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炎皇宮弦歌殿
冷焱一襲玄色便服,傲然挺立,一身寒氣,雖與生俱來的冷厲氣質(zhì)始終是凌駕于他人之上,可如今那副冷峻雕刻的面容,時不時地隱現(xiàn)悲意,但他隱藏甚好,無論內(nèi)心如何哀戚都不會讓人輕易察覺。
六年,滄桑已過,沉淀的澀楚早已與他牢固結(jié)合,更加顯得蒼涼孤寒,他把那些小心翼翼的埋葬在心底,享受著那詛咒帶來的痛苦度過日日夜夜,每時每刻仿佛都有一根利器刺在心間,可無論怎樣疼,他學(xué)會了隱忍,學(xué)會了承受。
可那魔戾子欺人太甚,如今竟連司顏的神廟都不放過!那廉不知恥之輩,害的他好苦,他發(fā)誓,有生之年,在被司顏處置之前,定要拼了命要那魔戾子血債血償!
容七垂首站在殿中央,他已按照玄弈之言去獨蘇國待了三日,便立即回宮復(fù)命,遇到玄弈,稱陛下微服獨自出宮,要他將陛下迅速回宮,雖不知發(fā)生何事,但見玄弈的臉上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愁容,心知定是生了不容小覷之事。
更不容小覷的是眼前陛下的臉色,太可怕了!
再加上皇后娘娘的神像被摧毀之事,陛下從無蘭寺回來,便沉默不語,陰鷙鐵青的臉上,是一副誰敢出聲就去死的可怕氣場。
總之,禍從口出的道理他自然懂得,不說話就絕不會有錯!
冷焱負(fù)手站了半晌,在容七侯的心中苦聲連連之時,終于開了口,語氣甚冷,“不是說皇宮有變?如今你這是要發(fā)呆到幾時?”
容七撲通跪下,心想,您不開口臣也不敢說話啊,看來不說話也是錯!“陛下,臣——”
“陛下!”玄弈突然大喊大叫地闖進(jìn)來。
冷焱陰冷著瞇起藍(lán)眸,“如今你竟無半點禮!無蘭寺交予你手,你就是這么辦事的?此事之責(zé)自行領(lǐng)罰!”
玄弈心知陛下此時心情欠佳,事出突然,他也力不從心啊,難道他想讓司顏女王的神像被毀嗎?不過那都不重要了,他焦急道,“陛下!臣——”
得到一聲呵斥,“閉嘴!”
玄弈配合地立即自封己口,心道這位此時這等情緒,保不齊一會又要提劍刺他,只好憋著。
冷焱道,“容七,你此去獨蘇,可有進(jìn)展?”
容七低聲道,“臣該死,未見那離情一澤現(xiàn)身,臣只是如玄弈所說,低調(diào)的住了三日便回了?!敝饕桥履悄ъ遄诱疑祥T,即使他功夫稱得上高等,在邪尊面前不過螻蟻,想到這,又抬頭怨視一眼玄弈。
自封嘴巴的玄弈對那道射過來的埋怨視線假裝視而不見。
冷焱看著他因忍耐扭曲著臉,甚至有幾分搞笑的表情冷聲道,“你怎么說!”
玄弈認(rèn)真的抿著嘴不說話。
冷焱陰鷙地瞪著他,這個狗奴才,一天比一天的無法無天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空氣竟出奇地令人窒息。
冷焱終于無法忍受他的放肆,欲要抽出腰間軟劍,不過在那之前,玄弈眼疾手快上前抓著冷焱尊貴的手臂,“陛下,您先下令讓臣說話!”他未張口,聲音在鼻音里出來,冷焱還是聽懂了。
冷焱高他一頭,俯視著他,聲色生寒,毫無耐心,斥道:“說!”
玄弈這才松了手,后退幾步,面上恢復(fù)焦急之態(tài),“陛下,離情一澤之事暫且放一放,眼前有比之更重要的!”他停頓一下,語速變得緩慢且小心翼翼,“婉顏殿,出事了!”
冷焱皺眉斥責(zé),“何事?你為何不早說!”
玄弈低低反駁一句,“就會拿我撒氣,是誰讓我閉嘴的……”但接到冷焱鐵黑的神色后,他諂諂一笑,“陛下,婉顏殿的蓮池里,長出來個女人——”
冷焱瞳孔放大,上前抓著玄弈手臂,那怒意在絕倫的俊臉上,已分不清是震驚,質(zhì)疑,驚喜,還是期待,“你說什么??!”
“陛下別急,那女子赤身飄在蓮池,臣不好近觀,未見其貌,命宮女將她撈起安置在婉顏側(cè)殿,臣焦急等陛下回來,再去細(xì)探詳情?!?p> 冷焱已不能鎮(zhèn)定,他甚至有些顫抖,只見他忽然問,“黑發(fā)還是白發(fā)?”
玄弈知冷焱之意,但以他精準(zhǔn)的直覺,那女子絕非女王,他暗暗地回道,“黑發(fā)——”
冷焱似是失望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像忽然升起的火焰瞬間被冰水熄滅,隨即一聲自嘲的笑,笑自己癡心妄想。
她怎么可能回來——
他似是瞬間沒了氣力,頹廢地走到桌案邊坐下,手指撐著額頭,沒了盛世凌人的霸氣,淡淡地道,“或許是宮女溺水,你去看一下能否救活,詢查事出何因,別染了蓮池的清水,下去吧?!?p> 玄弈不死心,“陛下,您就不好奇?不想去看一眼?”
冷焱抬眸凝視他,自是了解玄弈,他既然說出此言,必有蹊蹺,但總覺得玄弈在作死,面色不悅道,“玄弈,你是不是覺得朕如今這模樣無比可笑?是不是覺得朕是個可憐蟲?如今連你也來看朕笑話了是吧?”
玄弈笑臉僵住,眸中有幾分痛意,冷焱的所有情緒,他都感同身受,他不過是想緩和他的情緒,隨后低首多了幾分認(rèn)真,“陛下,您還是隨臣去一趟吧?!?p> 婉顏殿
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全都擅離職守,圍在大殿門外亂成一片,未得明令,無人膽敢自作主張,只好哄著,勸著,貢著,生怕傷及半分引來殺頭之罪,可里面那位像瘋了一般,教人心慌。
一個垂長墨發(fā)身姿嬌柔的女子,慌亂地見人就問“陛下在哪里?我要找陛下——”
宮女侍衛(wèi)不是沒見過曾經(jīng)女王司顏的尊容,可這——
正是因這絕世容顏,他們更是絲毫不敢靠近。
就在眾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冷焱帶著二人疾步前來,看到的便是令人震驚的畫面——
她,回來了!
冷焱睜大了充著血絲的藍(lán)眸,定在那里,腳下似乎生根,心跳仿佛驟然停止,又突快跳動。
不!他絕不信他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那嬌白清冷的容顏與六年前的樣貌別無二致,唯有失了灰眸與白發(fā)。
她——真的——回來了!
花純面若桃花般的絕色容顏,此時雙眸含淚,柔情似水的神情,急切地尋找著心中不停呼喚的名字,冷焱!
她看到了!忽然就笑了,然后放開本抓著宮女的手,向冷焱跑去,一頭撲到他僵硬冰冷的懷里。
花純依偎在他胸前,口中不停呢喃,“陛下!我終于找到你了——陛下——陛下——”
冷焱在震驚中尚未回神,他感受著懷中的柔軟,感受著懷里呼吸著的人,感受著樣貌聲色是熟悉的那個人。
腦中一片空白,說不清是什么,但什么都不重要了。
然后,他一把抱緊,將頭埋在花純頭頂柔軟的發(fā)間上,心中的淚竟不得控制。
她,真的回來了——
“司顏——”他呢喃著喊她的名字。
身后的玄弈與容七張著嘴震驚地看著,心中不停的問,這——真的是女王司顏?
玄弈精明的眸子里暈起一抹質(zhì)疑,只是他不動聲色罷了。
因為,他看到陛下六年以來第一次出現(xiàn)在臉上的笑——
正在這時,冷焱懷里的人梨花帶雨,嬌柔地抬眸,與冷焱對視,柔情地低語,“陛下,我不叫司顏,我叫花純,我不知道為何在這里,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你,記得你的臉,你的名字,記得我心系于你——”
冷焱已分不清此時是什么心情,只覺得幸福,對,與生俱來第一次,明白幸福的定義,仿佛是上天對他的垂憐,他無法形容此時充斥心間的激動狂喜,他重新將人鎖在懷里,嘶啞著聲音,卻溫柔好聽,“不管你叫什么,你就是你,你不記得自然最好,朕會好好待你,好好償還你,把虧欠你的都補(bǔ)回來,司顏,謝謝你回來——”
空氣中彌漫著愉悅激動的甜美氣味,這氣味令人安逸舒心,令人心生美好,仿佛可以淡化仇恨的清新靈氣,可就是這干凈甜蜜的氣味,亦讓人忘卻一切惆悵,或者是一切本該正視的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