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了多久,伴著清爽的晚風(fēng),沐辰漸漸睡著了,睡夢里出現(xiàn)了一片草木環(huán)生的綠地,遠處傳來陣陣號角聲,低沉且聲勢浩大,離得似乎不遠,綠地中央是一大片湖泊,一個小女孩在一旁跑著,距離湖泊越來越近,一下子扎進了湖水里。伴著一陣刺骨的冰寒,沐辰驚醒了,已是深秋,早晨的風(fēng)確實有些涼了,看窗外,天似乎剛亮,沐辰一來到床邊就看到兩匹駿馬依舊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還沉浸在睡夢中。沐辰輕笑,天的確才剛亮,遠處山峰剛剛顯現(xiàn)出魚肚兒白,灰蒙蒙的光打在青翠的山上,山色朦朧,似是伴著淡淡的云霧,果真是美景舒心,沐辰越發(fā)感嘆喻旻玥的眼光,這樣一個景色宜人的地方,也虧了金尊玉貴的王爺能夠找到,還在這里建起了這樣一個清幽小筑,當(dāng)真是有心思。
沐辰打開另一扇窗,不禁又笑了,換了玄色長衫的聿王殿下正在廚房里忙碌著,衣擺系在腰間,看樣子已經(jīng)忙了一段時間了,炊煙一簇,喻旻玥拿著鍋鏟翻炒著,看樣子很熟練,沐辰倒有些驚奇,但轉(zhuǎn)念一想,他曾每三天就來一次,還要住一晚,也是要學(xué)會做菜的。沐辰看著廚房里的煙火氣,長得好看的人,果然連做菜都是如此賞心悅目,沐辰就這么趴在窗臺上看著他,看著裊裊升起的炊煙,看著忙碌的那個人,不知不覺就看得入神了。
直到喻旻玥抬起頭看著她,微微一笑,沐辰才回過神來,此刻朝陽的顏色彌漫開來,小院里的那人一手端著粥,一手和她打招呼,畫面和諧又溫馨,像極了生活多年的老夫妻。
沐辰下樓,喻旻玥已經(jīng)將飯食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微笑著:“郡主,這邊請?!币煌肭宓陌酌字?,兩碟簡單的小菜,沐辰也不客氣,兩個人對坐亭中,朝陽初升,溫暖的紅日照耀著整個小竹屋,明明才三年,可沐辰感覺已經(jīng)好久沒有體會過這種閑適的生活了,清幽小院里,伴著旭日初升吃早餐,沐辰看著眼前的喻旻玥,由衷地說了一句:“王爺,多謝你?!庇鲿F玥也沒有想到沐辰會這么說,他淡淡一笑:“在下并不是為了郡主一句謝?!便宄娇粗难劬Γ骸拔抑?,可我,也是真心感謝王爺?!庇鲿F玥定定的看著她:“郡主知道?知道什么?”沐辰臉紅,低下頭不再看他,喻旻玥也沒有再進一步,重新端起碗筷,說了一句:“我不過是盼望郡主平安喜樂,其他的,都不重要?!便宄教ь^看著他,他認真的吃著飯菜,不疾不徐,教養(yǎng)和禮儀即使在這無人問津的郊外也絲毫不減,沐辰開口:“多謝?!庇鲿F玥微微頓了一下,兩人也不再說話,就這么簡單的吃完了這一頓早飯,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深秋清涼,連陽光都不似從前那般熾熱,涼風(fēng)卻不請自來。沐辰剛要起身收拾碗筷,喻旻玥就先站起來,一言不發(fā)的拿著東西去了廚房,沐辰看著他熟練的樣子,想起從前京城里種種說法,又想著自己曾經(jīng)和他相見的模樣,只覺得京中眾人所說與他本人并無分別,清冷高貴,不喜與人交往,見面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話更是從未說過一句,可如今不過見了兩次,相處一日有余的時間,才知道傳言多有不實,聿王殿下不僅溫潤儒雅,更是個細心認真之人,且對于庖廚之事如此熟練,可見京中對于這位聿王殿下的了解著實不多。
沐辰正想著,喻旻玥已經(jīng)走過來了,沐辰起身相迎,喻旻玥開口:“郡主是想多去逛逛,還是現(xiàn)在就回城?”沐辰抬頭看了一眼這個清幽雅致的小屋,微笑著說了一句:“回城吧,已經(jīng)過去一天了,該回去了?!庇鲿F玥點頭,兩人并肩前行,喻旻玥關(guān)上門,看到沐辰依舊看著小竹屋,他笑著,依舊溫柔:“郡主若是喜歡,日后常來便是。”沐辰也只是感謝了他的好意,沒有多言,既然是只為一人所建的小屋,又怎么可以過多打擾?沐辰只覺得所有的事都還沒有確定,未來如何,順其自然吧。
兩人騎馬回城,沐辰依舊不舍的回眸看了一眼,接著還是淡淡一笑,然后朝著亓玉城的方向走去。
前方之人一身玄色衣衫,肩上簡單一枝寒梅,腰間系著玉佩,風(fēng)姿綽約,即便只是常服,也讓人感覺高不可攀,沐辰看著他的身影,腦海中顯現(xiàn)出來另一個人,一個身形很小,大約十一二歲的男孩子,背上背了個看起來更小的姑娘,一路騎著馬,往一個方向跑去。沐辰搖搖頭,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天總是會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身影,可是再仔細回憶曾經(jīng)的事情,好像都沒有這樣兩個人的印象。
返程比來時更快,不過兩個時辰的時間,兩人已到城門口,沿途再多的景色秀麗,都比不上內(nèi)心的那處安然,兩人走得不算快,沐辰一直在喻旻玥右側(cè)一起騎行,時不時看一眼身側(cè)的人,喻旻玥也注意到她的眼神時不時會停留在他的身上,很是自得,微笑著問:“郡主,可是在下的臉上有東西嗎?”沐辰低下頭,雙頰通紅:“抱歉,是我不好。”“哪里不好?是偷偷看我不好,還是,郡主不愿意承認不好?”喻旻玥不依不饒地盯著她看,沐辰臉更紅了,喻旻玥還在逗她:“郡主,在下倒是不介意的,若是郡主覺得看不清,可以再近些?!闭f著就向沐辰靠近,沐辰縮了縮身體,看著喻旻玥:“王爺,我是無意的,還請王爺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庇鲿F玥也沒有生氣,微笑著作揖:“在下唐突,還望郡主見諒?!便宄揭差h首還禮,兩人這才繼續(xù)向前走,沐辰在前,喻旻玥緊跟其后,看著此刻深情悠閑,風(fēng)姿綽約的女子笑著,不是因為沐辰剛剛一直在看他,而是因為她說她是無意的,無意間就會想去看的人,在她心里也有一定位置了吧。
沐辰無意間回頭看到他,就是一副正在竊喜的樣子,沐辰的疑問越發(fā)深切:這位真是亓玉城中金戈鐵騎定邊關(guān),玉面冷清的聿王爺嗎?“郡主在笑什么?”喻旻玥注意到沐辰騎著馬偷笑,就直接問了。沐辰抬頭看著他:“我在想,王爺真是京城中眾人口中的王爺嗎?”喻旻玥也覺得好笑:“這兩日,郡主已經(jīng)問了這個問題兩次了?!眱蓚€人就這么騎著馬走著閑聊,沐辰問:“那王爺有沒有一個很好的回答?”喻旻玥看著城門口,又看看她:“郡主想要一個很好的回答?”“嗯,王爺愿意說嗎?”喻旻玥也不回避:“這有什么不愿意的,郡主想知道的,很簡單,郡主見到的我,必然會與他人所見不同?!便宄叫α耍瓦@么看著他:“那是我的榮幸?!眱蓚€人就這么并肩進了城,又引來路上行人議論紛紛,昨日親眼見他二人并肩出城的百姓不在少數(shù),畢竟圣旨一下,京城中的風(fēng)云人物就是沐辰了,一舉一動都被人時刻關(guān)注著,更多還是因為上次世家求親,這么多年來,和離的世家貴女與王孫公子也不在少數(shù),可從未有人在和離第二天就會有人上門求親,還都是王室公卿中頂尖的男子,其實莫說別的,單就樣貌而言,馨柔郡主便是頂尖中的頂尖,沒有人不對她的容貌贊嘆不已,何況才情、出身都高于其他世家女子,怎能不惹人傾心?有了這個想法的眾人,一下子就覺得馨柔郡主確實值得這京城中最好的男子,聿王殿下倒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兩人慢悠悠地騎馬進城,城門離榮王府不遠,距離聿王府卻不近,皇子府邸最靠近皇城,聿王府更是距離宮門僅有一街之遙,這也是屬于皇帝的偏愛吧。
喻旻玥送沐辰到王府門口,兩人一起下馬,沐辰回頭看著喻旻玥:“快到午時了,沐午也馬上下朝,想必母親也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王爺留下一起用個午飯吧?!庇鲿F玥看了一眼榮王府的匾額,默默行了個禮,然后轉(zhuǎn)身對沐辰說:“小生準(zhǔn)備不全,不好登門,改日必然上門叨擾,還望郡主不要嫌棄。”沐辰微笑:“我母親不會在意那些虛禮。”“表姑母不在意是表姑母的寬容,我準(zhǔn)備是我的禮節(jié),縱然表姑母不在意,小輩的禮數(shù)不可廢?!庇鲿F玥再施一禮,正要告辭回去,馬蹄聲越來越近,沐辰笑得溫柔,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沐午回來了,沐辰看著遠處策馬而來的少年郎,那一身冗雜官服掩蓋不了的少年英氣,沐辰越看弟弟越覺得好看,沐午翻身下馬,小廝自動牽馬入府,沐午下馬行禮:“見過聿王殿下。”喻旻玥行平禮:“驃騎將軍有禮。”沐午立刻看向沐辰:“姐姐,這兩日開心嗎?”沐辰摸摸他的臉:“開心,你今日回來的晚了些,可是有事?”沐午乖巧的點頭:“陛下單獨傳我去勤政殿?!便逦缈纯凑驹谝贿叺捻餐酰骸暗钕拢M府用膳吧。”沐辰看著這兩人,倒有些莫名的和諧,兩人都等著喻旻玥的答復(fù),喻旻玥依舊淡笑:“不了,下次一定,你們快些回去吧,別讓表姑母著急了?!眱扇耸┤恍卸Y:“好,王爺慢走。”喻旻玥翻身上馬,道了聲告辭就走了,沐午也拉著沐辰進府。
兩人直接去了膳廳,果然母親已經(jīng)在讓人布菜了,“母親?!彼嚾A郡主也看到了他們一起回來了,喜笑顏開:“快來坐,兒子,去喊嬸嬸們來吃飯,估計她們才剛剛忙完?!便逦缌⒖叹统鋈チ?,不多會兒兩位嬸嬸就來了。
“辰兒,出去玩得開心嗎?”說話的是三嬸,雖說三叔當(dāng)年比較遲鈍,但自從娶了三嬸之后,幾乎就充當(dāng)起了老父親的角色,把三嬸當(dāng)女兒一樣疼,三嬸如今和年輕時候無論性格還是樣貌都沒有變化,沐辰點頭:“挺開心的,三嬸,城郊清爽寧靜,確實是好去處?!比~芮柒也笑著看向藝華郡主:“二嫂,這位聿王殿下,也是求親來的吧?!彼嚾A郡主點點頭:“確實是,不過,要看辰兒的意愿。”蘇念就調(diào)侃道:“那我們辰兒的意愿是什么呢?”沐辰笑著:“三嬸,我能有什么意愿,我都還不熟悉他呢?!比~芮柒接過話頭:“辰兒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三嬸可以告訴你的?!便宄叫χ骸岸穑€是自己了解比較好?!眱扇硕键c點頭,蘇念便說:“二嫂,咱們小午也不小了,是不是該物色起來了?”葉芮柒敲了敲蘇念的腦袋:“錚兒和鐸兒都還沒有著落呢,你這就操心小午了,他才多大?”蘇念揉揉腦袋,一臉委屈:“錚兒和鐸兒也得等大嫂回來咱們才能操心啊,現(xiàn)在家里能操心的不就只有小午了?!彼嚾A郡主看看蘇念,又看看葉芮柒:“你們倆啊,再過不到一個月一下子回來三個,有你們操心的!”蘇念看看葉芮柒:“三嫂想孩子了吧?岑兒和嵐兒走了那么久。”葉芮柒低下頭:“現(xiàn)在真覺得詩書無用,丈夫和兒子都在戰(zhàn)場上,我卻只能在家里2等著,他們一走就是兩三年,我一等也是兩三年,真是,要是能像大嫂一樣,追隨夫君,帶著兒子上戰(zhàn)場,該有多好啊。”藝華郡主拉過葉芮柒的手:“你也是想太多了,咱們哪有一個不想孩子和夫君的,難不成一個個都要提槍上馬去戰(zhàn)場廝殺,那這偌大的沐家怎么辦?這些尚小的孩子怎么辦?思念歸思念,可是不能說胡話??!這么多年沒有你們幫著我操持這個家,他們怎么安心在外拼殺?”葉芮柒看著始終溫柔著對待所有人的二嫂:“二嫂,我知道,這個家其實,幸好有你才對。”兩人一起看著一邊的蘇念,絲毫不受影響的大快朵頤的樣子,都笑起來:“還是得好好罵罵他二叔,沒把你照顧好,你看看念念,這么多年還是個小姑娘性子,一點沒變?!碧K念撅撅嘴:“我巴不得他不在呢,一在家就管著我,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也不知道當(dāng)初怎么看上他的!”兩個人都笑了,像是思索起往事一樣,一邊托起腮一邊提高音調(diào):“也不知道當(dāng)初是誰啊,天天追在他三叔后頭,嚷嚷著要嫁給他,還送各種東西,繡的荷包跟打過仗一樣……”葉芮柒還沒說完,就被蘇念捂住了嘴:“三嫂,說人不揭短啊!”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一邊聊著天,一邊吃著飯,沐辰看著家里的氣氛,總是說不出的舒服,和沐午兩個人就在一邊安靜吃飯,然后看著三位長輩說說笑笑,沐辰悄悄對沐午說:“還都說三嬸的性子沒變呢,我看母親和二嬸不也沒變嗎?反倒有點越活越年輕了。”沐午點頭:“等父親叔伯回來再看,估計又不一樣了?!眱蓚€人在一邊偷笑,沐辰倒是沒啥事,可憐沐午又挨了一記,動手的當(dāng)然是最跳脫的三嬸蘇念:“臭小子,是不是說我們呢?”沐午一臉委屈:“三嬸,我哪敢呢?”蘇念轉(zhuǎn)向沐辰時就換了語氣:“辰兒,你們說什么呢?”沐辰微笑:“三嬸,我和小午都覺得你們越來越年輕了?!碧K念微笑:“我們家辰兒說話就是好聽,哪像臭小子們!”沐午更加委屈,看著沐辰:“姐姐,你看看,在咱們家,男孩子可真不值錢?!便宄矫念^:“弟弟啊,咱們家不缺男孩??!但是姐姐疼你,乖,我們吃飯?!便宄浇o沐午盛了一碗湯哄他,沐午果然也聽話,點點頭:“姐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