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dú)蘇國紫淳殿
雅歌趴在紫薇膝蓋上,滿臉難過無神,他悠悠開口,“母后,司顏,還會(huì)回來嗎?”
紫薇眸中亦是痛惜,她溫柔地?fù)崦蕛旱陌l(fā)頂,“誰知道呢?歷屆魔尊,下場盡然如此,皆為情為而終,若幸運(yùn)渡過此劫,那是洪福無邊,可這情之劫——”
皆是宿命難違啊,一旦授之魔王使命,便無法躲開那命定的詛咒,若得天帝眷顧,賜她一副真身重渡,若安然順勢,方可功滿得道。
紫薇一聲嘆息——
心中想起離情一澤,又是一片汪洋恣肆的悲痛——
雅歌見母后神色,于心不忍,便安撫道,“母后,聽聞那日,汜末白貍尋得離情一澤相助,司顏殞命時(shí),是他平息妖魔怨氣,既已現(xiàn)身,他可會(huì)見你一面呢?母后,你可做好重見他的準(zhǔn)備了?”
紫薇眸中哀戚,“就怕他仍惱我怨我,不愿見我吧——”
雅歌露出爽朗笑臉,“不會(huì)的,母后,你是他命定之人,這生生世世的輪回,絕非斷念結(jié)局,既然他讓你永記,必定不舍與你之情?!?p> 紫薇凄然一笑,“傻孩子,魔王所承受的非你我可評測,那些怒怨化為恨,便勢如沖天,如何會(huì)輕易釋然呢?我已承受多少輪回,最耐的住的便是等待,不必為我擔(dān)憂。”
雅歌面帶抗議道:“天帝太過刻薄,對于有情之人,予如此狠毒的詛咒,實(shí)在天怒人怨,枉為天神!”
紫薇止道,“不許藐視天族,一切皆是定數(shù),每個(gè)人都有自己的劫數(shù),若我們虔誠于世,定會(huì)如愿而得?!?p> “可是母后,曾多幾時(shí),我也想像西乘王那樣為心中所想奮不顧身,為自己渴望的去赴命一搏,明知身前是萬丈深淵,也想不顧一切為之飛蛾撲火,可我心系于母后,做不到那看似愚蠢之事。但我的心仍舊是痛的,我知無緣,只好勸自己原地不動(dòng),哪怕身處旁觀,我也愿遠(yuǎn)遠(yuǎn)望著,雖阻擋不得她的劫數(shù),但更希望她能重新歸來,我愿化為清風(fēng)與之隨行,哪怕如不了心,也甘之所愿?!?p> 紫薇明白她皇兒心之所想,又一聲嘆息,“傻孩子,有些事情,即使你粉身碎骨也難登之高處,唯有立身旁觀,方可孑然一身,免傷身心。謹(jǐn)記母后之言,你與她無緣?!?p> 雅歌凄然一笑,“我自是知道的,母后?!?p> 紫淳殿里,再無聲響,安靜的空氣中,只有聲聲嘆息。
天宮瑤池
汜末白貍站在瑤池邊,望著瑤池中央那朵白蓮,司顏的殘破的元神被他放在里面護(hù)著,他對身旁道骨仙風(fēng)的太白上仙說道,“仙尊,此法可行嗎?”
太白上仙神色沉重地?fù)崃艘幌掳缀樱叭缃?,也只有這個(gè)辦法了,可你若將自身元神給她,千年修為皆空,再也無法擁有至高法力,也無法變回獸形,只有這長不大的孩童模樣——”
未待太白仙尊說完,汜末白貍便堅(jiān)定道,“無須顧及,我本來就是一只不足為奇的狼妖,是她將自己的狐身給我助我突破歷劫修成厲獸,若不是她,我早被眾妖欺的尸骨無存,仙尊,幫我把狐身還給她吧,我只愿她能回來,再不受那魔王詛咒。”
仙尊沉色嘆道:“一切皆是劫數(shù),汜末白貍,你若心之甘愿,這轉(zhuǎn)移元神之法便可提高五成,我有所擔(dān)憂的是,若她心有不歸之念,你所做一切皆是虛空,最后,她不活,你亦失去元神?!?p> 汜末白貍眸中痛色,“她死的如此不甘,她的伙伴又因她凄慘而亡,我想,她定然不會(huì)萬念俱灰,仙尊,哪怕有一成把握,請您一試!”
太白上仙:“也罷!她命不至此,我們開始吧?!?p> 得到王母娘娘特許的太白上仙,開始了移形換影之術(shù),雖事成不定,未有萬全把握,可這出自白蓮之內(nèi)的熊熊焰火足已表明,司顏的執(zhí)念勢破沖天。
仙霧飄繞,靈力懸空蔓延,仙氣飄零的瑤池內(nèi),一老一少開始做法。
法成后九九八一天可見成效。
日月輪回,斗轉(zhuǎn)星移,陰晴圓缺,銀河流轉(zhuǎn),往事悉數(shù)重現(xiàn),又緩緩清零。
可這恨,如何能消?
無炎國婉顏殿
一傾池塘,蓮花搖晃,與這終年積雪的高寒氣溫而言,實(shí)屬不可思議。
可這無炎國如此寒意逼人,如何能養(yǎng)的了如此嬌弱的白蓮?
是冷焱不顧一切將白蓮島的蓮池移至宮中,終日暖爐圍池阻擋寒冷,卻有出其不意之效,是上天垂憐,蓮花竟綻放的至美無比,嬌鮮至艷,竟與白蓮島內(nèi)的盛景相比無二。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常年飄雪不斷的無炎國,自女王魔尊殞命后,再也不見一片雪花,唯有止不住的寒冷,終日灰色天空,欺寒無比。
無炎國國王亦是自此消沉吝政,國民再無祥和之態(tài),終日期期艾艾,不得安逸。
雖然再也未曾見過妖魔于世,可如此靜如死水的人間,倒是生如煉獄,低沉的國勢,百姓的怨聲,和夜夜響徹云霄的悲鳴,冷焱置若罔聞。
他將司顏的尸體葬于這皇宮內(nèi)的蓮花池內(nèi),早就為她建造的婉顏殿,還來不及讓她入住——
可他依舊一意孤行地舉行冊封大典,即其殞命那日起,司顏將成為這無炎國的皇后,并誓言永不納妾,獨(dú)守一人。
無炎國百姓只知皇帝癡情,可對一個(gè)死去的人做此厚愛,又有何用?
但念昔日國君載厚,深得民意,百姓雖怨言滔天,也再無大肆聲張,再如何也是皇家之事,日復(fù)一日,便順從國主之行,寺廟塑起司顏的皇后尊容,誠信跪拜,以求國君復(fù)政,起心于民。
婉顏殿
玄弈走來為坐在蓮池邊消沉的冷焱披上厚袍,見他終日頹廢低沉,于心不忍,也實(shí)在束手無策,“陛下,天色已晚,回宮入寢吧!”
冷焱無聲。
手里捏著那塊血紅的離情吊墜靜默,藍(lán)眸消散的早已失去光點(diǎn),暗淡無神,曾經(jīng)冷冽獨(dú)裁的國君,眼下成了一副凄哀之貌,仿佛從那雙幽深的藍(lán)眸中再也找不到亮光,如一潭死水卻固執(zhí)地任由墮落,毫無生機(jī)。
玄弈替冷焱難過,更替司顏叫屈,他自是明白個(gè)中詳情,可命定之事,豈是他一個(gè)凡人能纂格改命的?他躊躇了片刻,實(shí)在不忍,又喊一聲,“陛下——”
回答他的是一聲低沉嘶啞蒼白消弱的聲音,“她真的……走了……再也不會(huì)回來了……”
“她讓朕給她建個(gè)容身之所,如今這富麗堂皇的大殿日日寂寥,她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朕曾問過她,是否因朕損耗修為,她說沒有,朕偏偏深信不疑,她說懷了我們的孩子,朕卻置若罔聞,視如謊言……”
“女王魔尊如此驕傲,竟死于一個(gè)凡人之手……朕都干了什么……”
“玄弈,她不顧一切為朕所付出的種種,朕竟覺得理所當(dāng)然,甚至見不得她與旁人相對,朕怎會(huì)如此自私,世界上沒有比朕更愚蠢之人了……”
“該死的是朕……不!朕該應(yīng)她詛咒,生不如死的活著,日夜難安,被罪責(zé)愧疚束縛著日復(fù)一日,直到白發(fā)殘燭,唯有生不如死,才好啊……”
玄弈靜默地聽著,眸子里寫滿了于心不忍,可又心生急躁,看著陛下自我折磨的模樣,身為旁觀者的他束手無策,只好壓低了聲色,“陛下,請您認(rèn)清事實(shí)吧!女王已經(jīng)殞命!她使命即已完成,或許,你們終是無緣,只是彼此的命中劫數(shù)。如今陛下應(yīng)該做的,是重振信心,把心思用在朝政,近日民心多少有些不滿,您再繼續(xù)下去,別說國勢不穩(wěn),就是陛下你自身也吃不消這終日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之狀?。”菹?,容臣斗膽,您現(xiàn)在必須回宮就寢,莫再做于事無補(bǔ)之事,臣——實(shí)在看不下去!”
冷焱沉靜如死水,目光放空在池中白蓮上,依舊是一副旁人無論說什么都聽而不聞之態(tài),須臾,倒是自嘲一笑,卻毫無笑意,他幽幽地輕啟薄唇,“是啊,這不正是她所詛咒之樣嗎?是朕自食其果,唯有如此,她才會(huì)消氣吧?!?p> 玄弈覺得自己很是無能,如今他卻無力為陛下分擔(dān)半點(diǎn),垂頭喪氣地立在冷焱身側(cè)。
月夜漆黑,冷風(fēng)刺骨,唯這婉顏宮被暖爐籠罩下,溫意肆意,可再暖的溫度亦解不開這一池的仇恨。
若不是自己愚蠢,怎會(huì)有眼前凄涼。
冷焱癡癡地呢喃一句,“玄弈,她會(huì)回來的,對吧?”
玄弈閉目嘆息,終是不知如此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