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兒話音剛落,院子里忽然有一個聲音順著門縫飄入:
“我當(dāng)是誰這么了解我們涂家的事,原來是赫連小姐?!?p> 由于雨聲遮蓋了說話人動作發(fā)出的聲音,房間內(nèi)眾人這才發(fā)覺有人闖入了留鳳樓,并且在向房間靠近。眾人目光齊齊向房門方向看去,只見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隨即六名男子走進來分列在了齊櫻身側(cè)。曲瀚殤也才反應(yīng)過來,齊櫻先前并不是在傾聽雨聲,而是她站立的位置距離院落最近,先于其余人便已察覺到了幫手的到來。
“涂禎……”嬋兒雖已猜了個大概,但乍一看見涂禎的出現(xiàn),還是有些吃驚。
“赫連小姐,別來無恙?!蓖康澋哪抗饴湓趮葍荷砩希D了頓,又帶著一抹邪異的笑容說道,“不,我應(yīng)該稱呼你湳國君主赫連濱的外甥女、孤國宣皇原昭和甫王原涵的侄女嬋媛公主才對?!?p> 涂禎當(dāng)日襲擊鐘離陽邈和嬋兒失手被擒,次日趁人不備逃離涂氏山脈覆及的地域,由此背負了甫王原涵頒發(fā)的追緝令,而被迫離開孤國的疆域,進而逃至夜國加入了“流”,在多年收集情報的生涯中,睚眥必報的他早已清楚知曉了嬋兒的身份。
“涂禎,你說什么?”齊櫻驚疑不定地看向涂禎。
“啟稟小姐,眼前這位確實是嬋媛公主無疑?!蓖康澥掌鹂聪驄葍簳r的怨毒之色,看向齊櫻的神態(tài)中滿是恭謙。
聽聞涂禎此言,和齊櫻一樣顯露出詫異神色的還有事前并不知情的初雪、歌女、季鏢師、南影和衛(wèi)光潛。其中南影和衛(wèi)光潛的眼神閃爍,心情顯得尤為復(fù)雜。
“這么說來,能讓嬋媛公主以公主身份甘心侍奉的人……”齊櫻的視線移向曲瀚殤,一字一頓道,“只有連澀谷谷主曲瀚殤了吧?!?p> “哈哈哈。”曲瀚殤大笑幾聲,沒有回答齊櫻的問題,而是看向辛譜譜說道,“二局主不妨查看一下里間是否藏有殺害若翾的劍,和兆旭鏢局被盜的嫁妝。至于要了賈鏢師性命的斷腸針,你也看到了,就是齊櫻手里那個仿若脂粉盒的暗器匣子。”
褚敬衷替辛譜譜走入里間查看了情況,不多時便返身回稟道:
“公子,東西真的都在這里!衛(wèi)先生用來替換水晶鐲的黃金牡丹也在。而東邊墻上也有一個凸起,是能通往齊櫻房間的?!?p> “小姐……”初雪驀地直視向齊櫻,眼里頃刻間涌上一層水霧,內(nèi)心充滿不能置信,而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現(xiàn)實,而傷心不已。
“若我猜得沒錯,你那晚正是通過這兩道暗門來到若翾的房間,而初雪來找若翾、敲響房門時,你剛對若翾下完手,人還在房間內(nèi)沒有離開。若翾趁著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房門外的時候,悄然用自己的血在地面上寫下了一個‘流’字,只是最后一劃的彎鉤沒有寫完,便斷了氣。你擔(dān)心初雪和其他人發(fā)現(xiàn)你的行蹤,于是匆匆順著暗門回到你的房間,若翾房間這道墻旋轉(zhuǎn)時卻剛好將‘流’字的上半部分抹掉,才使得血跡看起來像是四道豎的模樣。”曲瀚殤又說道。
“你都知道了?”齊櫻柳眉微皺,目光一凜。
“丁富的暗語我們已解開了,詩句之中‘飛流直下三千尺’獨缺一個‘流’字,便暗示了你們的身份。”
“好,我承認,若翾和賈鏢師是我所殺,但是丁富和我是一條船上的人,想來殺他的一定是曲谷主你的人了?”
“不錯,是我殺了他。”花忘秋上前兩步,凝視著齊櫻的眼神冷若寒潭,“我是替被你們聯(lián)手害死的商秦討回公道?!?p> “若翾果然把這件事告訴給你知道了。”齊櫻的視線又回到曲瀚殤身上。
“是我套了她的話,可是我沒想到你這女人竟狠心到這個份上。”曲瀚殤的眼神深邃,目光深處似有火光搖曳。
“若不是她愛上你而背叛我,事情不會發(fā)展成今天這樣,我也用不著動用我手下這六大高手?!?p> “商秦應(yīng)該是連澀谷四殺手之三……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辛譜譜眼帶關(guān)切地看向花忘秋,問道。
“我和商秦半年前已盯上了丁富,見他形跡可疑,與江顏沛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便一起追蹤他來到這留鳳樓。商秦憑借直覺感覺出這里有很強的殺氣,于是支開我讓我回谷里報信,而他自己偷偷潛入了進來。等我和二谷主還有白春趕來的時候,只看到商秦刻下的一個暗號標(biāo)記,他人卻不在。我們在附近一陣搜尋,最終發(fā)現(xiàn)……他……”花忘秋說到這里,已是淚光盈盈、哽咽不已。
“商秦被人用狠厲的手法所殺,死狀讓人不忍目睹……而且看情形絕不是一個人出的手?!鼻珰懡舆^花忘秋的話,替她說了下去,“在那之后,我們就開始懷疑留鳳樓,猜測這里即便不是江老鬼的一個巢穴,也一定是他手下人聚集的場所之一?!?p> “于是你親自出馬,偽裝???,多次來到這里打探。”齊櫻接口道。
“我和若翾之間卻是個意外……沒想過感情這種事會來得這樣措手不及?!?p> 曲瀚殤說這句話時,南影下意識和初雪對視了一眼,似乎心有戚戚。只是南影一面擔(dān)憂受到震撼的初雪心緒不佳,一面又對她是江顏沛手下的人而內(nèi)心隱有動搖。
“這么說,丁富是四娘夫人殺的,那么那四道血跡只是想混淆視線才留下的??墒悄峭矸蛉瞬皇呛驼驴偛对谝黄?,難道章總捕說了謊?”季鏢師漸漸猜到了什么。
“事已至此,也不需要隱瞞了?!鼻珰戇f給章酹一個眼神。
“也罷,我還是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在下連澀谷四殺手之二,章酹。前一夜的兩撥劫鏢人,一撥是我和谷主,另一撥應(yīng)該是齊櫻和初雪姑娘了?!闭迈f著,看向花忘秋,“四娘也并不是未亡人,她是四殺手之四的花忘秋,我們都是要替商秦報仇才掩藏了身份?!?p> “是我把丁富引到了北院后廚的院落里,不過他那么好色,即使我不勾引他,他看著我的眼神也沒打什么好主意?!鼻榫w稍有緩和的花忘秋重新開口,說道,“我們才剛走進北院,他就急不可耐地用他的臟手抱住了我,還想一親芳澤,我便趁他毫無戒備之時,用商秦的遺物刺進他的身體,令他立時斃命。這個時候,章酹正在我的房間幫我制造不在場證明,我留下了血跡作嫁禍,便回到房間和他碰頭?!?p> “你為了殺他不惜動用美色(分隔符)誘之么?”辛譜譜心底不自覺升起一股怒其不爭的火氣。
“只要能殺了他,即使搭上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被ㄍ锷袂槿杂行┘?,對于辛譜譜表面怒氣與內(nèi)心憐惜交加的情感充滿敵意,而語氣強硬道。
只是辛譜譜并不了解,花忘秋雖然是一名殺手,但內(nèi)心也有非常柔弱的部分——如對商秦的感情;更有自己的原則——如決不犧牲色相來達到目的。說起來,這一次對丁富的出手,還是花忘秋第一次嘗試色相誘人、近距離下殺手,她只是想用商秦的匕(分隔符)首來手刃仇人,而這件事才完成了一半而已。
花忘秋極力平復(fù)住自己的心情,抬起眼眸再度凝視齊櫻,雙目中的光芒愈發(fā)寒冷,一瞬間忽然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ㄍ矧嚨厮砷_雙臂,此前被她小心環(huán)抱在雙臂間的骨灰壇徑直摔落在地面,摔裂的碎片甚至有一片劃破了她的腳腕。
褚敬衷打量了片刻散落在地的粉末,不十分肯定地開了口:
“這是……面粉?”
“商秦殞命已有半年,我怎會讓他的骨灰仍顛簸于世?”花忘秋露出一個悲涼而蒼白的笑容,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彎身自摔裂的壇底里小半壇面粉中摸出了一把匕(分隔符)首,說時遲那時快,人已沖至齊櫻身前半丈遠。
齊櫻皺了皺眉,剛想示意涂禎上前接下花忘秋的攻勢,卻有一道纖影率先擋在了齊櫻面前,替她擋住了花忘秋的招式。不用說,這道纖影便是初雪。
“這種人,你還愿意替她賣命?”花忘秋驚道。
“我始終欠小姐一份恩情,我一定要還?!背跹┱f話間,已纏住花忘秋的動作,和她交手數(shù)招。
“曲谷主好像忘了一件事?!饼R櫻隨即瞇起雙眼,輕笑著看向曲瀚殤。
“唔?”曲瀚殤和齊櫻的視線遙遙相對。
“丁富的暗語還有第二個意思,不是嗎?”看見曲瀚殤的瞳孔驟然收縮,齊櫻忽然放冷了聲音命令道,“畫邑、卞其、阿渠、晏虛、都安、涂禎,今天叫你們來只有一件事,殺了嬋媛公主!”
“是,小姐。”六人領(lǐng)命,沒有一分遲疑,便朝嬋兒的方向而來。
趁著六人從齊櫻身邊離開,等候已久的章酹也不加猶豫地順著墻邊搶到了齊櫻身側(cè),一出手便是殺招。齊櫻不擅長近身戰(zhàn),當(dāng)即把章酹引出房間,兩人在廂房外的廊道上交起手來。
眼見“流”的六名高手逐漸逼近嬋兒,曲瀚殤當(dāng)先沖上前截住了其中兩人,都安和涂禎。辛譜譜稍慢一步,迎上了和他距離最近的卞其。與此同時,衛(wèi)光潛竟也有意保護嬋兒,而攔住了畫邑和阿渠,并將兩人引出房間,在南側(cè)曲瀚殤房間外的廊道上交起了手。
由于房間相對如此多的人而言實在過于狹窄,章酹所率的侍衛(wèi)們與褚敬衷和季鏢師完全被交手中的曲瀚殤等人阻隔在了房間的一角,而與此相對的另一角落,晏虛卻已毫無阻礙地欺近嬋兒身前,伸出右手鎖向嬋兒的喉嚨。
嬋兒下意識退了兩步,腳踝上的鈴鐺輕響即刻吸引了曲瀚殤的注意,而曲瀚殤已無暇分身。與曲瀚殤一同被鈴鐺聲吸引的,還有距離嬋兒不算太遠的南影。
在驚悉嬋兒的身份后,南影始終處在矛盾之中。一方面,嬋兒是南影其母夜國先皇后的至交赫連菱的女兒,而且赫連菱和嬋兒母女對南影都曾有救助之恩??闪硪环矫?,嬋兒又是重傷袁一強、間接使其離世的漠閣關(guān)洲的徒弟,是袁家的仇人。但是“流”和江顏沛與他們身后的略皇,更是暗助略皇之母害死先皇后,并且無時無刻想置南影于死地的人。當(dāng)嬋兒腳上的鈴鐺聲響起,南影亦隨之驚醒,對“流”的仇視和對嬋兒的親近感已大過一切,南影再無猶疑,在電光火石間救下了嬋兒。
這時候,院落中又傳來一陣喧囂聲,卻是留鳳樓東院的人聽見動靜跑了過來,這些人雖非江湖中人,但是一心護主外加人數(shù)眾多,也著實不可小覷,房間內(nèi)侍衛(wèi)們正感擁擠不堪,便沖出房間冒雨平息民亂去了。饒是騰出一片空間,房內(nèi)眾人的動作仍是顯得施展不開。
江顏沛和曲瀚殤都非常清楚嬋兒在兩方勢力之中將扮演怎樣的角色,這也注定了一方欲除之而后快,而另一方卻要不遺馀力地保護她。而且撇開這一點,曲瀚殤和略皇、江顏沛與“流”之間更有著無數(shù)刻骨銘心的新仇舊恨,如今有了泄憤的機會,自是出手毒辣狠決。嬋兒看著這樣的曲瀚殤,心中不禁一顫:這些日子她和曲瀚殤的關(guān)系隨便了許多,一時竟忽略了他的暴戾與可怕。不過嬋兒對涂禎的武功早有了解,很清楚涂禎的身手并非泛泛,而幾番觀察下來,其余五人身手竟還在涂禎之上,局面不由得陷入對峙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