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深身形輕靈如鬼魅,幾下呼吸的時間就將她帶到了位于山莊東南角的望星樓上。
這三層高的小樓是整座山莊的最高處,平時都上著鎖,云若辰往日也沒上來過。她先前還以為這是個荒廢的小樓,進來后才發(fā)現里頭毫無塵埃朽木的破敗氣息,顯然是常常有人過來打掃。
記得她曾問過聶深,這座望星樓過去是做什么的呢?聶深的答案是,他也不清楚。
他在說謊。因為云若辰清楚地感應到,這樓里充盈著的盡是聶深的氣息,他肯定經常到這兒來。
但眼下并非探究這些事情的好時機。聶深點燃樓中四角燈籠,云若辰收拾心神,隨聶深走到朝向山莊大門的窗戶前,往下俯瞰。
一群群打著火把的賊人正在沖擊著山莊的大門,也有人試圖從院墻往里爬,而院中的護院家丁們則在靖王的侍衛(wèi)長覃重的指揮下與賊人展開對戰(zhàn)。
不斷有人被家丁從院墻擊落,但本來就不怎么堅固的大門似乎經受不起越來越大的沖擊,正在搖晃著抖落塵土與木屑。
“他們是怎么通過我的九宮八卦陣的……”
云若辰緊皺著眉,想到某種可能,悚然一驚。
“聶叔,他們這回是有備而來。這些人里,肯定有一名術士!”
聶深可以說是目前這世上最了解她手段的人,在他面前,她說話可以隨意些。其實,隨著她與他相處日深,她對他的信任也在逐漸加深。
原因有許多,其中一項就是——她終于察覺到,自己這具天生絕脈的身體長年多病,能夠撐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是因為聶深在定期給她輸入真氣。
在她因布置太陰奇門陣受內傷調養(yǎng)的這幾天里,她展開內視之術查探自己的經脈,才在體內深處發(fā)現了一股原本不屬于自己的生氣,與她在聶深身上感應到的相似。
聶深不會害她——這是云若辰在這位神秘的管家身上,唯一能夠肯定的事實。
“術士?”
聶深表情凝重,低頭看了眼云若辰,沉聲道:“那其他的人是什么來路?”
云若辰搖搖頭說:“我不清楚,應該只是一般的武人?!?p> 她精力有限,若凡事都要盡力推算一番,早就吐血而死了。
“聶叔,你看咱們的人能頂得住嗎?”
“難?!?p> 聶深毫不猶豫地回答。
山莊里只有二十多名護衛(wèi),外面全是黑壓壓一片人頭,起碼有上百人之多?,F在山莊里的人還能靠大門與院墻抵擋,但若大門一破……
“無論如何,守住大門再說?!?p> 云若辰咬咬牙,開始思索起如何給大門設下防護陣。
她不能隨意暴露自己,只能隔空施法。
“聶叔,我需要朱砂、黃紙,還有能不能把葉慎言給我找來?”
“葉慎言?”
聶深愣了愣,很快點頭說:“那邊書案上就有朱砂和黃紙,筆墨也都是齊全的。我去帶他來?!?p> 咦?這兒就有?
云若辰看聶深一閃身就下了樓,回頭借著燈光,果然在書案上發(fā)現了她需要的東西。
她這才注意到,望星樓的三層其實就是個小書房。四面墻壁有兩面是窗戶,另兩面則是書架。她也無暇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圖書是什么內容,隨手抽出一本,卻果然還是術數!
這間書房的主人,應該是她的母親!
若這里的上千本書都是術數典籍,那……
“郡主,人帶來了?!?p> 聶深居然就已經回來了,動作快得就像只下了趟樓似的,手上還拎著個滿臉迷糊的葉慎言。
“郡、郡主,呃,你找我……”
葉慎言感覺自己自從遇上這位奇怪的小郡主后,腦子是完全不夠使了。以前還覺得自個挺機靈的呀!可他每次都沒法捉摸到郡主的心思,還有這位聶管事,都夠怪的!
山莊里其他仆人都被賊人們嚇得不輕,葉慎言卻不覺得太害怕。他天生膽子就很大,但當他聽到云若辰指著書案上的硯臺對聶深說“把他手指割破,放血”的時候,還是嚇了一大跳!
郡主想干嘛!
可葉慎言還沒來得及掙扎呢,立刻被聶深按住了手,也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他的大拇指!
“嗷,好痛,好痛……”
葉慎言都快哭了,聶管事您能不能輕點?還、還拼命按著他的手指往硯臺里放血,他要死了要死了……
“不夠!”
云若辰簡單的兩個字,讓葉慎言又被割破了一根手指。
濃稠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硯臺上,云若辰看也不看葉慎言揪成一團的五官,揚手將一罐朱砂撒了進去。
葉慎言直瞪瞪地看著云若辰隨手拈起一支筆將朱砂和他的血攪動在一起,又看看書案上鋪著的那一疊黃紙,隱約猜到了云若辰要做什么,反倒真的害怕起來。
他是在乞丐堆里長大的,跟著老乞丐們到處流浪,見得最多的就是下九流的底層百姓。云若辰現在的作為,就很像他見過的那些給人算命堪輿的風水先生要畫符的樣子……
喂,用來畫符的可是他的血呢,他……他不會真的有事吧!
云若辰哪有心思去管這小孩子在胡思亂想什么。之所以要用他的血,是因為云若辰知道他體質特殊,而她現在一絲靈氣也無,只能從他的血里來借些元氣,溝通天地萬靈了。
是的,云若辰是要畫符。別看但凡相士都會畫符,但只有極少數的術士畫出的是靈符。
符箓通??煞譃榻鹕y色、紫色、藍色、黃色五類,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可同時對施法者的要求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銀色次之,紫色、藍色又次之,威力最低的是黃色,這也是最普通的符箓。
大部分的術士,終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使用黃色符箓的道行上。如若強行施展高級的符箓,往往會由于法力不足而無法施展。若是機緣巧合施展成功,也會遭到符箓法力的瘋狂反噬,輕者經脈錯亂半身不遂,重則七竅流血,當場斃命。
當然,也不是說法力低微的術士就一定不能挑戰(zhàn)高級符箓,他們也可以借助一些珍貴的法器來增強自身的力量。
云若辰如今就是這樣。不過她借助的不是法器,而是葉慎言身上奇特的血液。
一般說來,畫符程序復雜,必須齋戒浴身、凈口焚香之后才施行。可現在云若辰顧不了這么多了。
“唉唉,倉促之間……”
連云若辰都對自己信心不足起來。可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難道真讓那些賊人攻進來?
有聶深護著她,估計她自個跑路問題不大,但靖王他們……還有懷孕的黃側妃,該怎么辦?
所以,她必須要守住大門!
云若辰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子,凝神靜氣,兩手暗捏指訣。
在葉慎言的眼中,素來嬌嬌弱弱的小郡主像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稚氣的面龐上竟亮起了一層淡淡的神采。
她右手執(zhí)筆,飛快地將筆尖在硯臺上一蘸,筆尖上頓時蘸滿粘稠的朱砂血。而與此同時,她的左手中指及無名指向內彎,大拇指壓住了中指及無名指尖,輕柔的童音緩緩地念動符咒:
“天發(fā)殺機,移星易宿;地發(fā)殺機,龍蛇起陸;人發(fā)殺機,天地反覆!”
伴隨著她的咒語,一個個彎彎曲曲的字符逐漸被畫在了黃紙上,每個字符都復雜多變,但看起來又是那么流暢自然。
符咒,是打通天地萬物氣場、溝通神靈鬼魅的載體。但是要畫成一張靈符,卻不是那么容易的,簡單的說就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只有所有條件都符合時,畫出來的才是靈符,而不是廢紙。
“三天不練手就生!”云若辰看著自己一連畫出的三張符都作廢了,心痛得要命?!奥櫴?,血!”
“???哇哇哇,不要啊……”
葉慎言還以為沒自己的事了,誰知道還得放血!這下,他另一邊的大拇指也被挑破了,兩只手上血跡斑斑,痛得他嗷嗷大叫。
可惜另外兩人誰也不在意他的“痛苦”。聶深雙眼只盯在云若辰身上,發(fā)現她臉色愈發(fā)蒼白,忍不住擔心道:“郡主,您還好嗎……”
云若辰微微搖頭,額角卻滴落了幾滴冷汗,嘴唇輕顫。
她一定要成功!
“……天人合發(fā),萬變定基,給我定!”
她用力一揮,勾完了靈符上的最后一筆,竟身子搖晃,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郡主!”
聶深大驚失色,忙閃到她身后將她扶在懷里,一手按住她的脈門往里輸入真氣。
可惜云若辰是先天絕脈,無法快速吸納真氣,聶深的真氣進入她體內暫時起不了什么反應。
“我沒事……”云若辰按住胸口喘著氣,輕聲道:“聶叔,你別驚動人,悄悄把這符貼在大門內影壁上,他們進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