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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我撒下月光

3、白鳥

你為我撒下月光 撐傘打水泡 3029 2021-12-13 16:15:47

  田青青時常望著遠(yuǎn)處的山,在暮靄下是黛色的,那成片竹海,新筍總是悄悄的長成,舊的砍掉了,新的又不著痕跡的替上,時間在這個空間里仿佛只由這些長出來的竹子說了算。

  今年,煙墩鎮(zhèn)的永安小學(xué)要來幾個支教老師,據(jù)說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田青青在這所小學(xué)里長大,也沒讀過什么幼兒園,一個矮小端正的小身影總是經(jīng)常坐在低年級的班級后面,雖然她個頭比別人矮了一大截,但是認(rèn)真端坐的模樣一點(diǎn)不像是旁聽生。

  要來新人,大家都心懷雀躍,就像一潭平靜的湖水,總要有鳥兒略過,蜻蜓點(diǎn)水,落葉漂流,方顯生趣。大學(xué)剛畢業(yè),那就是二十多歲嘍,田青青心里盤算著。

  蘇娜是學(xué)校蘇主任的孩子,和田青青同齡,她們很喜歡整天待在學(xué)校門口的溪邊玩耍,田青青手腕上總是喜歡戴著她自己用篾絲編的手鐲,蘇娜手腕上總是喜歡戴著各種植物種子串起來的手串,兩人有時候還互相換著戴。

  小學(xué)校園里有一棵兩個大人都抱不過來的梧桐樹,風(fēng)一吹就有很多梧桐樹結(jié)的種子掉下殼來,田青青陪著蘇娜一起蹲在樹下,認(rèn)真的拾撿勻稱漂亮的。

  有些種子,是她們費(fèi)盡千辛萬苦采摘來的,她們漫山遍野的尋找,褲子上,衣服上都粘滿了蒼耳。草珠子要選已經(jīng)成熟的,像黃豆大小,一顆一顆的摘,沒有人會折斷整根枝丫帶回來,否則即使是一棵小小的草,來年也難尋得到。

  一顆一顆把中間的草芯拔出來,這些串珠用的種子,在女孩們的手中被摸得發(fā)亮,仔細(xì)的用線串起來,就像收獲了一大筐的紅薯、玉米一樣讓人高興,即便這些東西不能填飽肚子,只能拿來把玩。

  田青青還隨便找了許多芨芨草之類稈葉堅韌又光滑的纖維植物拿回來編東西。她心里總覺得這世上除了竹篾條,能編東西的植物肯定還有,所以總要不斷的嘗試。

  田青青還喜歡到公路邊玩,那是一條年代久遠(yuǎn)的砂石路,路上鋪的石子被過往的車輛都磨圓了,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又鋪上了新的石子,這條路雨后天氣好轉(zhuǎn),揚(yáng)塵非常大,車子一過,揚(yáng)起的塵土能把路人的頭發(fā)都染白,還好路過的車子非常少,這條唯一通往外界的公路彎彎曲曲的也不知道蜿蜒向何方。她在公路邊總是能找到一些葡萄樹苗,西瓜苗,柑子樹苗……大概是搭客車的人丟出窗外的果核長出來的。

  這條公路一天大概只有幾輛燒柴油的車開過,飄著黑色的尾氣駛向不知何方。田青青想跟著車去看看,離開這個小村莊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她時常在想,這里的山實(shí)在太多了,連綿不斷,高矮不一,這些大山把這里的人們跟外界隔絕開來,讓老年人安詳,讓中年人踏實(shí),卻讓這些少年對外面充滿了幻想。

  她穿的布鞋總是腳拇指開始破一個洞,露出襪子,她可從來不怕鞋子越來越破,最后沒鞋子穿,打赤腳對這里的孩子來說,是家常便飯。

  她是穿著破洞的布鞋踢公路上被車子磨得光滑的小石子,碰到勻稱好看的,她會把衣服的一個角拉開成一個兜,然后把小石子都包進(jìn)衣服里。

  她們經(jīng)常玩耍的這條小溪?dú)v史似乎很是久遠(yuǎn)了,溪底的鵝卵石非常的光滑又憨厚地躺在水里,旱季的時候剛好沒過一只水牛,發(fā)洪水的時候,滾滾黃浪從那條廢棄的鐵路橋下洶涌而來,洪水卷著眼神絕望的小牛犢,粗壯的樹干,奔騰而去,讓在高處看的人手足無措又心驚膽戰(zhàn)。

  如今正是洪水剛退去的幾天,小溪又恢復(fù)了它以往的平靜,岸邊的鵝卵石還裹著黃色的泥漿,但是有些泡在水里的鵝卵石已經(jīng)顯出很漂亮的樣貌了。田青青不知道為什么她們倆總是喜歡在小溪里挑揀這些石頭,她發(fā)現(xiàn)一些顏色形狀特別的,也會隨手帶回去收集起來。

  疾風(fēng)驟雨的六月,這雨總是一陣陣的,幾聲悶雷過后便是一陣瓢潑大雨傾瀉,不多時又打住。這樣的下雨天有時候是越來越悶熱,有時候又會涼爽一陣。就跟少女的情緒一樣,陰晴難定,忽冷忽熱,難以捉摸。

  這個地方,每一個孩子,青年,中年,老年人,一輩子就這樣在這里度過,既走不出這幾個山頭,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時間久了,這里的每一聲鳥鳴,大家都能辨認(rèn)是鷓鴣還是貓頭鷹,每一聲蟲鳴大家都知道什么季節(jié)又開始輪回了。

  這里的每一個人,每一張面孔都這么日復(fù)一日,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其實(shí)看不出面部表情的變化,是因?yàn)檫@里的人們,真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臉都曬得黝黑,夾雜著汗水,灰塵,已經(jīng)滲入了皮膚里,用清水洗,是難洗得掉了,臉上的嘴巴鼻子都成了一種顏色,只有眼睛顯得分外明亮,不像講究的城里人,臉上總是抹了一層又一層,整張臉慘白又冷漠。

  別處的生活現(xiàn)在是怎樣的呢?田青青有時候會問同伴,但是從來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有時候人們對別人拋出問題,只不過是為了想得到符合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答案,而不是真的想聽別人的意見。

  這所鄉(xiāng)間小學(xué),平日里鮮少有事發(fā)生,這里的孩子們一旦聽說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便格外的興奮。比如誰家的魚塘今天放水開始撈魚了,大家便都涌向魚塘,看著魚塘里的水慢慢變少,那些魚在所剩無多的黃泥水里翻騰跳躍得厲害,卻總也跳不出魚塘。又或者是誰家殺豬,大家便都去圍著,看大人們做血腸,然后聞著臨時堆砌起來的火灶上“咕嚕咕?!睙踔诲伱爸鵁釟獾娜庋士谒?,能耐著性子等熟了的人還能分到幾塊肉吃。

  她們兩個剛考完中考,正處在高低不就的學(xué)業(yè)階段,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高中,也不知道自己未來將要去往何處。

  今年考場上,田青青就發(fā)現(xiàn)有好些個頭發(fā)染得花花綠綠,剪成個鍋蓋頭的人,或者穿著大條紋喇叭褲,臉又非常稚嫩的考生。有些人為了不讀書費(fèi)盡心機(jī)逃學(xué),有些為了讓考上高中,復(fù)讀好幾年。

  這天,她們倆又在學(xué)校后邊的溪邊玩耍,突然隱約看見對岸竹林里出現(xiàn)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那人走路的速度感覺似乎很快,他踩著落在地上干枯的竹葉窸窣作響,不到一會就走到她們跟前了。

  田青青手里拿著一根小竹條在翻找一些漂亮的鵝卵石,假裝不在意來人是誰,這里的人們都有這種習(xí)慣,就是要表面裝作不在意旁人的樣子,要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一旦對方主動搭話,就會報以許多倍的熱情,但是自己卻從來沒意識到這種善良。田青青有些晃了神,走得近了才看清楚來人。

  “小姑娘,問一下,永安小學(xué)是在那里嗎?”

  那人指著前方不遠(yuǎn)一個院子里的一排平房問。

  “是的,那里就是?!碧K娜答得很快。

  田青青從來沒有聽到這樣清越純正的普通話口音,田青青抬起頭盯著那人看,卻只躲在蘇娜的身后,眼前這個人背著光,田青青有些近視的眼神看他的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很是白皙,以往周圍的人,大家的臉,手,頭發(fā),腳,都像是抹了一層混有沙塵的油,只有不到5歲的小娃娃才有那種水嫩剔透的膚色。

  眼前這個人,他和田青青在鄉(xiāng)下見過的人都不一樣,他不像是從那條塵土飛揚(yáng)的公路那邊過來,他像是從竹林里剛坐化的仙人,飄飄渺渺地便出現(xiàn)在眼前,那說話的聲音,就像遠(yuǎn)處飛來的白鳥,在長空中發(fā)出幾聲悠長的鳥鳴,便兀自飛向遠(yuǎn)方,直到看不見蹤影。

  他身上穿著一件淡藍(lán)色襯衣,領(lǐng)子十分順從自然的立著,褲子卻有許多口袋,褲腳還插進(jìn)他的靴子里,他手上也拿著一根棍子,此刻他的雙手正撐在棍子上,手指如此的修長白皙,指甲剪得整整齊齊一絲雜色都沒有,襯得手指都有些透明了,那根棍子看樣子是拿來開路用的。他眉毛這么濃密長得如此恰到好處,那雙眼睛即深邃又似乎帶有些笑意,膚色十分干凈,那張臉看上去就像晴朗的夜晚掛在天上的月亮一樣,安靜,不動聲色,又照得人心里明晃晃的。

  還沒等人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走到學(xué)校后門的幾塊大青石臺階那了,那幾塊不工整的大青石,長年累月,十分平滑,又非常高,但是他似乎很輕巧的一步一個臺階就上去了。

  蘇娜撇下田青青,像丟了魂似的跟在那個人后面也回去了,田青青自己一個人呆呆的立在溪邊還沒有回過神,一陣陣風(fēng)吹過的時候,竹林時不時發(fā)出悠長的竹子開裂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叫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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