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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風(fēng)云錄

第153章:朝堂論戰(zhàn)

北地風(fēng)云錄 飛翔的鼴鼠 4983 2022-04-07 09:45:28

  南懷仁沒有龜縮在武安城里,他率軍去了古交原。

  一則,他不能讓城中的老百姓,甚至北地的老百姓認(rèn)為他就是不顧他們死活,將他們當(dāng)做手中的擋箭牌。

  二則,他的手下已有人懾于南江雪毒辣的威脅,表現(xiàn)的有些惴惴不安,他必須展示出自己的強大,以及面對那個丫頭必勝的信心。

  放棄城池,平原作戰(zhàn),這不是一個好決定。

  但更加糟糕的是,這么多年只顧與祇都巴結(jié)算計,他竟然沒發(fā)覺,南江風(fēng)已經(jīng)成長為怎樣的一位統(tǒng)兵大將;北線軍,他以為的疲憊之師,又擁有著怎樣高昂的斗志和驚人的戰(zhàn)力。

  古交原一戰(zhàn),北線軍雖顧念同袍,尚存了些許仁慈,可他卻依然損兵折將,回頭時又發(fā)現(xiàn)武安城竟已大門緊閉,神出鬼沒的鷹衛(wèi)斬殺了守城的武官,二公子南江云入城。

  這樣的迎頭痛擊令南懷仁軍心不穩(wěn),原本構(gòu)筑起的力量也開始融化。

  南江雪乘勝追擊,他則節(jié)節(jié)敗退,甚至不敢通過黑旗近衛(wèi)旅駐守的色勒莫大營,由長子南山原接應(yīng),才繞道進入了燕京城。

  好在南江雪嚴(yán)令各地守備軍不得擅動,否則局面將變得更加復(fù)雜。

  他知道,敵我不明,南江雪也不敢隨意動地方守備,而燕京城固若金湯,身后便是他的南部大本營,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不會再被南江雪以言語所激,草率地開城迎戰(zhàn)。

  那丫頭若攻燕京,那便看看是北線軍的骨頭硬,還是燕京城的城墻硬吧!

  她若不怕城下堆尸如山,不在乎北地的悠悠眾口,他又有何顧忌?

  不知是南江雪真的有所顧忌,還是她腦子里又在打什么主意,總之,她竟然慢下了節(jié)奏,駐兵于距色勒莫大營兩百里外的鄴谷城。

  這給了南懷仁喘息之機。

  他一方面安撫民心,穩(wěn)固南部,一方面連番催促祇都城中的皇三子盡快來援,而與此同時,還有兩件事令他寢食難安。

  一是在他出征時,燕京城中的一些重要人物不見了,其中包括他的妹妹南懷嫣一家,北地上師上官長鶴及其得力門生和輔政要員,為此他將鎮(zhèn)守燕京的二兒子南山海罵了個狗血淋頭。

  二是來自白嶺的急報,當(dāng)南江雪勢如破竹之時,兩面三刀的渠宛突然撤軍,褐爪統(tǒng)領(lǐng)穆晚城沒了牽制,掉頭圍住了投效于南懷仁的褐爪副將馮奎,而南江風(fēng)似乎正分兵直奔白嶺。

  若無援軍,馮奎所部只怕會被穆晚城和南江風(fēng)夾擊而死,但南懷仁思來想去,最終也沒派兵前去解圍。

  一是舍不得耗損軍力,二是也沒把握打贏那兩員大將,于是,一心想爬的更高的馮奎變成了南懷仁的一枚棄子。

  ※

  祇都朝堂這段時間都很吵,吵鬧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南江雪,以至于皇帝只要一聽見這女人的名字就頭疼不已,而沈明瑄的歸來更讓這樣的喧騰達到了頂點。

  “??ね趼饰迩Ь鲬?zhàn)極北,退敵軍,滅敵首,戰(zhàn)功赫赫,百姓交口稱道,便是那南江雪也頌贊不已,如此聲勢,臣等實是敬畏非常。”一個朝臣搖頭晃腦地說道。

  “正是,人都道殿下此番還朝,加封親王自是不在話下,若是殿下志存高遠,此等大功……”另一人立即附和道。

  “如此僭越之語,孫大人從哪里聽來?”沈明瑄冷聲打斷了那孫大人,一雙長目已散出了凜冽之色,“那些人不懂事,孫大人你身為朝廷重臣,也不懂事嗎?竟拿到朝堂之上胡言亂語,大人這是在裹挾本王,還是在揶揄陛下?”

  “這……陛陛下,臣……臣絕無此意,臣……”孫大人立時漲紅了臉,慌忙解釋道。

  “父皇,”沈明瑄打斷了孫大人,恭敬轉(zhuǎn)向皇帝,“此番大戰(zhàn),極北最終所聯(lián)合部落二十四個,前后總兵力高達三十八萬,兒臣所帶的五千兵馬,在這樣的大戰(zhàn)中所倚仗的,是天家威儀,父皇信重,故而不敢有一日怠慢,五千兒郎盡皆奮勇爭先,所幸不曾給父皇丟臉。”

  “南大小姐在奏書中亦感念陛下皇恩浩蕩,英明決斷,威服四海,并請托兒臣進獻戰(zhàn)利,以謝朝廷?!?p>  “兒臣不敢居功,但兒臣想為出征的五千兒郎請賞,請父皇勉勵將士忠誠,浴血衛(wèi)國。他們之中,有人重傷身殘,有人埋骨異鄉(xiāng),還望陛下加恩撫恤,讓他們家中老幼,獲享蔭澤?!?p>  說罷撩衣跪倒,叩首在地。

  一些人點頭稱嘆,一些人冷眼相向,皇帝面色溫和,眼中現(xiàn)出了一抹贊許之色。

  “平身吧。這些將士朕自當(dāng)賞賜,你能這般謙虛自持,朕很欣慰,但你的功勞,朕也不會視而不見?!被实鄣馈?p>  沈明瑄正待答言,沈明錚卻已笑吟吟地開了口,“四弟別管旁人閑言閑語,你的功勞有目共睹,不說別的,就是這大車大車的戰(zhàn)利品,那可是實打?qū)嵉模富室幌蛸p罰分明,你就不要推脫了,反而顯得矯情。”

  說著眉頭輕輕一挑,“只不過這南江雪拿出這么多東西,到底是想敬謝朝廷呢,還是想拿這些東西堵住朝廷的嘴,以便脫罪呢?若想脫罪,這么點東西恐是在打咱們的臉吧!”

  “三哥此言何意?”沈明瑄沉聲道。

  “父皇,”沈明錚不再理會沈明瑄,面向皇帝躬身道,“極北常年盤踞北方,屢屢犯境劫掠,更有南下深入之狼子野心,素來便是我天元的心頭大患,而父皇對北地向來恩寬,是因其為國之屏障,戍邊衛(wèi)土,鏟除禍患,乃北地當(dāng)盡之責(zé)?!?p>  “然北地,遠的不說,即便是靖國公南懷瑾,也是守多攻少,任由極北不斷做大?!?p>  “此番,南江雪被迫發(fā)兵,十萬邊軍竟大破敵兵,如四弟所說,二十四部落,三十八萬兵力,不知是那南江雪當(dāng)真是天縱奇才,還是他們靖北軍一直都在隱藏實力?”

  “更有甚者,原本敵軍潰敗,聯(lián)盟瓦解,南江雪卻不曾乘勝追擊,一舉除了這心頭大患,反而跟極北各部落握手言和,把酒共歡,我聽說,她甚至把坎布城平白給了薩日部?!?p>  “我倒想問問,她一介武將,如此自作主張,明火執(zhí)仗,究竟是不把父皇和朝廷放在眼里,還是得了四弟你的支持?又或者,”沈明錚掀動了一下嘴角,勾出一抹森涼的笑意,“她是擁兵自重,意圖不軌?”

  “三殿下說的極是,我看這南江雪就是仗著自己手上的兵權(quán),才會這般有恃無恐!”

  “北地向無敬畏之心,自成體系,擴充軍力,極北就是他們的一個幌子!”

  “說不定從一開始,他們就跟極北有所勾結(jié)!”

  “這南江雪,不過一女子之身,即便拿著靖北鷹符,但未得陛下明旨頒詔,名不正,言不順,竟也這般囂張,若讓她得了勢,豈不是要裂土稱王了?”

  “送來幾車所謂的戰(zhàn)利品就想蒙混過關(guān),她把咱們都當(dāng)傻子了嗎?”

  “如此藐視天威的犯上之徒,豈能輕縱!”

  ……

  朝堂上一時紛紛的議論聲四起,皇帝的臉色也變得不大好看。

  “陛下!”一個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讓整個大殿都為之一靜。一品將軍許印大步上前,對皇帝躬身道,“陛下,請恕臣無禮,這般無知言語,臣實在聽不下去了!”

  “許將軍,你此話何意?”有朝臣立刻表示不滿。

  “我此話何意?我倒想問問你們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許印冷笑道,“你們安坐朝堂,一不曾臨陣沙場,二不曾供給前線,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給一個浴血抗敵的戰(zhàn)將定了罪?極北聯(lián)兵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這樣能耐!”

  “許將軍!”一些人怒目相向,與此同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韋宰輔咳了一聲,緩緩開了口。

  “許將軍,你身為武將,偏袒南江雪一些也可理解。只是將軍耿直,有時候難免被一些表象所蒙蔽。將軍放心,陛下何等睿智,南江雪是功是過,心底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陛下一看便知,自有定奪。而且,即便南江雪居心叵測,將軍此戰(zhàn)之功,也不會因此抹殺的?!?p>  一句話說的甚是毒辣,竟將許印的惱怒解釋成擔(dān)心被抹殺了一己功勞,許印當(dāng)即便黑了臉,不少人則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

  “宰輔大人,”沈明瑄看向韋宰輔,“許將軍年過半百,戎馬一生,此番又親赴極北兇險苦寒之地,忠勇無雙,一心為國,身上舊傷仍在,如今更添新傷,如何在你口中,竟成了計較個人得失的小人了?”

  “宰輔大人這樣說,就不怕寒了戰(zhàn)將之心嗎?宰輔大人向得父皇信重,就不怕出言不當(dāng),讓旁人錯會了父皇之意嗎?”

  一番回敬也是犀利無比,韋宰輔不由瞇起眼睛,對著皇四子微微一躬,“四殿下說笑了,老臣并無此意,況老臣所言,也并不會讓旁人錯會陛下之意,不知殿下哪里來的這樣的想法,可是嫌老臣活的太久了嗎?”

  “陛下!”許印很不耐煩跟韋宰輔這樣的人打機鋒,朗聲說道,“臣是武將,旁的不通,但自認(rèn)為還能看明白武將的行事?!?p>  “南江雪,年不過十九,臨危受命,深入極北,三月之戰(zhàn),甲不離身。一軍主帥,女子之身,依然沖鋒陷陣,手臂、肩頭都有傷,不只是她,靖北軍的所有將領(lǐng),哪一個不是浴血搏殺,即便四殿下,背后至今也有一道被極北戰(zhàn)刀所砍的長長的疤痕?!?p>  “格爾塔一戰(zhàn),靖北軍兩萬蘢甲慘死,人頭掛滿高墻,南大小姐以身做餌,誘敵來攻?!?p>  “亞特穆會戰(zhàn),她縱馬沖鋒,直攻韃塔主陣,斬那森,不納降?!?p>  “大戰(zhàn)之后,她跪倒在一片血海尸山之間,向戰(zhàn)死的將士叩首,額上沾滿了血?!?p>  “她說是她無能,帶不走大家,她說他們這些袍澤兄弟,會竭盡所能,守護陣亡將士的爹娘和妻兒,她說,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盼兄弟們……魂歸故土,英靈永駐!”

  說到這里,老將軍已是淚滿眼眶,而聞聽之人,也似見到了那悲壯慷慨的畫面,都啞然無聲。

  “陛下,如此奮不顧身,如此豪情烈志,何來與極北勾結(jié)一說!孤注一擲,九死一生,又何來居心叵測之謗!”許印心中悲憤,略帶顫抖的聲音在金殿上鳴鳴回響,皇帝也不由為之動容。

  “陛下!南江雪大敗極北,戰(zhàn)功卓著,若朝廷不獎反懲,如何服眾?莫說靖北軍,便是其它地方的戍邊將士,又豈會不失望寒心?”說話的是殿閣學(xué)士,朝中清流,雖無實權(quán),卻頗受尊敬。

  “鄭大人說的極是。”又一人出班稟道,“陛下,倘若邊軍動蕩,必令強鄰有機可趁,陛下三思!”

  “南江雪跟極北人和談,可是你允準(zhǔn)的?”沉默半晌,皇帝將目光落在了沈明瑄身上。

  眾人心頭一緊,沈明錚一派則暗自高興——皇帝終還是很在意這件事。

  “南江雪是此戰(zhàn)主帥,因時制宜,也是應(yīng)當(dāng)。她跟兒臣坦言了她的打算,并希望在她談判的時候,兒臣最好能不在場?!鄙蛎鳜u道。

  “怎么?她竟是這樣對你說的?”皇帝面色一沉,眼瞳微縮。

  “看來這南江雪明知朝廷心意,卻拒而不為,甚至還敢讓當(dāng)朝皇子不要參與,何其囂張狂悖!”韋宰輔冷哼道。

  “父皇,”沈明瑄再次跪倒,“極北一戰(zhàn)雖勝,但靖北軍打的慘烈,身心俱疲,如此深入敵境,若處置不當(dāng),必起事端?!?p>  “極北未參戰(zhàn)部落尚有十八個,加上參戰(zhàn)部落的殘兵,仍不容小覷,即便打個玉石俱焚,也難保其它蠻敵不會伺機而動,屆時到底是何局面,實難料測。”

  “南大小姐不愿戰(zhàn)火再起,百姓涂炭,故而才與極北各部落于坎布城談判,而這樣的情勢,朝堂之中必有人不解,她不想兒臣參與,寧可讓矛頭全都指向自己,是不愿兒臣因此遭受朝中非議,更令父皇為難。”

  “父皇,兒臣身為皇子,又是奉旨出戰(zhàn),怎能做出不顧大局,貪功冒進的糊涂決定?更不會袖手旁觀,讓一女子擔(dān)承所有重責(zé),任極北人看了笑話!”

  “兒臣不但贊同南大小姐的處置,而且參加了那場所謂的‘把酒共歡’。是兒臣擅作主張,請父皇降罪!”

  “陛下,臣也贊同四殿下的主張,請陛下一并降罪!”許印說著也跪了下去,膝蓋叩擊地面,震起甲葉之聲。

  “陛下,”一員武將跨步出列,躬身道,“極北一戰(zhàn),臣也有所耳聞,此戰(zhàn)兇險,且不說戰(zhàn)火重燃勝負(fù)幾何,退一步說,便是咱們得了極北大片疆土,如何守得住、守的穩(wěn)也是個大問題。”

  群臣再次議論紛紛,沈明錚看著跪在地上的兄弟,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四弟未免夸大其詞了吧?靖北軍‘打的慘烈,身心俱?!??我看他們此番南下,可是虎虎生風(fēng)呢!再者,與極北人和談這么大的事,何以不回報朝堂再做決策?”

  “回報朝堂再做決策?如今日這般無中生有,爭論不休嗎?”沈明瑄冷哼道,“戰(zhàn)局瞬息萬變,拖延越久,越易生出波折,三哥也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這般道理,你難道不知?”

  “再說那南懷仁,極北聯(lián)兵時他在做什么?南江雪在做什么?他只顧陰謀算計,爭權(quán)奪利,而南江雪卻領(lǐng)兵北上,臨確誓師?!?p>  “極北大戰(zhàn),前方的將士蹈鋒飲血,撦鼓奪旗,他在做什么?他拼命擴充勢力,斷供前線軍輜,又在極北大捷時發(fā)起內(nèi)戰(zhàn),若不是我人在軍前,若不是皇姐坐鎮(zhèn)臨確城,怕是他早就迫不及待地去抄自家人的后路了吧!”

  “南懷仁謀殺靖國公,扣押國公妻兒,致靖國公身死,北地生亂,國公夫人托婭墜崖而亡,面目全非,草葬荒野,樁樁件件,究竟哪一點值得三哥你這般回護,一意縱容?”

  “你胡說什么?”沈明錚惱羞成怒,“我方才何曾提到過南懷仁?你又有什么憑證說他謀殺了靖國公?我看倒是你一味護著南江雪十分奇怪,莫不是四弟你對那丫頭動了心,想納來為妃,更讓自己如虎添翼?”

  “朝堂之上,父皇駕前,三哥你何以如此饑不擇食!”沈明瑄瞪視著沈明錚。

  “夠了!”一只茶盞隨著皇帝的厲喝被摔了個粉碎,一眾朝臣齊齊跪倒,金殿之上噤若寒蟬。

  “吵成這樣,成什么樣子!”皇帝怒道,氣息一急,便是一陣咳嗽,內(nèi)監(jiān)總管羅祥急忙上前為皇帝順氣。

  好一陣子,皇帝才緩了過來,疲憊地?fù)崃藫犷~頭,“朕乏了,退朝吧?!闭f著又對沈明瑄溫言道,“瑄兒起身吧。一會兒去看看你母妃,你這一走四個多月,她不知有多擔(dān)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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