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做為并州治所,兼之,不論是在軍事上,商道上,還是在民生上,晉陽城都算是北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故此,和并州刺史府一樣,也位于晉陽東城的晉陽郡守府,規(guī)格卻已經(jīng)略高于其他普通的郡守府。不僅在并州之內(nèi),晉陽郡守府規(guī)格異常。甚至加上幽州冀州這北方的兩州之后,在這三州所有郡府之中,晉陽這座郡守府,都是最出挑顯眼的。
可是,就在這頗為氣派的黑漆錫環(huán)大門的郡守府一側(cè),離郡守府角門不遠(yuǎn)之處,緊鄰著郡守府的,卻是一座很不起眼的院落。普通的大門,普通的院圍,隱隱可見的普通的房屋,還有普通的門匾。
丁府……
眼前的這個丁府,若是單看其普通的木質(zhì)大門。將其放在尋常百姓家中,或許可以昭示著這戶人家已經(jīng)算得上是富足小康。再加上這座院落位于晉陽東城,距離郡守府也僅只一步之遙。不明就里的人或許會猜測,院落的主人不僅是富足而已,想必在晉陽之中,此人應(yīng)該還有些手段,通些門路。
可是,知道詳情的,卻并不這樣認(rèn)為。他們只會覺得,認(rèn)真來講,相比這個宅院的主人的身份,眼前的這兩扇普通的大門,普通的院圍,隱隱可見的普通的房屋,普通的門匾……所有的普通組合起來的這座普通的院落,就顯得有些不相稱了,甚至,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太過寒酸了。
因?yàn)?,這所宅院的主人不是別人,大門之上匾額所書的,那丁府的丁字,也不是別的丁。
丁豐南示之于晉陽官民的住所,就是做院落。
晉陽城中,除了霍去病這一波真正的權(quán)貴,少有人知道丁豐南還擁有一所外表普通,但是內(nèi)里精致已極自有千秋的別院。想來,丁豐南既然敢用那所別院招待京城來的身負(fù)皇命且代表著上官家的上官衡,在別院之中,應(yīng)該是頗具機(jī)巧的。
不過,若是讓那些曾經(jīng)感慨過郡守居所逼仄狹小,郡守果真起于微末不改清貧的人們,一窺丁郡守別院全貌的話,不知他們該作何感想。是慨嘆丁郡守的低調(diào),還是憎恨丁豐南的陰私,抑或只是嘲諷一番自己的圖樣圖森破!
須知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等級制度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的年代,一切都逃不脫等級的轄制。住所自然也不例外。住所的建筑規(guī)模,屋頂樣式,屋頂飾物,臺基,踏道,面闊間數(shù),斗拱,彩畫文飾,色彩,門釘……這些都在昭示著此間主人的身份以及社會地位。
丁豐南的這個居所,顯然是配不上他的身份的。原本,做為郡守,丁豐南是可以居住在郡守府二門之內(nèi),專供郡守和他的家小居住的后宅之中??墒牵∝S南卻寧愿寬敞舒適的后宅寥落無人,也執(zhí)意要居住在郡守府一側(cè)的小院之中。丁豐南此舉,在市井坊間,既有清廉之譽(yù),也有肆意邀名之嫌。
據(jù)說霍老將軍就曾經(jīng)為此冷哼了一聲,想來,應(yīng)該很是不以為然的。在晉陽乃至并州的民眾看來,霍老將軍做為軍旅宿將,最是看重軍法。及至他鎮(zhèn)守邊疆,總覽并州軍政,也很重視官場的規(guī)矩。而丁豐南此舉,卻是在有意無意之間破壞了固有的規(guī)矩,自然引來霍老將軍的不滿。不過,市井之間,傳播最為容易最為迅捷的,固然是各種言論消息。但是,最容易引起混淆,令人莫名其妙的,也是這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的言論。
張道聽張勇如此說來的時候,就不曾真的以為丁豐南是在邀名,自然也不會真的相信霍老將軍的冷哼會如此簡單??墒牵@些畢竟無關(guān)緊要,他也就無心探個究竟。并州有霍老將軍在,對涼州的張家來說,是完全可以放的下心來應(yīng)付其他方向的敵意。
此時,已然入夜。
這座普通的過分的院落的主人,晉陽的郡守,受上官家族提拔,又被有可能繼承上官家族權(quán)位的上官衡呵斥一番的丁豐南,卻在悠閑地喝茶。不時吐掉入口的茶葉,顯得很是愜意。不過,一旁的婦人,卻是有些焦急。表現(xiàn)在話語之中,難免有些埋怨之意。如此一來,竟是有些失言,令得丁豐南面有不虞。
拋開這些,若是張道在此,卻一定會驚訝感慨莫名。
原本在清朝官場中出現(xiàn)的俗語,卻是被這個婦人說出,難道話語也會穿越!還是這話本就是其來有自,漢朝之時已經(jīng)有此說法,只是史無所載。故此才被后人誤以為是出自清朝官場。不過,張道不在,也就不知有這般不解之事。
“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州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老爺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郡守,若是放在西河上黨那些地方,可不就是一言九鼎。如今卻趨蹌倥傯,供億紛紜,疲于奔命,倒比當(dāng)年做吏員之時還要忙碌……成兒不過小過錯,更是遭了池魚之殃,就被禁在了賊曹之中……老爺何不去走邪門路……”
婦人絮絮叨叨之中,卻已經(jīng)將丁豐南說成是三生不幸三生作惡之人,自然讓丁豐南很是不悅??墒?,接著她卻說起了自己兒子的勾當(dāng)和遭遇,丁豐南也就放下了那點(diǎn)不悅。畢竟,他的這個夫人只是他世居的鄉(xiāng)間薔夫之女,并無太多見識。當(dāng)年,做為小吏的他,著實(shí)是高攀了??扇缃?,高居郡守之職,自然又顯得他妻子傖俗,可他卻仍舊沒有忘了糟糠之妻得好處,兩人很是融洽。在晉陽之中,也恰恰是一樁美談。
輕抿一口淡茶,咂咂嘴之后,才悠然開口:“夫人且放寬心,成兒只是不得出賊曹之所罷了。吃穿不都是你在操持,哪里又能受什么苦楚!”
“說得好聽!從小到大,他哪曾被折辱至此了……不得回府,不得相見……孫兒整日里哭著尋自己父親……”
聽著自己妻子的話,丁豐南卻并不擔(dān)心兒子的處境。只要上官衡離開并州,自己兒子自然能夠恢復(fù)自由之身。至于上官衡是否愿意離開并州,他心中是有計(jì)較的。只是,這一關(guān)過去之后,他卻不得不再打算一下將來了。上官衡此次難免會記恨與他,這卻很有些麻煩。
丁豐南的思緒飄飛,天南海北。
在另一處,萬隆客棧之中,張道卻在感嘆著:“人心險過山峰啊!”對面的張遼狠狠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