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昨日重現(xiàn)

　　三日后，南江雪、南江風(fēng)和南江云自臨確城出發(fā)，回返燕京。

　　雪狼、風(fēng)豹和云虎前往色勒莫大營，三位統(tǒng)領(lǐng)與值崗軍士則隨同他們進(jìn)駐于國公府。

　　眼見三人入城，燕京的街頭甚是轟動，三公子南江雨也早早迎出府外，對著三人躬身行禮，一張笑臉全然沒有信中齜牙咧嘴的模樣。

　　陰霾盡散，國公府也是喜氣洋洋，比過年還要高興，扎伊娜好幾天都合不攏嘴。

　　一眾門閥高官的心中也不平靜，南家兄弟冰釋前嫌，然而北地的軍政可會有所變動，他們今后又將何去何從？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南江雪身上。

　　南江雪也沒含糊，入城第二日，關(guān)押在獄中的前任北線軍總監(jiān)軍拓跋雷便被提審，當(dāng)日人頭落地，也使得正在籌備婚事的拓跋府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但也只有拓跋敬偷偷抱怨了兩句。

　　包括南家四姑奶奶南懷嫣在內(nèi)，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這個外甥女、表姐妹，叱咤風(fēng)云的北地大小姐，發(fā)起狠來可是不講情面的。

　　緊接著，幾道軍令自國公府發(fā)出，調(diào)北線代總指揮、上將軍程嵩回返色勒莫大營，不再兼任北線黑旗統(tǒng)領(lǐng)，會同南懷安、南江風(fēng)共參整體軍務(wù)；蒼焰統(tǒng)領(lǐng)夏之嵐調(diào)任北線黑旗統(tǒng)領(lǐng)；蒼焰副將蕭啟翰升任蒼焰統(tǒng)領(lǐng)。

　　拓跋珉來至國公府，一身黑旗戰(zhàn)服的燕京近衛(wèi)旅代統(tǒng)領(lǐng)、拓跋家大公子雙膝跪倒在南江雪面前，低身請罪。

　　“為何見我而不是公爺？”南江雪并沒讓拓跋珉起身，淡淡問了一句。

　　“我不想讓公爺為難。”拓跋珉低著頭答道。

　　南江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

　　“表哥的確有錯，但那是心胸和格局的問題，與陸洵之流不同。陸洵伏法后，你頂著壓力一心輔助公爺，這些事我也是知道的?！?p>　　“表哥若愿意，可以繼續(xù)做燕京近衛(wèi)旅的武官，或者，”她看了一眼拓跋珉，“調(diào)至北線，接替拓跋雷，做北線軍的總監(jiān)軍?！?p>　　“表哥可以回去想想，或者跟姑母商量一下?！闭f著端起茶盞。

　　拓跋珉沒有動。

　　他抿著嘴唇，片刻后似是下定了決心，叩首道，“末將愿去北線！”

　　“表哥可是想清楚了？”南江雪問。

　　“是！謝大小姐給我機(jī)會！”拓跋珉回答道。

　　他如何不知道，雖然南江云與南江風(fēng)敞開了心扉，但監(jiān)軍一職，特別是經(jīng)歷了拓跋雷一事，在北線軍中的感觀實(shí)在是糟糕透頂，如今他這個拓跋氏調(diào)至北線，再領(lǐng)監(jiān)軍，必遭軍內(nèi)抵觸甚至孤立。

　　但這又確實(shí)是南江雪給他的一個機(jī)會而非有意刁難。

　　若他能經(jīng)得起挫折，過的了歷練，南江雪和南江云，包括北地的軍政兩界，對他的評價都將會大為不同。

　　他決定一試。

　　“好?！蹦辖┑哪樕下冻隽艘荒ㄐθ?，“小雪也盼表哥能一展才華，日后更好地相助云兒?！?p>　　當(dāng)晚，夜色已深，南江云仍在書房處理公務(wù)——自他回來之后，南江雨就搖身一變，從兢兢業(yè)業(yè)的南三公子變成了游手好閑的大家紈绔。

　　南江雪走了進(jìn)來。

　　她一身勁裝，長發(fā)高束，順手將一套衣服扔給了南江云，對著他燦然一笑。

　　遙遠(yuǎn)的記憶，熟悉的畫面，南江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

　　快馬出城，身后跟著的僅有墨碣和玄玉，直奔夜幕下的華洛山。

　　那一年他身心重創(chuàng)，還是與姐姐同乘一騎，如今他已可以隨著她跨馬奔跑了。

　　還是那條山道，曾經(jīng)他走走停停，如今行的雖然不快，氣息卻也平緩均勻。

　　這一次他們登上了山頂，看到了更加磅礴的云中日出，姐姐站起身，像昔日那般對他伸出了手。

　　兩手交握之際，她帶著他再次騰身躍出，穿過薄云，迎著霞光，帶著滿身的華彩，并肩奔向朝氣蓬勃的人間巷陌。

　　耳畔邊，仿佛回蕩著姐姐曾經(jīng)的話語：上天入地，云兒可愿跟著姐姐？

　　再次跨上戰(zhàn)馬，身上沾著絲絲露水，青年國公的劍眉下，一雙眼睛熠熠閃光。

　　昨日依然在重現(xiàn)。

　　火紅的朝陽里，一隊(duì)騎士飛馬而來，奔至近前，為首兩人越眾而出，正是他們的兄長南江風(fēng)和幼弟南江雨。

　　“叩見公爺！叩見大小姐！”他們身后，風(fēng)豹、雪狼、云虎和雨獅齊齊壓低了身體。

　　南江云露出笑顏，南江風(fēng)與南江雪相視而笑，南江雨則撇了撇嘴，抱怨道，“姐姐你偏心的很，又帶二哥來跳崖，如何不叫上小雨？”

　　大笑聲中，隊(duì)伍馳向燕京城。

　　晨起的燕京城一片欣欣向榮，退至路邊的人們朝他們愉快地張望，而南江云似已全然明白了姐姐的用意，心中也是豁然開朗。

　　“去吃李記包子？”南江雨呲牙一笑。

　　李記包子鋪，四人落座，包子鋪的老板興奮不已，不一時熱騰騰的薄皮大餡肉包子便端了上來。南江雨一邊吹著氣一邊大快朵頤，頭上閃著亮晶晶的汗珠。

　　“姐姐可是有話要對我說？”南江云看向南江雪。

　　“就是想告訴你，即便我當(dāng)初沒去做那個皇妃，這個靖國公也是不會久做的。”南江雪咬著包子，抬眸一笑，“而且，你終是沒有讓姐姐失望?？擅靼祝俊?p>　　南江云的眼眶潤濕了。

　　臨確歸來后，他的確打算擇機(jī)交出靖北鷹符，而他的姐姐，顯然知曉他的心思，也以這樣一種方式，告訴他她的決定，告訴他，他仍是她所疼愛、所支持的那個弟弟。

　　“是。我明白了?！彼刂氐攸c(diǎn)了點(diǎn)頭，眉宇間已回復(fù)起少時明亮。

　　“你明白什么啊二哥！”卻聽一旁的南江雨口齒不清地說道，“她就是一直處心積慮地把這苦差事全都扔給你?。　?p>　　“是啊。”南江云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小雨也長大了，我看堇翼的兵就不要做了，回燕京給二哥當(dāng)差吧！”

　　“啪嗒”一聲，半個包子從南江雨的嘴巴里掉了下去，他瞪起一雙悲憤的眼睛，朝自己的二哥怒道，“你你你！簡直就是個蠻不講理的暴君！”說著雙手伸向?qū)γ娴哪辖L(fēng)和南江雪，拉著長音泣道，“大哥——姐姐——”

　　“公爺說的是！”兩人異口同聲道。

　　“咣當(dāng)”一聲，南三公子的腦袋重重砸在了桌子上，鄰桌的大護(hù)衛(wèi)清塵一口湯差點(diǎn)噴了出來。悶咳了幾聲，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腦門。

　　※

　　就這樣鬧鬧騰騰、歡歡喜喜地過了幾日，燕京城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典。

　　上官長鶴府披紅掛彩，北地上師的一對兒女同日一娶一嫁，兒子上官辰娶的是拓跋府的二小姐、南氏宗親拓跋玥，女兒上官瑤嫁的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北地大才子林樺。

　　英雄美人，才子才女，一眾門閥高官對上師大人都好生艷羨，整座燕京城熱鬧非常。

　　十里紅妝，赤雷統(tǒng)領(lǐng)上官辰一身喜服，將拓跋玥迎入上官府。

　　林樺本就住在上官府，且性子冷淡，卻也出人意料地跨馬游街了一番，那松竹一般的男子，此番一身紅衣，陽光照進(jìn)他的眼中，蕩漾起不同于往日的融融暖意，別具風(fēng)華。

　　上官長鶴府，高朋滿座，笑語歡聲。

　　公府四子齊齊而至，更掀起了一番高潮。

　　南江雪與上官瑤相攜低語，拓跋玥跑了過來，拉著南江雪的胳膊，噘嘴道，“江雪表姐如何只要姐姐，卻不要妹妹了！”引起周圍的一片笑聲。

　　南江雪笑瞪了拓跋玥一眼，“嫁了人還是這般調(diào)皮，都不知道跟瑤姐姐學(xué)學(xué)！”說著又將拓跋玥的手和上官瑤的手放在了一處，“如今你跟瑤姐姐也是一家人了，日后可還會向著我這個表姐？”

　　一時上官辰和林樺過來敬酒，幾番推杯換盞后，南江雪便坐去了姑母南懷嫣的身邊，南江云也與南江風(fēng)和南江雨上前給姑母和姑丈敬酒，眾人見了如何還不明白，這段時間里籠在拓跋府上的沉云已然不在。

　　婚宴鬧到很晚方才散去，有人在喜燭下對自己的心上人露出靚麗的笑臉，有人在紅紗帳里告別昔日所愛，有人仍在議論著婚典的種種，有人在思考著自己未來的前程……

　　月光照在靖國公府的青石板路上，樹影輕搖，落下一地幽深。

　　龍羽和阿斯蘭并肩緩步，誰都沒有說話，似是各懷心事。

　　“想來過些時日我們便要回北線了?！卑肷沃螅⑺固m打破了沉默。

　　“是啊?！饼堄痨o靜道。

　　“大小姐她……可曾說過會有什么安排？”阿斯蘭看向龍羽。

　　“我不知道?！饼堄鸹卮?，依然垂著頭。

　　又是一陣沉默，唯有靴子踏落的聲響，聽上去令人感到心事重重。

　　“我們跟了主子多年，主子的心意其實(shí)都是知道的?！比允前⑺固m率先開了口，“而大小姐……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大小姐身邊，親眼見到她對主子是何等的憂心和掛念，為了尋找極北藍(lán)狐，又是怎樣輾轉(zhuǎn)反側(cè)，不眠不休。大小姐與主子打小就親厚，只是我想，若大小姐知道了主子的心意，會不會……”

　　龍羽忍不住停住了步子，目光在黑夜里有些閃爍。

　　“你怎么了？”阿斯蘭皺起眉頭。

　　龍羽抿著嘴唇，一番掙扎后終于開口說道，“其實(shí)……大小姐知道?！?p>　　“知道？”阿斯蘭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你們從極北回來后，大小姐便知道了。”

　　龍羽一咬牙，于是將雪歸山見北亭沈心諾和南江風(fēng)說了什么，怎樣被剛剛上山的南江雪聽到，子淵又為什么不讓他告知南江風(fēng)，以及此后都發(fā)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阿斯蘭，而阿斯蘭的眼中也漸漸現(xiàn)出了錯愕與光彩。

　　“我想，大小姐的心里定是也有主子的，可我不敢跟主子說，我怕主子……”后半句話生生卡在了龍羽的喉間，一個身影擋住了月亮的光線，兩人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大……大公子……”龍羽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叫了一聲，雙腿一彎，“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月光從南江風(fēng)的身后照來，勾勒出他的輪廓，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種沉靜中帶出的惱怒與冷峻之感，如他投下的陰影一般，向兩人直迫而去。

　　“你怕我怎樣？”冰涼的聲音似能直透骨髓。

　　“屬下該死！”龍羽慌忙叩首在地，阿斯蘭的身體也有些發(fā)僵。

　　低頭看了看龍羽，南江風(fēng)沉默了片刻，續(xù)道，“這護(hù)衛(wèi)不用做了?；佞椥l(wèi)吧?！?p>　　“主子！”龍羽揚(yáng)起一張蒼白的臉孔，眼中盡是驚懼。

　　阿斯蘭也忙跪了下去，顫聲道，“主子，龍羽他……”

　　“你準(zhǔn)備一下，明日出發(fā)，回返臨確城！”向阿斯蘭扔下這樣一句，南江風(fēng)轉(zhuǎn)身便走，再不說話。

　　“主子！屬下錯了！屬下再不敢了！主子您如何責(zé)罰都好，只求您莫要驅(qū)趕龍羽，主子……”龍羽膝行上前，不知所措地不住求懇著，但南江風(fēng)卻是頭也沒回。

　　半晌之后，阿斯蘭咬了一下嘴唇，“我去找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