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山路很陡峭,李洪濤咬緊了牙關(guān),拼出所有的力氣,向前奔跑著。
背一個體重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比背一個九十斤不到的女人吃力得多。進入山區(qū)之后,李洪濤都不敢停下腳步,不敢放慢速度。
“長官……你別管我……”
“給老子閉嘴!”李洪濤抓緊了水辛逸的大腿,“你說過,你還不能死,你們水家還沒有恢復(fù)聲名,你就不能死……”
“我不想拖累你……你帶著我……我們都走不掉……你幫我……”
“幫你個頭,你們水家的事與老子無關(guān),別他媽的像個婆娘一樣!”李洪濤長出了口氣,“你他媽的再胡言亂語,等下我就把你……把你……”
說到最后,李洪濤也說不出來了。水辛逸是為了保護他才挨的那一箭的,箭頭還留在水辛逸的體內(nèi)。
一路狂奔,李洪濤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遠。
“到了,就這……就這……”
聽到水辛逸那微弱的叫聲,李洪濤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與方藍約定好的會合地點。
放下水辛逸之后,李洪濤迅速的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箭頭插在右側(cè)肋部,這是不幸中的萬幸。皮甲降低了箭矢的速度,水辛逸本來就很健壯,肌肉也分散了箭矢的部分力量,箭頭插得并不深,沒有傷到肺部,離心臟還遠得很。
“水兄弟,你咬著牙,老子要救你,你要忍著點!”李洪濤將一根木棍塞到了他的手里,“咬緊點,別發(fā)出聲響,不然我們都得完蛋!”
水辛逸立即接過棍子,咬在了嘴里。
撕開衣服后,李洪濤迅速解開褲子,在水辛逸驚訝的目光中,他直接將尿液灑在了水辛逸的傷口上。
“尿液可以消毒?!崩詈闈矐械枚嘟忉專艾F(xiàn)在,我要先把箭頭取出來,然后清理傷口,避免感染。你千萬別昏過去,不管有多么痛苦,都要忍住。”
水辛逸點了點頭,尿液對傷口的刺激已經(jīng)讓他感到很痛苦了。
接下來,李洪濤用當(dāng)初救治黃季的方法為水辛逸處理了傷口。只是現(xiàn)在沒有“烙鐵”,沒有繃帶,一切只能從簡。李洪濤也只能相信,水辛逸的身體比黃季強壯得多,只要能及時送他回到百市集,他就不會完蛋。
“老李……”
李洪濤一愣,水辛逸還是第一次這么稱呼自己。
“你比我大吧?”
李洪濤點了點頭,水辛逸才二十三歲。
“那我以后就叫你老李得了。”水辛逸勉力坐了起來,“你是怎么知道得這么多的?”
“知道什么?”李洪濤繼續(xù)清掃地上的血跡。
“潛伏,救人,療傷,還有……”水辛逸朝李洪濤指了一下,“清掃痕跡?!?p>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干了三年的哨子吧?我也有一段類似的經(jīng)歷,雖然不是在戰(zhàn)場上殺人,但是殺的都是人?!?p> “你是邢州人!?”
“當(dāng)然不是,難道只有邢州才有哨子?”
水辛逸苦笑了起來?!翱磥恚疫€真是小看你了。當(dāng)初就算我下手,恐怕也殺不了你吧?”
李洪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要是對自己的能力沒有點把握的話,敢給一個才被俘的哨子松綁嗎?
“其實,你這人挺怪的?!彼烈菘吭诹松砗蟮臉涓缮?,“說你博學(xué)吧,你卻不識字,也不會寫字。說你寡聞吧,你卻知道很多讓我們都覺得匪夷所思的東西。還有你弄出來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方法,灌輸給我們的知識,都是從沒有過的。”
“那你覺得我是什么?”李洪濤停了下來。
水辛逸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概你就是個怪人吧?!?p> “怪人!?”李洪濤笑了起來,“這也不錯,只要是個人就好?!?p> 水辛逸也笑了起來。
之前,他對李洪濤灌輸?shù)哪切┬轮R是帶有抗拒心理的,不說別的,對“戰(zhàn)友”這個詞的解釋,他就無法接觸。戰(zhàn)場上,吃了敗仗的話,誰不是撒腿就跑,還有誰去管別人的死活?什么甘愿為別人犧牲,這在水辛逸看來是無法理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xiàn)在,他明白了“戰(zhàn)友”這個詞的含義。當(dāng)他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本能做出的第一個反應(yīng)不是躲避,而是先把李洪濤推開。同樣的,逃命的時候,李洪濤沒有拋棄他,而是背著他跑了幾十里山路。
這些,都是水辛逸以前所不敢想像的。
不多時,方藍就帶著另外兩個偵察兵回來了,萬幸的是,他們都安然無恙。
清河那邊已經(jīng)亂成了一裹粥。比起數(shù)百人的“大部隊”,李洪濤這幾個人毫不起眼,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沒有人立即朝山里追來。大概射中水辛逸那人將他們當(dāng)作了羅瑞豐的隨從,或者是要殺羅瑞豐的敵人吧。
讓方藍在后面清理痕跡之后,李洪濤與另外兩名隊員輪換背著水辛逸去了集合地點。為了讓朱孝蕊留在后面,李洪濤不得不讓方青與另外一名偵察兵守著她。
“長官,水班長……”
“沒事,一點小傷?!彼烈菖牧伺谋乘侨说募绨?,“放我下來吧?!?p> “別逞強,你要是現(xiàn)在就劇烈運動的話,我保證你活不到下個月。”李洪濤一把扶住了水辛逸,對方青說道,“你們趕緊帶著水辛逸去追上賀平他們,如有人問起水辛逸是怎么受傷的,就說你們在打獵的時候不小心射中了他,明白嗎?”
“是!”方青立即答應(yīng)了下來,“長官,你……”
“我要送朱大小姐回去,放心,我會很快追上你們的?!崩詈闈戳搜厶焐?,“快要天亮了,你們趕緊出發(fā),在追上賀平他們之前,路上不要歇息?!?p> 隨即,李洪濤去砍來幾根小樹干,做了一個簡易擔(dān)架,讓方藍方青等人輪換抬著水辛逸趕路。
“記住,要是水辛逸逞強的話,就把他揍昏。”李洪濤瞪了眼有點不服氣的水辛逸,“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都要把他盡快送回百市集,明白嗎?”
“長官,水班長也是我們的長官,我們……”
“這是我給你們的特殊權(quán)力,方藍,現(xiàn)在你是偵察班的代班長,水辛逸只是你的兵,他敢亂來,你就修理他!”
“是!”
“好了,你們趕緊出發(fā)?!?p> 看到隊伍走遠后,李洪濤迅速清掃了地面上的痕跡,帶著朱孝蕊走上了另外一條小路,這次,他沒有故意清掃痕跡。如果有追兵的話,他與朱孝蕊更容易逃跑或者躲藏,而帶著傷員的那幾個偵察兵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朱孝蕊也看出,李洪濤的心情很不好。她沒有想到,會有人受傷。一路上,她都忍著腳踝處的疼痛,憋著沒有開口。
天亮前,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雨點越來越大,不多時就電閃雷鳴。
媽的,都入冬了,還下暴雨!李洪濤在心里詛咒了一句,這天氣也太反常了。
“李大哥——”朱孝蕊終于忍不住了,“嗚——嗚——”
“你又怎么了?”見到朱孝蕊掩面哭了起來,李洪濤長出了口氣,走了回來。
“李大哥……”朱孝蕊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了,破爛的衣服帖在身體上,顯露出了凸凹有致的曲線。
李洪濤遲疑了一下,脫下了外套,裹在了朱孝蕊的身上?!拔覀兊角懊嫒フ覀€地方避避雨吧?!?p> “李大哥……我腳好痛……”
朱孝蕊并不是裝出來的,李洪濤也沒有多說,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大雨也讓李洪濤渾身發(fā)涼,他能挺住。受不住的是朱孝蕊,不多時,李洪濤就感到朱孝蕊身上都冰涼了。爬在李洪濤懷抱里的朱孝蕊也不再哭泣,她緊緊的攥著李洪濤的衣襟,如果沒有幾層被雨水濕透了的衣服的話,兩人肯定算得上是“肌膚之親”了。
走了約莫十多里,李洪濤才找到了一處勉強可以供兩人容身的地洞,準(zhǔn)確的說,是一個野獸棲身的“狗洞”。
天上的雨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地洞內(nèi)非常狹窄,兩人不得不擠在一起。
“李大哥,你真是個好人?!敝煨⑷镎f這番話的時候,還在不斷的哆嗦著。
李洪濤把她摟緊了一點,現(xiàn)在可不是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時候,如果朱孝蕊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連小命都保不住。
“李大哥,那個羅瑞豐……”
“羅瑞豐是不是長著三角眼,蠶豆眉,酒糟鼻,左眼下還有一顆痣,相貌極為猥褻?”
朱孝蕊趕緊點了點頭?!熬褪?,看著就讓人惡心,他在葛州欺男霸女,十四歲的時候就糟蹋良家婦女,被他害了的人有好幾百個,聽說他還好男色,簡直惡心死了?!?p> 李洪濤掏出了一個布包,放在了朱孝蕊的手里?!艾F(xiàn)在,你不用擔(dān)心會嫁給這個混蛋了?!?p> “這是什么?”朱孝蕊捏了捏,軟綿綿的,濕漉漉的。
李洪濤聳了下肩膀,示意朱孝蕊自己看。
剛一打開,朱孝蕊就呆住了,接著就把布包拋了出去。
“啊——”
女人的尖叫聲在森林中回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