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如蟬蛻一榻上,夢逐楊花千里飛。”
身處寒冰洞內(nèi),梁山伯望著被自己封閉嚴實的門戶,不知不覺,又想起了前塵往事。
此刻他的肉身正如蟬蛻一樣,靜靜地躺在大禹的墓穴里,然而他的魂魄,卻不得不來到陰間受苦。
老實說,來到陰間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自愿的。
他只是感到郁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化蝶雙fei,生死不渝!”
多么美好的愿望!
然而那更像一個美麗的夢!
他和英臺現(xiàn)如今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冥界,中間隔著三十三重天,不知道還有沒有相見的機會!
一想起英臺,山伯就覺得心痛。
“她是為我而歿的,要不是為了我,她怎會舍棄青春年華,以鬼身赴天界受苦?”
“不行,我一定要早日找到她!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孤苦伶仃,四海飄零!”
“我為何來到冥界?我來陰間是為了尋找補足陽魂的秘方,不是為了單純的贖罪!”
“要想尋找補陽的秘方,只有千方百計接近十殿閻羅!”
“可是,我現(xiàn)在被困在冰洞里,外面的鬼卒守衛(wèi)森嚴,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閻君呢?”
“難道說我真要服滿千年的勞役?”
“不!我不能這樣消極,不能傻等,我一定想想法子!”
他心中難受,情不自禁摸出了玉蝶!
凝神!
定志!
移魂!
化蝶!
山伯試著穿上了蝶衣!
心里有一個信念:“即使不能飛出冥界,也要飛出這寒冰谷,四處打探一番,尋找‘平等王’修煉的秘密?!?p> 蝶衣上身,他一直凝神傾聽。
他在等那熟悉的提示音:“陽魂殘缺,化蝶一時折陽壽十日!”
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余下的陽壽還夠化蝶幾次。
如果說出身未捷陽壽用盡,那可就困死在地獄了!
他曾經(jīng)仔細推算過,剩下的時光已經(jīng)不多了,滿打滿算也就是三五年光陰。
他從“陰司功德書”中知道,人的陽壽是可以累計的,不會輕易被剝奪。即便是進入下一個輪回,也可以將未用完的陽壽挪過去。
因此,這些陽壽是十分珍貴的!
如果有機會出去,他還可以在陽世游蕩一段時間。
山伯等了好大一會兒,然而那提醒“陽魂殘缺”的聲音始終沒有傳來!
他心中驚喜:“怎么會忽然沒了?難道說我的陽魂已經(jīng)補足了?”
略微一想,又覺得不對:“才喝了幾天的粥,竟然那么有效?應該不至于那么快。若果似這般容易,又怎會難住長桑世家的神醫(yī)?”
“或許是因為我現(xiàn)在身處陰間,化出的蝴蝶沒有經(jīng)過風吹日曬,所以才不需要折損陽壽?”
“可能是這樣的,我不要高興得太早了?!?p>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不錯,于是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激動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雖然如此,那也是一件好事!如此我可以來去自由,不必受困于寒冰谷了!”
輕展雙翼,山伯飛出了冰洞。
如一道閃電穿過層層守衛(wèi)的谷口,很快來到楚江王所在的大殿。
大殿門口豎著個牌子,上面寫著:“冥夜休眠,明日再審!”
殿門虛掩著,留下一條寸許寬的縫隙。
透過門縫往里瞧,只見殿內(nèi)燈光黯淡,王爺不知何往,先前所見眾多的衙役也都不在,顯然都回去休息了。
整個大殿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身著白衣的文士正在不緊不慢地整理著卷宗,一邊擺弄,一邊自言自語。
文士說話的聲音很低,山伯努力傾聽也聽不清楚,于是大著膽子從門縫里飛了進去。
一進大殿,他就覺得有些不對!
身上多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那感覺,仿佛天降大雨,打濕了蝴蝶輕盈的雙翼!
蝶翼仿佛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他努力拍打著雙翼,也無法靠近前臺,不得不在大殿中央的橫梁上停下來。
低頭看去,只見那白衣文士生得五官端正,鼻直口方,手里正拿著一個直徑尺許的玉印,在厚厚的箔書上不停的敲按。他翻一頁敲一記,也不知道敲了多少下,口中嘟囔著:“印一張一百個名字,每天幾千張!累死人了!早點不來,偏偏來得這么晚,還讓人睡覺不?”
山伯心中一驚:“他是在說我嗎?莫非他看見我了?”
文士頭也不抬,敲著敲著忽然停住不動,使勁搖著手中的玉印,怒道:“又傳不過來了!每次都這樣!跟王爺說該換個新的,王爺偏偏不聽,這不是苦了我嘛!”
山伯盯著對方手里的玉印,發(fā)現(xiàn)那印銀光閃爍,隱約有字跡浮現(xiàn),只是距離稍遠,看不清寫著什么。
文士無奈地站起身來,彎腰將一卷卷的箔書放在身后的柜子里,深深嘆一口氣:“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想我崔琰生前光明磊落,死后卻久困幽冥,也不知是何道理!唉,時光匆匆,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月,我該去看看恩師了?!?p> 說著轉(zhuǎn)過身來,提起玉印看了看,然后繼續(xù)敲按。
山伯在腦海中迅速搜索“崔琰”的名字。
不久,他想起三國時期有那么一位文人,博學多才,為人正值,可惜因為說了句“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的玩笑話,傳到曹操耳中,被認為有異心,因而不幸喪命。
沒想到那位崔琰先生竟然到冥界做了楚江王手下的官員,而且私下里流露出不情愿的神態(tài)。
山伯覺得奇怪:“難道說崔琰也身負奇冤,跟我一樣不得超升?不對!他若有罪就該被關(guān)進地獄中了,不會在這里做官。他剛才提到了‘恩師’,那會是什么人呢?”
崔琰忙了大半個時辰,敲得兩手發(fā)酸,終于全部弄完了。
只見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將玉印放在書案中,然后下了臺階開始往外走。
山伯知道殿內(nèi)大有古怪,不可久待,更不能被鎖在里面,于是急忙先對方一步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