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盞鎢絲燈
巷子又深又長,有些潮濕,好在還算干凈,頭頂是密密麻麻的電線。
進入巷子之后,小男孩的身影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這是一個城中村,租客大多數(shù)是外來漂泊的人。
沒多久,就有一個中年婦人上來詢問。
“小伙子,租房嗎?”
看一眼穿著臧紅旗袍,雙手粗短十指交扣,說話間,眼中的那種虛假的熱情讓他十分不舒服,搖搖頭往前走,像一只無頭蒼蠅。
“找人?”婦人再次問道,平時婦人是只問一次,絕不愿意二次浪費唇舌的那種。
王博停下腳步,看向婦人。
“我跟你說,城中村這里,找人找張姐就算找到一大半了。”
“貴嗎?”
自稱張姐的婦人笑的更開心了,“只是找人的話,不收錢。你要是想要收錢的張姐也能給你找到”
說著用粗短的手指拍了拍王博的胸膛,笑的更是開心了,嘴中瓷牙上一小抹綠讓王博心頭一顫,真心受不了。
“我找一個小男孩,大概七八歲,帶這個紅領巾,不知道張姐你認識不認識?!?p> “哦。”張姐收起臉上的笑容,沒有之前那種輕挑隨意,認真的打量著面前的俊秀年輕男人,若有所思。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又是展顏一笑,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王博心中冷笑,他不覺的眼前這位張姐是想收他五塊錢,五塊那只是在學校幫同學取快遞費用,他又不是第一天步入社會大學,轉身就走。
張姐邁著小短腿追了上來,“鮑魚龍蝦小白菜,各有各的滋味,帥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下子王博算是明白了,伸出五根手指,這價格應當另有所指。
“這么說張姐知道小孩的在哪里了。”
“知道,知道,這就帶你去?!?p> 王博心存芥蒂,畢竟這個所謂的張姐看起來并不像個正經(jīng)人。
兩人走在城中村巷狹窄的巷弄里七拐八拐,令他有些找不著北,時不時能看到一個‘拆’的字樣。
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
王博看到帶路的張姐停了下來,他順著張姐的朝向看去,又見到那個頭冒綠光的小男孩坐在樓梯間,身后是一盞亮著鎢絲燈。
鎢絲燈,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尤其是放在外門。
“到了,你先排隊。”
張姐說完這句話就朝后退去,往回走了。
走到?jīng)]認處,輕輕的嘆了一聲,神色復雜,似憐憫,似彷徨。
隨即自嘲一笑,又變成那個虛情假意的婦人,消失在小巷深處。
站在巷弄的王博沒有冒失的去和小男孩搭訕,而是站在原地靜靜觀看樓梯間的小男孩。
樓梯是在左邊,右邊則是住戶,這是老式的兩層平房,不過這種房間很快就會消失,轉而變成萬丈高樓。
小男孩是不是轉頭看向白天還亮著的燈,又看看書包,似乎做了什么決定,很自然的從書包中取出作業(yè),將書包放在膝蓋上,很熟練的寫了起來。
一會墊著書包寫,一會墊著臺階寫。
時而翻書,時而扶額撓頭,冥思苦想。
最后喜笑顏開的將本子合上,放入書包,一塊橡皮從書包滾落下來,小男孩站在原地不動,看著滾橡皮的落點,背上書包,這才走下臺階。
正在一籌莫展,尋找機會的王博伺機而上。
“小朋友,你的橡皮嗎?”
將手中的橡皮放在掌心,交還給小男孩,小男孩動作迅捷。
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王博,蜻蜓點水般的將橡皮拿到手里,一氣呵成,兩人并未有丁點“物理接觸”。
“謝謝叔叔?!?p> “不客氣,你怎么不回家?。 蓖醪┫胍藱C摸摸小男孩的頭,進行物理傳導。
沒曾想,小男孩仿若先知,縮頭后腿一步。
摸了個空,物理傳導沒法進行,現(xiàn)在的小孩子警覺性都這么高了嗎?
小男孩沒有說話,下意識的看向二樓的亮著的鎢絲燈。
這是個信號燈,對于小男孩來說,只有燈滅才能回家吧。
咕咕咕!
肚子叫的聲音響起。
“想不想吃東西?!?p> “這個燈估計還要亮很久?!?p> 這時候小男孩瞪大眼睛看著王博,你也是來找我媽媽的。
王博只是笑笑不說話,我是來找你,不是來找你媽媽的。
“想不想吃炸雞,不過先說好,這次要吃了下次你的請我吃?!?p> 小男孩天人交戰(zhàn)了一番,終于還是忍不住炸雞的誘惑,帶著王博從小巷中又是七拐八拐從走出,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迎賓路,路邊的有許多的小吃店,館子,形形色色。
小男孩站在炸雞店門前,沒敢走進去,“你有錢嗎?”
王博笑著推開門,“進去吧,今天我請客,下次記得也要請我吃?!?p> 小男孩點頭如打鼓。
不怎么喜歡吃炸雞薯條的他,只是隨意的吃了一點,就停下來看著面前的小孩,想到了一句至理名言:女人和小孩都需要哄!
物理傳導已進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完成,看著小男孩津津有味的吃著,他則是看起了小電影。
腦海中的畫面從酒吧的狂歡開始。
兩個年輕男女,兩顆熾熱的心,數(shù)杯濃烈的酒,一切如火如荼的按照劇本進行著。
女人名叫暢萍,是酒吧推酒女,工作輕松,掙得不少。
男人名叫阮亮,是酒吧的常客,出手闊綽,一擲千金。
本該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的兩人,陰差陽錯的相愛了。
阮亮的提一下,暢萍辭去了推酒的工作,去做了酒店前臺。
阮亮幫暢萍租了一個大房子,就在工作地點附近。
暢萍除了上班,日常時間就如所有熱戀中的人一樣,逛街、吃飯、恩愛纏綿,意外終究還是來了。
暢萍懷孕了。
阮亮非常高興,當天就拿出2W塊交由暢萍保管,作為育兒基金。
懷孕三個月后,阮亮來的時間相隔越來越久,但每次每次都會給她錢,只是不多。
懷孕的第七個月,阮亮就沒有再來過。
暢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拋棄了,但是并沒放棄對于生活的希望。
想要將孩子打掉,醫(yī)生檢查之后拒接了。
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暢萍將這件告訴家里人,得到的回答是不把孩子處理掉,就沒有她這個女兒,與家里決裂了。
懷孕九月的時候,挺著大肚子,找了一個大姐當保姆,孩子生下來之后,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大姐,卷起了她的錢跑了。
帶著襁褓中的阮嘉運來到了城中村,遇見了張姐,在她的幫助下這才租下800元一個月的待拆房。
在張姐的幫助下,找到一分幫忙招攬租客的生意,勉強過活。
孩子兩歲了,馬上就要到上幼兒園的年紀,暢萍微薄的收入已經(jīng)無力承擔,把孩子送去福利院有心有不舍,再次找到張姐,介紹路子。
這一年阮嘉運學會叫媽媽。
這一年,暢萍20歲。
時間一晃而過,
當初只會叫媽媽的小男孩已經(jīng)能夠熟讀唐詩三百首。
阮嘉運是放學沒人接的孩子,一向如此。
放學之后七點不能回家,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有一次天下暴雨,小巷都被淹了。
往張阿姨家里的路走不通,不得已回家,在雨天夜色里,看到一個壞叔叔,正拿著鞭子打著媽媽。
他拼命嘶喊,拿著雨傘砸碎窗戶的玻璃,他想保護媽媽。
門打開了,那個打媽媽的壞人把他推倒在地,頭撞到護欄,覺得很疼,他沒哭。
他看著那壞人揚長而去。
那個壞人一臉嫌棄的眼神看著他們母子,至今那眼神他還記得,只是說不出來。
奇怪的是衣衫襤褸的,發(fā)絲凌亂的媽媽竟然不打壞人,不罵壞人轉而打他,質問他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不到七點就回家。
沒來由的他哭了,只是哭,只是哭,沒有解釋。
母子相擁在一起,泣不成聲。
自那以后,二樓多了一盞鎢絲燈,只要燈亮著,他就不會回家。
即使是哭的呢睡著在臺階上
……
王博深吸一口氣,佩服眼前的小男孩。
系統(tǒng)只說驅散綠光,并未說明如何驅散。
或許要從暢萍身上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