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
己亥九月中,霜降!
楊亭突然想起了以前墨子瑜說過的一句話:季秋霜始降,鷹隼擊,王者順天行誅,以成肅殺之威。
真是好大一場霜啊!
墨子瑜拿著一本歷書,剛好翻到霜降這一頁:秋冷萬物殺,霜降草木黃!
這天,要變了!
老廚子一步跨出,距離白帝已不足一步,攜帶著滿天劍氣,一身殺氣!
諸葛腳步微移,已擋在白帝身前,直面那人那劍,眼皮微動,他想試劍,試那天下第一劍!
天地一片寂靜,一只如玉般溫潤的手掌搭在諸葛肩上。
“退下吧!”
今日若不能直面這一劍,將來拿什么直面天下,為帝者,君臨天下,成道者,無畏無懼!
“主上,天下可以沒有諸葛,但不能沒有白帝!”
諸葛不想退,但在那一張看似儒雅的手掌下卻不得不退。
“都說浩然正氣萬法不侵,胸藏宇宙,卻不知道能不能裝得下我這養(yǎng)了一百多年的不屈劍意!”
屈平手持天問,劍意洶涌!
“不試試,又怎么知道呢?”
白帝一身白袍翻滾,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
靜,極致的靜!
屈平持劍,向白帝胸口平平刺去,白帝看著那一劍越來越近,竟發(fā)現(xiàn)無法躲避!
一片黃葉緩緩飄落,還未到地便化作齏粉消散!
大巧若拙,大音希聲!
劍招劍技是劍修第一層境界,達(dá)到第四層境界――道,之后卻是返璞歸真,再次回到起點,就像人生,走過無數(shù)路之后,總會落葉歸根,天地大道,亦是如此!
讀百年書,修浩然氣!白帝一身浩然正氣聚攏,胸口出似乎出現(xiàn)了一口黑洞,吸納天地萬物,無物不可吞!
屈平覺得這一劍似乎刺向了虛無處,又似乎刺在無垠夜空,無處安放,空空蕩蕩!
極靜處,傳來“撕拉”一聲,猶似布匹被撕裂,天問刺在了白帝胸口處,深入足足一寸有余,有鮮血自劍尖出緩緩滲出,散發(fā)著奇異的光彩,晶瑩剔透!
白帝踉蹌后退,嘴角有一縷鮮紅緩緩流出!
“果然,還是不行啊!”白帝抬手,擦去嘴角的鮮血,苦笑一聲!
白帝剛才強抗一劍,只覺得猶似一掛星河砸在胸口,任你宇宙無垠,我自一劍破之,這便是劍圣的道!
“浩然正氣,也很不錯了!”屈平點頭,眼神復(fù)雜的看著當(dāng)年那個單純的白衣少年,這一劍他不是躲不開,而是不想躲,這是何等的自信,普天之下,有誰敢說能受劍圣一劍而不死?
白帝知道,剛才是劍圣留手了,就在那一道鋒利無匹的劍芒快要到達(dá)心臟處時卻突然消散,顯然,他并不想占這點便宜,一如既往的驕傲啊!
“這讀書讀來的道境,打架果真是不行的!”白帝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啊,其實也是可以用來打架的!”
功夫本是殺人技,讀書只為明事理!
白帝伸手,有星光匯聚成劍,有形無質(zhì)!
有風(fēng)起,微風(fēng),大風(fēng),狂風(fēng),龍卷風(fēng),飛沙走石!
有云聚,黑云壓城,雷霆閃爍!
有劍鳴響起,虎嘯龍吟!
風(fēng)停,云散!
白帝一身白袍早已不見,身上只剩一件滿目瘡痍的里衣,嘴角血流不止,手上星光劍化作縷縷星光消散!
老廚子單手持劍,胸口一道前后透亮的劍傷!
二人再次相對而立!
“想喝酒了!”白帝爽朗一笑,似乎解開了什么心結(jié),敗了便是敗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哈哈哈……”老廚子仰天大笑,此時的小白才是當(dāng)年的小白,勝了也沒什么意思!
“你的傳人是他還是她?”白帝瞥了眼楊亭和月恒。
“他!”老廚子指了指楊亭!
“晚輩楊亭,見過前輩!”本來打生打死的兩人,突然端起酒杯,話起家常,楊亭只好見禮!
“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不過沒有你我那會兒的那股鋒芒,年輕人活的跟個老人家似的,我不喜歡化!”白帝冷曬!
“我的傳人,要你喜歡干嘛?”老廚子斜著看了一眼白帝!
楊亭苦笑!
“我跌境了!”白帝拿著空酒杯,道:“我算出你不會殺我,卻沒料到你會讓我再次成為一個凡人,不過,我也不靠打架!”
雖灑脫,卻也苦澀!
“自此后,天下無道!”老廚子看著夜空,道:“再飲一杯,我要走了!”
“刀給你,有機會給一個叫夜幽夢的女子,告訴她,屈平不是不喜歡她,只是因為太喜歡她,卻忘記了該如何喜歡她!”老廚子拿出別在腰間的菜刀,放在月恒手上!
月恒早已淚流滿面!
“亭兒,你可知何為俠?”屈平輕輕將天問系再楊亭腰間!
“弟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生而為人,當(dāng)做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
“謝師父!”
雖千萬人,吾往矣!
此來赴約,本就沒想著回去!
楊亭想勸,卻不知從何勸起,這不過是師父自己選的一條路罷了,是是非非,緣來緣去!
白帝飲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老廚子背負(fù)雙手,仰首望天,步步高升,天地之間似乎突然有了心跳,眾生有感,皆跪地而拜!
老廚子登天,天地皆顫!
“其實你應(yīng)該見見她的!”
不知怎的,白帝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永遠(yuǎn)一身紅衣的女子!
星河顫抖,晴天霹靂!
“天地是否有心?”
老廚子一聲大喝,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咔嚓!”一道巨大閃電憑空而現(xiàn),有劍氣縱橫,若星河橫空,與雷霆相遇,一聲巨響傳遍夜空!
“若天地有心,為何眾生皆苦?”老廚子已看不見,只有聲音在夜空回蕩,“若無心,那么就讓我來做這天地之心,自此,天不老,我不死!”
聲音嘎然而止,有片片灰燼灑落!
有一紅衣女子不知何時來到,怔怔看著那一道已經(jīng)消失不見的身影,眼淚奪眶而出!
她伸手,接住了一片灰燼,輕輕按在胸口,就像接住了整個世界!
一路趕來,她早已疲憊不堪,此時軟軟跪坐在了地上,只有眼淚,無聲的流著……
這就是心死的感覺嗎?
月恒輕輕捧著那把巨大的菜刀,走到紅衣女子身邊,哽咽道:“您就是,夜,夜嬸嬸吧?屈叔叔走時讓我把它轉(zhuǎn)交給你!”
紅衣女子抬起頭,看著月恒,似乎在努力想擠出一抹微笑,卻比哭更令人心痛!
她接過刀,輕輕撫摸著,喃喃道:“你再也不會趕我走了,再也不會了……”
“他有什么話嗎?”
“他說他喜歡你,就像您喜歡他,卻正是因為太喜歡您,卻不知如何喜歡!”
她笑了,就像一朵盛開的杜鵑!
原來你也是喜歡我的,這就夠了,不是嗎?
“你就是他的傳人吧?”她轉(zhuǎn)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楊亭!
此時的楊亭只覺得孤獨,無助!
這世間,再也沒有親人,從此孑然一身,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意思?
這江湖么得意思!
他后悔出來,后悔這次走江湖,他寧愿回到以前開客棧時無憂無慮的日子,什么道,什么俠,什么天下,都么得意義了……
“我曾和你師父義結(jié)金蘭,你應(yīng)該叫我一聲師叔,或者,別的……”
楊亭茫然看著紅衣女子,突然一種親切油然而生,他們都失去了最親的人,卻又是同一個人!
“我可以叫您師娘嗎?”他知道她等了他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可以!”
她低著頭,臉色紅,憨態(tài)可掬!
“風(fēng)塵樓的墨水心你還記得吧?”
“記得!”
“以后替我照顧她,她也是個可憐人!”
楊亭沉默無語!
“我知道你們之間有誤會,別在乎,就當(dāng)師娘求你了!”
“好!”
“我死后,記得將我葬在姑蘇城外,南山之上那片楓林,還有這把刀!”
她抬起頭看著跪坐在旁邊的月恒,輕輕替她拭去眼淚,道:“丫頭,別哭,女人一生的眼淚是有限的,盡量別哭!”
“師娘,不要!”楊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向紅衣女子撲去……
一道殷紅的鮮血自紅衣女子胸口流出,一身紅衣更紅……
晚了,一切都晚了!
她笑了,就像去赴約,梳妝打扮后,要去見心上人!
楊亭抱著紅衣女子,一步一步向著城外走去,他要將她和師父葬在一起,姑蘇城外,南山楓林!
月恒輕輕扶著楊亭,他已跌倒無數(shù)次了,她輕輕擦著他臉上的泥土,汗水……這樣就很滿足了!
“我錯了嗎?”
白帝靠著石桌,竟已醉了!
秋風(fēng)蕭瑟,落葉片片……
“諸葛,到底什么是愛?”
“老奴不知!”
諸葛靠在石桌另一面,破天荒的喝著酒……
什么是愛?
他想起了一個身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自己都忘了……
他只記得那天他離開時,村口那一道記不清模樣的身影使勁搖著手,模糊不清的喊著什么……
諸葛莫名的想起了一首詞: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