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嘉蘇書玉這般假扮江西客商來這高第街,只為于海貿(mào)一道投石問路,順便觀察下番貨買賣虛實,這番貨大致情況在一樓已然是見過不少,更多的留待海珠會之上再去觀察也不遲,只是搭上本地海商投石問路一道已然被這譚吉仁拒絕,因此再多談了幾句,便收了話頭預(yù)備告辭。
這譚吉仁對于放走能拿出這么一匣子極品白瓷做樣品的客商也覺得甚是可惜,但是奈何蘇書玉咬死了只想做這出海的生意,對于與恒易號做江西廣州兩地往來的生意毫無興趣,恒易號的規(guī)矩又是從不帶外家商號之貨上船,更別說帶一只商隊同去了。
在這等差異之下,便是譚吉仁再是可惜,這樁生意最終也沒有談成。買賣不成仁義在,那譚吉仁態(tài)度還是極是熱情的,親自送了侯嘉蘇書玉一干人下了樓,會同已然在二樓逛了許久,見識了不少新奇番貨還順便買了幾把西洋兵器的李三成,便即出了恒易號。
“諸位官人走好?!弊T吉仁站在大門前與侯嘉一干人拱手作別:“今日商議之事雖是不成,但日后若是諸位官人有心采買番貨,可一定要來小號瞧上一瞧?!闭f著又從身邊仆役手中取了一只錦盒呈與侯嘉:“蒙諸位官人大駕光臨,又讓在下開了眼界,無旁物相謝,聽說韓大官人對于這件貨物有些興致,因此權(quán)做了見面禮,還請韓大官人不要嫌棄?!?p> 這錦盒不大,內(nèi)中放置的便正是之前侯嘉在二樓丙字房里賞玩的那對短匕。這對短匕因沒用什么名貴飾物,雖然也很是鋒利,但遠(yuǎn)不到斬金斷玉、吹毛斷發(fā)的那般稀世之寶的程度,只是勝在形制精巧,真要買下來,也不過三十四兩銀的事情。譚三掌柜拿此物出來做了饋贈的禮物,倒還真是有心與蘇書玉一干人結(jié)個善緣,通條商路。
這般手段蘇書玉和一干掌柜自然是再熟悉也不過的,也不矯情,微笑著待侯嘉接了那錦盒之后,便道:“多謝譚三掌柜,日后若有其他事務(wù),還是要多多仰仗恒易號和譚三掌柜的?!?p> 蘇書玉這般答話便是對于譚吉仁贈匕示好的回應(yīng),那譚吉仁得到這樣回話,面上的笑意便也再增了幾分,又再三見禮之后方送著侯嘉一干人離開,融入街面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直至消失不見。
那恒易號和譚吉仁如何不必再說,只說侯嘉蘇書玉一干人離了恒易號,又重新問起了那牙人胡錦,這高第街上可有有船出海,有需要客商搭貨同去的海商無有。
“原來諸位官人是想做出海的勾當(dāng),小人不知,早便不該領(lǐng)諸位去恒易號的?!蹦呛\聽了蘇書玉的詢問,便假作了個懊惱神色,合掌道:“小人原先只當(dāng)諸位官人只是想買些番貨回鄉(xiāng)去賣,卻不想諸位官人生意竟然做得這般大,竟是要做這出海生意,害得諸位官人在恒易號空談了一陣,實在是罪過罪過?!?p> “也是我們之前沒與胡牙人說清楚,況且在恒易號里也見識了不少,并不耽擱。”胡錦假意做出來的表情,這一干人除了幾名護(hù)衛(wèi)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如何看不出來,只是沒有拆穿他而已,心思最深的侯嘉便承擔(dān)了與之虛與委蛇的責(zé)任,出聲回答道:“只是家中長輩一心想要出海探上一探,便遣了我們幾個做小輩的來打頭陣。煩勞胡牙人再想一想,可還有哪等海商合適的,與我們引路前去,若是談得成,胡牙人的辛苦費(fèi)可是少不了的?!?p> “幾位官人說哪里話來?!边@胡錦雖然沒有參與在三樓之上的談話,但是譚三掌柜親自接待這幾位外地客商,臨了還白送禮物要結(jié)個善緣,為日后鋪路之事,他可是親眼看到的。對于自己巴上的這幾位客商的財力能量,他可是沒有半點(diǎn)懷疑,只是這哪家海商可以接納一個外來客商搭伙,卻是……
思慮了一陣,將這高第街上的海商一一來回過濾許久,胡錦卻還是沒有搜羅出合適的人選,有些愧疚的搖頭嘆道:“幾位官人實在是有些難住小人了,這海貿(mào)之事,小人雖未曾出過海,但是在高第街上打混了二十來年,也是知道不少的?!?p> “但請胡牙人指教?!焙罴无D(zhuǎn)眼瞥見街旁有一座茶樓,便指了指道:“這街上人多,談話不便,不如坐下來,胡牙人將這等情形慢慢說與我等可好。”
這茶樓開在高第街上,便是供往來客商歇腳解渴充饑之用,雖是茶樓,卻也賣點(diǎn)心飯食,此時臨近過午,生意極好,護(hù)衛(wèi)花了一錠銀子方才在二樓窗邊弄到一張大桌,供侯蘇李并同幾位掌柜還有胡錦落座,至于他們,便只能與旁人搭桌擠著落座了。
眾人落座,便有茶博士上來上了茶水,又點(diǎn)了不少點(diǎn)心果子,一應(yīng)上齊眾人各自選了些填肚之后,侯嘉方才繼續(xù)之前的話題:“這海貿(mào)如何,還請胡牙人繼續(xù)說與我等解惑?!?p> “哎?!焙\嘆了口氣,道:“幾位官人,也不是小人不盡心,只是這要找出幾位官人要的人選,還真是有些為難,畢竟這僧多粥少啊……”
原來這本地海商造船出海,一是如恒易號那般財大氣粗,不與別家合伙,另一種便是幾家甚至幾十家合伙,合資造船,組成商舶貿(mào)易隊伍,推舉投資最多的富商為舶主,出海經(jīng)商。侯嘉一干人想找的,也正是這等舶主。按理來說,這等舶主并不難尋,胡錦之所以說是為難,卻又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船引。
大齊對于出海貿(mào)易有著非常嚴(yán)格的控制,江浙閩幾地都禁了海貿(mào),只有廣州市舶司未曾被禁,還允許大齊商人出海經(jīng)商,但是數(shù)量控制得卻是極嚴(yán),一年所派船引,不過一百二十余引。這一百二十引船引之于廣州府城和周邊縣城內(nèi)成千上萬的海商,數(shù)目又是何其之少。那能夠拿到船引的舶主,與之搭貨合伙的客商都是早早便定了下來的,一船承貨之?dāng)?shù)也是有限的,哪有剩余的空子讓他們這一隊外鄉(xiāng)人來填補(bǔ)。
胡錦一番解釋,最后又嘆道:“實不相瞞諸位官人,咱們這廣州府城里,拿不到船引私自出海的其實也不在少數(shù),但那等人不是手眼通天便是亡命之徒,諸位官人便是本鄉(xiāng)之人,尚且要提防,何況還是外鄉(xiāng)之人。所以小人并不推薦這等人與諸位官人。諸位出海也不過為了番貨,下月海珠島上便是海珠會了,彼時有大批番商來此交易,小人覺著,諸位官人不若去那里看上一看?!?p> 胡錦解說到船引之事時,蘇書玉便不禁將眼睛瞥向了侯嘉,抿嘴偷偷一笑,隨即又正了容色,問道:“聽說這船引乃是市舶司提舉簽發(fā)的,一年一發(fā),難不成這船引便只歸那些舶主所有,歸不了旁的?”
“玉二官人怎么說起這等話來?!焙\自然不知道面前坐著的就是新任市舶司提舉,嘆了口氣反奇怪起蘇書玉竟然說出這等天真話語來:“這船引自然是市舶司的老爺們簽發(fā),可是背后怎么來發(fā)事,玉二官人也是做生意的老手了,自然知道老爺們是有自己的章程的。”
“有船引便如同有了張入金庫的通行憑證,想來廣州府城里的舶主們,之間為著船引的糾葛,也是不少罷。”有利益的地方自然會有糾紛,雖然可能會有暫時的平衡,但是海貿(mào)這塊肥肉如此之肥,必然也會有人想盡辦法多吃多占的。一百二十引船引,侯嘉之前也翻閱過文書記錄,每年發(fā)放的對象雖則大體出入不大,但總是有些小波動的。
“韓大官人說得是,舶主之間這般為爭船引,每年也是多有爭斗的。”胡錦說到這時,眼睛猛的一亮,拍桌道:“小人倒是想起一人來了,只是有些難處,只怕幾位官人……”
問心劍
老規(guī)矩,晚上再來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