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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風(fēng)云錄

第215章:出走

北地風(fēng)云錄 飛翔的鼴鼠 3959 2022-06-07 09:52:00

  夜靜更深,雪明宮晦暗不明,唯有主殿燃著些許燈火,夜色之中,那層疊的殿宇和掩映的花木顯得格外沉重寂寥。

  南江雪坐在廊下,似在等待著什么,月光灑在前方,落下一地的如水清涼。

  她的身后立著佑晴和小五,爾燕、知雙、薛盛和顧順則站在更遠(yuǎn)的地方——自從她與皇帝發(fā)生了一系列爭執(zhí)后,他們這幾個皇帝為南江雪親自擇選的近侍,處境就顯得有些尷尬,如今已越發(fā)不知前路會向何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門開了,一盞紗籠自遠(yuǎn)方行來,朦朧的光線里,現(xiàn)出的是皇帝孤獨(dú)的身影,步履沉沉,似是踩著百般的心事,千轉(zhuǎn)的情緒,每踏出一步,都分外艱難。

  揮退眾人,南江雪站起身,迎向夜色中的那個身影。

  風(fēng)吹起她的白衣和墨發(fā),在皇帝的眼中,映出分明的黑與白。

  兩人臨近,相對而立,卻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彼此。

  半晌后,皇帝解開外氅,走上前披在南江雪的身上,后者并未拒絕,只是對著他輕輕笑了笑。

  “一定要這樣做嗎?”皇帝沉聲開口,嗓音有些沙啞,聽上去令人心疼。“一定要把一切撕開,撕成這般血淋淋的模樣嗎?”

  “若不然,它只會不斷潰爛,直至吞了整顆人心?!蹦辖┗卮?。

  “那么現(xiàn)在,你的心可依然還在?”

  “陛下的心可還在?”

  “自從遇見了你,它便不在了。因?yàn)槟隳米吡怂!被实鄣溃靶⊙?,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為何你這般的固執(zhí),這般的殘忍?”

  “你要我怎么做呢?任北地雄踞一方,人人指你后妃勢大?將太后所做的事情公之于眾,親手處置自己的母親?”

  “我只想天下大統(tǒng),國泰民安,想與你結(jié)發(fā)同心,白首到老,想與你一起教導(dǎo)我們的皇兒,待他長大成人后承繼江山,澤披四方,想我們的女兒得到萬千寵愛,一生榮華,一生喜樂。小雪,這些,難道不是你希望的嗎?”

  皇帝的眼中有光芒閃爍,帶著幾分希冀,幾分灰心和幾分惆悵。

  “那么陛下想要我怎么做呢?任我的兄弟彼此相疑,北地再度生亂?對著冷眼旁觀我父親遇刺,親手殺了我腹中孩兒的太后曲身下拜,笑臉相迎?”南江雪迎視著他的目光。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靖國公府在陛下的心中,是臣還是敵?那么我呢?是不是唯有除了靖國公府,陛下方可安心?若兄弟相殘,北地生亂,陛下的天下,可會當(dāng)真國泰民安?”

  “所以,你終是北地的南江雪,對嗎?”

  南江雪沒有說話。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南江雪依舊沒有回答。

  “罷了,今日我們都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被实鬯剖峭蝗婚g甚是疲憊,搖搖頭,轉(zhuǎn)身走了開去。行出幾步又回過頭來,問道,“墨碣呢?”

  “墨碣和十三自知有罪,不敢再留,還請陛下恩赦?!蹦辖┑馈?p>  “他們可是要回北地?”皇帝又問。

  “這里不適合他們?!蹦辖┎⑽凑婊卮稹?p>  ※

  那日之后,后宮變得非常詭異。

  皇帝稱太后中毒一事另有隱情,至于隱情是什么,誰也不知道,但南妃禁足被解,此前遣散的宮人重新返回了雪明宮,只是一眾宿衛(wèi)卻并未撤去。

  與此同時,太后稱自己近日要靜心禮佛,無事不得打擾,包括皇后在內(nèi),請安的妃嬪皆被攔阻。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御前宿衛(wèi)與內(nèi)宮宿衛(wèi)也開始晝夜守衛(wèi)壽安宮,而無論是雪明宮還是壽安宮,這兩座皇帝日常最常去的宮院,皇帝都未曾踏足,事實(shí)上,連日來他連后宮都沒有進(jìn)過,除了上朝,再就是在勤政殿理政,晚上也獨(dú)自睡在那里。

  海日來到了雪明宮,說自己著實(shí)被那日的事嚇壞了,想來探望姐姐,又或是面見太后,想是其中定有誤會,卻終是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可算是沒事了。

  南江雪笑了笑,說道,“那毒是太后自己下的,只是想借機(jī)除了我?!?p>  “什……什么?”海日駭了一跳,結(jié)巴道,“姐……姐姐你可是認(rèn)真的?”

  “自然是認(rèn)真的。”南江雪道。

  “可是,太后怎……怎會如此?若是一個不小心,豈不是送了自己的性命?再……再說,太后就算和姐姐之間有些嫌隙,又怎會狠心想除了姐姐?”

  “她自己下的毒,自然會百倍小心,哪有玉石俱焚的道理?”南江雪笑道,“至于為什么想除了我,她連自己未出世的親孫兒都能狠心除去,何況是我?”

  “親……親孫兒?”海日瞪大了眼睛,初時尚未聽懂,少傾便緩過神來,當(dāng)即便站了起來,一張臉變得煞白,“姐姐你是說,去年在那湯羹里下毒的,是……是……”

  “是太后?!蹦辖┛粗H掌届o地說道。

  “不可能!”海日仿佛受了很大刺激,已不見了平日的端莊柔婉,只覺血往上涌,“她何以要害我?我被打入冷宮,飽受折磨時,還是她讓常嬤嬤前去照應(yīng),她怎會如此?!”

  見南江雪只是那樣看著她,臉色又是一白,忙續(xù)道,“況且,姐姐懷著的是陛下的骨肉,她的親孫兒,她為何要下毒?姐姐你定是搞錯了!”

  “坐?!蹦辖┓鲋H兆讼聛?,“我沒搞錯,是她對我親口說的。她不喜歡我誕下皇嗣,而妹妹你在她眼中,也無足輕重。另外還有任妃,任氏一族野心太大,后宮與前朝勾連,終是禍端?!?p>  海日有些茫然,一時間依然難以置信,喃喃道,“太后……太后怎會親口承認(rèn)?她不怕陛下知道了……”

  說著突然抬起頭來,“莫非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才……才不肯去壽安宮,還派了那許多宿衛(wèi)……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段時間都發(fā)生了些什么?你可肯告訴妹妹?”

  “知道的太多對你沒有好處,所以你莫再問了?!蹦辖┑?,“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看清太后的真面目,日后也好多加提防?!?p>  “我……竟還想著能令姐姐跟太后摒棄前嫌,這才讓小五去幫太后調(diào)理身子,結(jié)果反而差點(diǎn)害了姐姐。姐姐這般為海日著想,妹妹卻如此無知,姐姐可會怪我?”海日垂淚道。

  “怎會?!蹦辖┖Φ?,“只是日后,我怕是也不能為你著想了?!?p>  “姐姐此話何意?”海日一怔,似是有些發(fā)慌。

  “我準(zhǔn)備離開了。我無法面對太后,也不能任他們離間我的兄弟。北地,才是屬于我的地方?!?p>  說出這段話的時候,南江雪很平靜,清澈的眸子無波無瀾,而海日卻連續(xù)聽到這幾樁大事,似已有些承受不住。

  “姐姐你……你要離開?離開皇宮?你……你是皇妃??!”她瞪著眼睛,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間發(fā)出了一個“咕咚”聲。

  “那又怎樣呢?”南江雪一笑,“何況,我這個皇妃,并無冊典,也未頒詔,一些朝臣們縱是私下議論,終不敢明白搬上朝堂,我仍是北地的永徽郡主,如此,倒也全了皇家顏面,省了陛下煩擾?!?p>  “姐姐……可是已經(jīng)決定了?”海日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南江雪。

  南江雪點(diǎn)點(diǎn)頭?!斑^幾日陛下要去蕭山祭祀,屆時大部分御前宿衛(wèi)和大內(nèi)禁軍都會隨行,宮中的守衛(wèi)便會有所松懈,我會在那時離開?!?p>  “可是姐姐你跟陛下,你們那般恩愛……”海日遲疑道。

  “你覺得,我與陛下,還能那般恩愛嗎?再留,只會傷人傷己,恐一日終會反目成仇。”

  南江雪將目光投向窗外,有葉子正順風(fēng)飛落,那沙沙的聲音,便如她此刻的口吻,落寞而幽遠(yuǎn)。

  ※

  蕭山位于祇都城外北30里,其形酷似一條臥龍,山勢平緩,松柏長青。

  山上設(shè)有祭臺和殿宇,每年秋季,朝廷都會在這里舉行祭祀活動,祝禱秋收平遂。

  逢整年或大獲之年,皇帝還會親赴蕭山祭祀,平時則由皇帝委派宗室貴胄或朝堂大員代為主持,對于受委派的人來說,這可以說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這一年恰逢整年,各地又風(fēng)調(diào)雨順,眼見收成頗豐,禮部早早便準(zhǔn)備起了皇帝的出行。

  祭祀前三日,皇帝口諭,除皇后外,另命后宮三妃,即南妃、賀妃和海妃陪王伴駕,同赴蕭山。

  妃嬪是沒資格出現(xiàn)在祭祀典禮上的,因此這“陪王伴駕”,確實(shí)也只是侍奉圣駕而已。

  但對后宮來說,這一口諭還是頗受關(guān)注,一則“陪王伴駕”本身就是后宮女子最看重的事,二則,賀妃和海妃都誕有皇嗣,而南妃既無所出,又幾番觸怒皇帝——近次又與太后有關(guān),卻依然圣寵不衰,可見她手段之厲害,為了自己的后路或是小命,日后無論怎樣,也萬不能對她落井下石。

  沈明瑄并不是一個追求排場的帝王,除了必要的安排,其他一切從簡,包括隨行的宮人,于是,南江雪的身邊也只能帶著掌事宮女和內(nèi)監(jiān)兩人,也就是爾燕和薛盛,佑晴和小五都需留在宮中。

  聽了這樣的口諭,南江雪只是微微一笑。

  這一日的巳時,金幡亮甲,華傘羅蓋,皇帝的御駕離開皇宮,沿著寬敞的祇都大街,一路行出了高大的北城門。

  正午時分,蕭山之上禮樂聲響,皇帝與皇后身著袞服,奉五谷高臺祭祀。

  下午,隨行官員于大興殿向皇帝稟奏農(nóng)務(wù)水利,當(dāng)晚貢臺設(shè)宴,君臣同樂。

  是夜,風(fēng)吹云卷,一輪圓月時而灑下滿目清輝,時而又避于云層之后,只在山間映出淡淡的薄影。

  殿宇內(nèi)閃爍著燭火,有披甲的軍士值崗巡邏,一切看上去都很尋常。

  然而,就在蕭山后山的一條小道兩旁,大批身著勁裝的御前宿衛(wèi)靜伏在黑暗里,雖然控制著各自的呼吸,但仍似有砰砰的心跳在耳鼓中震蕩。

  他們都是皇帝的心腹,他們都知道,自己在這里要等什么人,這讓他們不自覺地感到嘴唇干澀,喉頭一陣陣發(fā)緊。

  沈明瑄立于眾人之間,一身常服,月光被云絮遮攏,令他的面部輪廓顯得晦暗不清,但依然呈現(xiàn)出平日里并不多見的堅(jiān)硬冷峻。

  他的雙眸幽如深潭,其間似是壓抑著種種交織錯雜的情緒,在靜寂中越發(fā)駭人。

  時間就在這樣肅穆而緊張的氛圍中推移著,山道綿延,無聲無息,唯有風(fēng)吹過樹叢發(fā)出的唰唰響動。

  距離海日告訴他的時間已過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了,皇帝的眉頭越皺越緊,腦子中再次回響起海日此前向他轉(zhuǎn)述的那場對話。

  “姐姐……還是要走嗎?防衛(wèi)這樣嚴(yán)密,夜路又難走,若有什么閃失,如何使得?陛下愛重姐姐,姐姐再好好想想吧……”

  “我想的已經(jīng)很清楚了。今夜亥時,我便從后山的小路離開,陛下跟大臣們晚宴,宿衛(wèi)們大都集中在貢臺左近,那條小路的防衛(wèi)只會更加松懈。”

  “可佑晴和小五還在宮中……”

  “陛下于我,總還是有些情分的,想必不會難為她們。”

  “可有人接應(yīng)姐姐?墨碣和小十三去了哪里?你一個人,我如何放心?”

  “你不用擔(dān)心我,即便在夜里,那樣的山路也根本難不倒我?!?p>  “可是姐姐……我終是舍不得你……”

  ……

  總覺得這樣的對話透著某種古怪,那是什么呢?他努力理清紛亂的思緒。

  小雪為什么會把時間和路線跟海日說的這般清楚?

  以她的性子,又怎會丟下佑晴和小五不管?

  壽安宮那夜之后,墨碣和小十三就此消失了,他們真的離開了嗎?根本不可能!

  雙瞳一縮,沈明瑄對身邊的宋子言低喝道,“著人去查,看看裕親王今夜可有異動,速速回報!”

飛翔的鼴鼠

********   海日:竟然是太后,那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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