wèi)之責(zé)?”南江云對玄玉道,后者垂著頭立在了原地,不遠處的南江雪輕輕咬了咬嘴唇。
夜很深了,南江云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
這些天他始終睡不安穩(wěn)。
雖然他接受了自己的身體再也不能恢復(fù)如初的事實,但這個事實就像一根毒刺扎在心間,讓他忍的萬般辛苦。
他不想也不能活成敵人希望的模樣,只是自己曾經(jīng)的志氣與理想,也終成了不可企及的泡影,未來黯淡無光,他所能做的,也只剩下不要成為家人的拖累了吧?
起身點起燭火,他拿了本書,想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這些。
他覺得如果自己再這樣下去,要么會瘋掉,要么會遠遠地逃開。
如果他不是南江云,如果他不是靖國公府的嫡長公子,如果他從此隱姓埋名,他就能好過一些吧!
“姐姐?”南江雪在這樣一個時間突然到來令他感到非常訝異。
她束著長發(fā),著一身勁裝,似是要外出的樣子。
“隨我去個地方?!彼隣N然一笑,也不解釋,只是將一套衣服扔給南江云,“把這個換上?!?p> 南江云也沒再問。也不知為什么,對于這個不常在家的姐姐,他有些敬畏,卻又無比信任。
后府門外,墨碣牽著兩匹馬正在等候,守門的護衛(wèi)見南江雪帶著南江云夤夜出門只是躬身行禮,并未多話。
“上馬?!蹦辖┫蚰辖粕斐鍪?,后者本能地抗拒,但最終還是將手遞給了姐姐,被她拉上了她的馬背,墨碣則跨上另一匹戰(zhàn)馬,雙腿一敲馬腹,一串雨點般的馬蹄聲旋即在深夜的街巷中響起。
手中雪字玉牌一舉,沒人敢攔,南江雪連續(xù)馳出燕京城的內(nèi)外兩道城門,城市的燈火被遠遠甩在身后,璀璨的星河映著前方大片的原野,以及遠處巍峨靜立的華洛山。
很久沒有這種飛馳的感覺了。
天大地大,勁風(fēng)撲面,他好像插上了翅膀,一時忘記了自己不愿走出的那方寸院落,忘記了每日的湯藥和壓在他頭頂?shù)拇笃庼病?p> 他有些喘息,但他不在意,他寧愿沉溺在這樣世界里,甚至從此再不醒來。
華洛山腳下,漆黑的山壁如矗立在眼前通天的城池,唯有最高峰上經(jīng)年不化的白雪在星光下如綻放的白蓮。
跳下戰(zhàn)馬,南江雪和墨碣各自點起火折,火光照在南江云的臉上,略顯蒼白,卻又似在閃閃發(fā)光。
“走吧?!蹦辖┮恍Α?p> 華洛山修有山道,但深更半夜帶著一個病人上山,卻著實是異想天開。但南江雪似乎并不覺得。
她走的不快,也不怎么說話,臉上始終帶著愉悅的表情,當南江云呼吸過于沉重時,她會停下腳步,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喝口水,閑談兩句,然后帶著他再次上路。
南江雪不說,南江云也就不問。
其實很多時候,他就是這般“任人擺布”,因為他覺得,如今的自己,已沒有了什么選擇的權(quán)力,或是選擇的欲望。
走走停停兩個多時辰,他們登上了一塊凸出的平臺。
南江雪拉著南江云在崖邊坐了下來,此時天邊已開始微微發(fā)白,有淡淡的霧氣帶著晨曦的味道在他們四周繚繞,遠處的草原和城池正隱隱現(xiàn)出輪廓,而他們身上的夜色依然深濃。
白色的天際線開始呈現(xiàn)出艷麗的金紅色,像是有什么力量正要噴涌而出。
燕京城的樣貌更加清晰,有裊裊的炊煙升起,帶來一片人間的生機。
幾聲鷹嘯響徹長空,與此同時,一個紅色的天體躍出地面,瞬間將那萬丈的朝霞灑的他們滿身滿眼。
于是,滿身都是溫暖,滿眼都是華光。
南江云的身體陡然一震,就好像此前的所有疲累,以及因那疲累生出的所有酸楚,就在這磅礴的旭日東升之際,盡皆化作了渺小的塵埃。
“姐姐,謝謝你。”目視前方,望著那輪巨大的火紅太陽,南江云輕聲說道。
一只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南江云轉(zhuǎn)頭,看見陽光照在姐姐的臉上,笑容璀璨直入人心。
她拉著他站起來,含笑道,“上天入地,云兒可愿跟著姐姐?”
下意識地點頭,身體忽地被南江雪帶起,箭步便直竄了出去。
只覺腳下一空,身體向山下直墜下去,南江云心頭大駭,不由呼叫出聲,然而,托在自己腰際的那只手臂卻始終穩(wěn)穩(wěn)地把他帶在身邊,讓他在驚悸之余又感到了一種快意和安心。
風(fēng)在耳邊呼嘯,地面迅速放大,南江雪右手一揚,一條軟鞭凌空甩出,纏住崖壁上探出的一棵松樹,攜著南江云如鳥般旋身飛蕩,既而回手,軟鞭撤回,足尖點在一個傾瀉的斜坡之上,一個俯沖,再次疾掠向下。
看了看身邊的南江云,少年的臉上已不再有慌張,他睜大眼睛,眸子中有光彩蕩漾,看上去專注而興奮。
竟就這樣縱身躍下,仿佛是在那綿長卻又短暫的時光中顛覆了天地,穿越了生死,落腳之時,眼前的日月山川,人間巷陌,已別有了一番情懷。
墨碣也飄身立在了他們旁邊,一聲呼嘯,不一時來時所乘的兩匹戰(zhàn)馬便跑了過來。
“我們回去吧。”南江雪對南江云微微一笑。
從昨夜到現(xiàn)在,她的話不多,但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她希望他可以認認真真地用眼睛去看,用心去體會,走出自己的心魔,打開自己的世界。
上天入地,我都愿跟隨姐姐,南江云在心里默默道。
“姐姐?!焙白≌像R的南江雪,“我可以自己騎嗎?可能會走的慢一點?!?p> “好?!蹦辖┠抗庥赋鰸M滿的嘉許和欣慰之色。
她看著南江云跨上馬背,自己也躍身坐到了墨碣身前,一起行向燕京城方向。
行不多時,遠遠的地方現(xiàn)出了十余匹飛馳的戰(zhàn)馬,金色的陽光從他們背后照來,看不清他們的樣貌,只覺那英挺的炫目輪廓在紛飛如雨的朝露之間,顯得格外美輪美奐。
南江云和墨碣各自勒住坐騎,看著那隊戰(zhàn)馬旋即奔近,隊間竄出兩騎,一騎上是玄玉帶著南江雨,另一騎上端坐的卻是大公子南江風(fēng)。
“叩見大小姐、二公子!”他們身后,十余名風(fēng)豹齊齊壓低了身體。
“大哥!”南江云催馬前行,臉上帶出訝色,“大哥怎么來了?”
“大哥今早到的,聽說你和姐姐去了華洛山,便過來迎你們。”南江雨笑道。
隊伍轉(zhuǎn)頭,一行風(fēng)豹簇擁著公府四子一路進入了燕京城。
晨起的燕京城已開始熱鬧起來。
賣菜的商販推著擺滿新鮮青菜的小車,店鋪的主人打開門窗對著伙計一陣吆喝,小飯館的門口支起桌椅,有人正端著餛飩碗吹開上面騰騰的熱氣,樂坊里傳來絲竹之聲,似有人開始排練……
看到公府四子齊齊出現(xiàn),路上的人們紛紛讓開了道路,停下手里的活計看上一會兒,津津有味地評論一番。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常,卻又是那樣意趣盎然。
“姐姐,二哥,你們爬了一晚上山,一定餓了吧?”南江雨笑嘻嘻地道,“不如咱們在外面找點吃的?”
“我看是你餓了吧?”南江云笑道。
“是?。 蹦辖暌贿谘?,“街角的李記包子鋪特別有名,走過路過不可錯過!咱們再給子淵先生帶回去幾個,保準先生歡喜的一整天都不會折磨姐姐!”
與南江雪對視了一眼,南江風(fēng)笑道,“好,那便去嘗嘗?!闭f著微一招手,身后已有一名風(fēng)豹策馬奔出,往公府報信而去。
“好耶!”南江雨高興地拍著手,眼睛里仿佛出現(xiàn)了許多薄皮大餡的肉包子。
飛翔的鼴鼠
******** 南江云:天哪!我姐是大宗師! 南江雨:包子屬于你!包子屬于我!包子屬于我們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