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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臺引鶴

第122章 回西雀山

鸞臺引鶴 作家W6Inp2 4337 2022-03-23 20:27:00

  桓清覺得自己的喉管已經(jīng)被他掐變形了,難受的感覺從他松手到現(xiàn)在都沒能緩解。她恨恨地瞪著他,越想越氣,抄起手里的椅子便砸了過去。

  二人一交上手,誰也不肯讓著誰,拳打腿踢你來我往,不一會兒便將桌子上的飯菜酒水便全部傾倒了,弄得一地泥濘。

  桓清漸漸招架不住,這才想起蕭鴻說過他身手不錯。

  她忽然凌空一腳橫踹,被蘇唯賢賣了個破綻,腳上踢空,險些摔倒在地,蘇唯賢趁機在她腿窩一打,翻了半個身子扭住了她的胳膊。桓清一手撐著椅子腿,肩膀被他死死地按著,臉都要貼在地上。

  眼看著自己的臉離灑在地上的飯菜越挨越近,終于忍不住叫出聲。

  “你要殺就殺,別這么惡心人!”叫她求饒,那是萬不可能的。

  蘇唯賢冷笑了一聲,松手之際,就著她的腰腹一腳踢了過去,桓清倒在幾步外的門口,紅著眼睛依舊狠狠地瞪著他。

  可恨這世上武功高強的人,怎么都被她給遇到了!

  桓清不服輸,剛要重來,蘇唯賢先一步跳了過來,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此刻緊緊抵在她的頸間。

  ……真要殺她?

  “等等!”桓清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心跳快如烈馬疾馳,額上浸了一層薄薄的汗。

  蘇唯賢陰沉著臉漸漸靠近,黑瞳波濤洶涌,忽而又靜如深淵,正要說什么,房門突然開了。

  殷墨似乎是剛下朝換了衣服,白衣上干凈得沒有一絲褶皺,眉心卻皺如山川。

  他捏著蘇唯賢的手腕朝外一扔,將桓清護在懷里,語氣有些煩悶不悅:“你嚇到她了,看不到嗎!”

  “開個玩笑罷了?!?p>  “別再有下次,不然我會讓你死得比任陌還難看。”殷墨說得很清淡,絲毫沒有威脅人的狠勁?;盖逄ь^去看,那眼神中的森冷就像當初在嵐城見她得到絹帛后想要偷偷離開時的樣子,令她不自覺地抖了抖。剛才筋骨動得太厲害,身體現(xiàn)在是又酸又疼,這一抖差點歪倒下去。

  似乎是感覺到懷中人的異樣,殷墨收斂了神色,低頭柔和地望了她一眼,桓清瞬即得到了安撫,站直了身子。

  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明明面對刀劍都不怕,卻會怕一個人的眼神了,只不過因為他是自己身邊的親近之人罷了。

  蘇唯賢卻仿佛并沒接收到他的威脅,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很好,這種話我可是好幾年沒聽你說過了!”

  桓清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跟他拼不了命,也不希望殷墨再刺激他,大不了不再摻和他的事了,趁早收拾包袱離開!

  殷墨被她扯著手腕,沒能再跟蘇唯賢多計較什么,順著桓清的拉拽回了家。

  此時已經(jīng)是二月份,天沒那么冷了,尤其是中午的日光照得人暖暖的,殷墨也難得偷閑坐在院子里處理公務(wù),一邊忙還一邊將琰兒抱坐在腿上逗弄,也不嫌分心誤事。

  桓清坐在一旁瞇起眼睛,忍不住道:“你以后還是少跟他來往,別連累了你!我不管他初心如何,但手太黑了,早晚沒有好下場!”

  “好?!币竽榭栈刂F(xiàn)在要一心三用了。

  “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喜歡現(xiàn)在做的事嗎?”

  殷墨頓了頓,抬眼道:“什么?都尹?能做就做,沒什么喜不喜歡的?!?p>  “那你到底喜歡什么?”

  “別問了。”

  “沒關(guān)系的,喜歡倒夜壺我也不會嫌棄啊,愛好這東西只要不傷人傷己,就沒有高低貴賤。”

  一旁練劍的容律聽了這話噗呲一聲笑了起來,她憑什么覺得人家一個朝廷大臣會喜歡倒夜壺?

  殷墨似乎也很無奈,本想著她今日受了驚嚇,留在府里陪陪她,誰知道卻被纏著問個沒完,只好暫時停下手中的公文。

  “我喜歡讓你留在我身邊,你會嗎?你不會,那還說什么?”

  桓清一愣,尷尬地看了眼容律,怕他誤會什么,連忙對殷墨道:“我準備好東西,這個月就回去了?!?p>  殷墨沒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句。

  二月十四,是兩個孩子的周歲,殷墨邀了親朋鄰里辦了場周歲宴,同時也是他們的認親禮——拜認殷墨為義父。

  因為蕭鴻不在,在外人眼里,這情勢果然像那流言中說的一樣,似乎這個義父才是他們的生父。

  容律看她的眼神,更加怪異了。若不是看蕭不離的眼睛和鼻子長得更像蕭鴻,他都要懷疑這流言的真實性了??蓢@的是,當事人桓清卻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而桓清近年又懶散慣了,周歲禮的前前后后都是殷墨和多娜在安排,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看看兩個孩子在面前擺滿了東西的桌子上選擇什么來抓。

  其實她一點也不好奇,孩子才一歲而已,懂什么呢,他們面前的東西對他們來說,無非是哪個更好玩、哪個更新鮮的區(qū)別罷了。

  結(jié)果是,小不離抓了枚玉章,琰兒抓了把金剪刀。

  桓清隨口道:“懂了,女兒將來要學刻章,兒子想做裁縫!”

  江蘭樂在她額頭一點取笑道:“你這做娘的,能不能往高了想,我看小不離將來要做貴婦人,琰兒要做大將軍呢!”

  她并不是很高興這種預(yù)想,但也明白江蘭樂是一番好意,跟著笑了笑。

  容律抱著手臂站在不遠處冷冷看著,父親是祁國人,母親是翎國人,這貴婦與大將軍可要做哪邊的好呢?

  殷墨為了表示身為義父的禮節(jié),讓廣玉堂加急趕工,在他們臨行前做了兩枚金鏈吊墜,寒梅玉章墜送給小不離,金剪子吊墜則留下將來送給琰兒。

  為防路上不便,提前準備了不少尿布和衣物,再加上路上的吃食用具,已經(jīng)占了一輛馬車??粗蠖褨|西,再想想路上的顛簸,桓清煩惱不已,有時候甚至想著干脆等孩子長大些再回去算了,但更怕自己那夫君回去見不到人怪罪。

  出發(fā)時已經(jīng)是下旬了,兩輛馬車,加上十來個護衛(wèi),浩浩蕩蕩地上了路。

  殷墨抱著琰兒,旁邊跟著多娜,將人一路送到了城外。

  她最后抱了抱兒子,忍住了心中的酸澀,故作瀟灑道:“照顧好琰兒和你自己,別把我兒子教壞了,到時候記得帶孩子回去找我們……對了,你在任上能離開嗎,到時我來接人?”

  “不用,答應(yīng)你的我一定會做到。三年后,海棠花開之時?!?p>  “哦,那個蘇唯賢不會拿我兒子出氣吧?你看好他!”

  “不會,我向你保證。他沒想過殺你,否則怎么敢當街帶你離開,我比你了解他?!?p>  桓清見他說得信誓旦旦,抿了抿唇道:“你還挺護著他……以后別老說舍不得我了,我看他在你心里也挺重要的,有他陪著你也好,只要別害了你就行?!?p>  殷墨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雙目彎如柳月:“你是第一位的,沒人比得上?!?p>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又覺得說什么都不太合適。

  她記得,他曾說過要自己將他放在心里第一的位置,那時她還責備他不公平,說她在他心里也不是第一,憑什么要求她?

  如今,當真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慚愧極了,從他們認識以來一直都是他在為她付出,她卻什么都回報不了,哪怕是這種口頭上的承諾……

  也許她該說,如果下輩子再有人問你能不能以身相許的話,要記得說“好”。不,什么下輩子,這種安慰人的話,一點用都沒有。

  “趁天色早,快啟程吧!”容律已經(jīng)在催促她了。

  “多加珍重?!?p>  “后會有期?!?p>  ——

  回鄉(xiāng)路上,有諸多高手相護,除了照顧小孩子麻煩些,幾乎是無驚無險?;盖搴腿萋稍谏角暗逆?zhèn)上好生犒勞了一番辛苦護送的護衛(wèi),才回了山。

  此處山脈連綿幾十里地,遠山巍巍嵯峨,險峰高插入云。翠柏青松林立,小徑石隙生花,竹篁矗聳如君子,山溪蜿蜒若龍游,幾座樓閣庭院鑲嵌在半山腰,煙霞微籠,仙氣氤氳。

  眼前所見與年少時的西雀山并沒有太大區(qū)別,桓清頓有恍如隔世之感,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

  這時節(jié),山腳下的海棠開得正好,滿樹粉紅隨風輕舞,花香淡雅怡人,美若仙林瓊境,手指在紅枝串兒上一撥,下墜的幾朵海棠花便搖搖曳曳,晃晃悠悠,愈加可愛。

  容律見小不離揮著雙手抓來抓去,便摘了一揪兒放到她的手心,小姑娘拿著便往嘴里送去。容律想著這東西估計不能吃,趁她不注意飛快搶了回去,如此便將人急哭了,白嫩的小臉哭得粉紅,淚眼朦朧的。

  “乖乖,等會兒會有更好吃的。你喜歡的,桂花糕,栗子酥……”桓清從容律手里接過女兒,哄了一句便安生了。

  海棠林里遠遠走來一人,身穿灰布衣衫,袖子習慣性地卷在半腕處,濃眉挺鼻,雙眸清澄睿智,與幾年前相比似乎還壯了些。待看清前面的人,丟下手里的桶,快步走了過來。

  “你這臭丫頭,終于知道回來了?”元橫瞪了她一眼,大笑著從她手里接過孩子,高高舉起轉(zhuǎn)了一圈。

  小孩子最喜歡這樣兜風了,也不顧不上見生,咯咯笑個不停,圓臉粉粉嫩嫩,大眼睛晶瑩黑亮,嘴邊的酒窩和她娘親小時候一模一樣,元橫越看越喜歡,抱在手里不打算還了。

  “舅公還好嗎,等下他罵我的話記得幫我說話!對了,伯雁回來了嗎?”

  元橫瞧了眼沒出息的女人,瞇了瞇眼道:“沒見?!?p>  正月里走的,如今都三月了,還沒回來?

  桓清與容律互看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是太后病又嚴重了,還是出了什么別的事?

  “先上去吧。”

  小輩們的住所和廂房都在靠下的位置,再往上是藏書閣,算是這里裝修最好最寬敞的地方,與皇宮的藏書殿也沒什么區(qū)別,藏書閣后便是舅公仲康子的地盤了。

  門楹和牌匾都有些斑駁陳舊,上聯(lián)寫著“仙梵道音??M處”,下聯(lián)寫著“妖風邪氣蕩無存”,殿名“聞音閣”。

  舅公仲康子之所以有錢建這么多房子還能維持如今的日子,除了因先帝所賜與年輕時的積攢外,還因租了些田地給附近的居民。雖然不愁吃穿,但通常懶得下山采買,多是吃自己在庭院里種的果菜,若不是有元橫在,他們可以天天吃素。

  仲康子似乎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正從廳后走來。他身著陳玄道衣,外披灰氅,濃眉鳳目,須長半尺,氣度不輸名流大家卻多了一絲凌駕紅塵之外的脫俗之氣。若非灰白發(fā)須,很難看出是古稀之年的人了。

  桓清行了禮,低低地喊了聲舅公。

  仲康子冷哼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怎么就兩個人回來?”

  “兒子先留在殷墨那里,我一個人不方便帶兩個。至于伯雁,他家里有事要回趟祁國,晚些日子才……才回。”

  舅公哪里信她的借口,隨即便質(zhì)問道:“在外面混了這么些年就是這么個結(jié)果,夫君不陪著回娘家,兒子還被人拐走了?”

  “都說了是……”

  元橫怕兩個人一見面就鬧脾氣,忙將蕭不離塞到他懷里,笑呵呵道:“師父,您看看,是不是很可愛?”

  仲康子不記得多少年沒抱過孩子了,差點慌了手腳。蕭不離揪著他的胡子扭來繞去,搞得老人家一點顏面都沒了,仲康子難得沒有生氣,還時近時遠地逗著她玩。

  “嗯,是比她小時候可愛得多!”

  桓清撇了撇嘴,你好像沒見過我一歲的樣子吧,怎么就知道我不可愛的!不過話說回來這孩子該叫他什么好,曾舅公?

  接著,她便聽到了令她驚掉下巴的話,舅公正哄著小姑娘叫他曾爺爺……

  差輩倒是沒差輩,但是似乎怎么也不該是爺爺這一系的吧?看這隔輩親的樣子,還常說自己是修道之人呢,離絕情棄親還有不少距離吧,難怪修行之路這么久還沒到!

  他們從聞音閣下去后,才碰到剛剛下山回來的鄒顏。鄒顏相比幾年前并沒什么變化,唯獨腰身粗了些,回來當夜便拉著她陪自己睡一個房間,桓清這才知道,鄒顏剛懷了不久。睡前又跟她抱怨,雖然元橫待她很好,但當初二人連個正經(jīng)的婚禮宴席都沒辦,只是私下拜了天地,遲早讓他補償一個。

  她很想跟鄒顏說,這其實沒什么要緊的,所幸她運氣好遇到蕭鴻那樣癡情的夫君,否則空有那么大的婚儀又能如何,還不是差點不作數(shù)。

  鄒顏卻道,擁有完整的成親儀式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順,名正言順看似是對世人的束縛,其實也在暗示著他的潛在付出。過往付出得越多,將來就會越發(fā)不舍。

  桓清沒想到她在西雀山待久了,也開始琢磨這些道理,也許她說的是無奈的現(xiàn)實,卻也十分可笑,人的關(guān)系終究要靠虛名來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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