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長安城外天空中飄來一位神人。你看它：騰雨駕著霧，如雨，如霧，看不清本來面貌。長安城人民久居帝都，平常稀奇事也見得不少，也不以為意。這不，就在前幾天，就有那道家老君親臨皇城！滿皇城張燈結(jié)彩，大搞了七日慶典，眾小商小販影響市容，被迫都轉(zhuǎn)入犄角旮旯，為那一口生存之食大咽苦水。與此同時(shí)，誰曾想：
昔日僧眾道場(chǎng)多，今日城郭不見僧。
昔日四生六道揚(yáng)名顯，今日俱入閻浮一死城。
城墻根陽坡下，一個(gè)破落戶袒胸露出胳膊，正捉著虱子、咬跳蚤，曬太陽?；食亲o(hù)衛(wèi)正攆著驅(qū)趕。破落戶爬起身，朝地下啐一口，覷著眼罵一句，一抬頭，咦！看見一片雨云。
“看、看神仙啦！”破落戶大喊一聲?！坝猩裣桑∮猩裣桑 ?p> 天上神人聽見叫喊，停下雨霧，也不說話，看著地上眾人。
眾人抬起頭，看一眼，又繼續(xù)低下頭，各干各事，這個(gè)大喊“賣大蔥嘞”，那個(gè)大叫“新鮮的米涼粉，撩咋咧”，另個(gè)就喊“代寫書信哦，撰文刻碑哎”，聲音悶悶的，像害羞一樣……都不理神人，也不理那破落戶。破落戶就悻悻的，又低聲咒罵一句：這群入娘賊！有神仙都不看！
天上神人看得有趣，想著反正老君已經(jīng)進(jìn)山講經(jīng)，在這里耽擱一時(shí)也不妨，順道了解了解民情，好讓他俱入我門，俱入我門！于是降下雨霧，落在那破落戶跟前嗬嗬笑兩聲道：“老倌，你怎么不去干點(diǎn)營生？你看他們，賣吃賣食的，耍把掄戲的，寫文刻字的，鉆營取巧的……你怎么不撿一樣干干？”
那破落戶也不害怕，雖然看不清他眉眼兒，依然一邊亂抖衣衫，一邊說道：“撿一樣什么？”
仙客暗笑一聲，這老倌是個(gè)瓜貨！“撿一樣營生！”他說到。
“撿營生干什么？”破落戶問。
“撿營生干一干，謀生！”神人哭笑不得著說到。
“那你是在和死人說話？”破落戶又問。
神人沒說話。他看著破落戶，倒覺得他是個(gè)佛。
“哦，是個(gè)傻神仙！”破落戶說著，又偷摸著往墻根走，那里的太陽暖和，往下一躺，哈呀！渾身都舒坦了。
“哎，那老倌！我問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入我門下？”神人問到。
“入你門當(dāng)神仙？”破落戶掉轉(zhuǎn)頭，看著神人，也問到。
“是啊，當(dāng)神仙，當(dāng)個(gè)大大的神仙！”神人說。
“那我需要干什么，哦——你要我干什么？”破落戶又問。
“我要……”
“住嘴！你要我干什么？”破落戶又問。
“我要你……”
“住嘴！住嘴！你要我干什么？”破落戶又問。
“你、你大膽！”虛無之神一口氣提不起，那雨霧就一陣陣亂抖。
“上仙呵，我再來問你，入得你門里，你能讓那賣吃賣食的，耍把掄戲的，寫文刻字的，鉆營取巧的，再不必賣吃賣食，再不必耍把掄戲，再不必寫文刻字，再不必鉆營取巧，都能吃食，能都看戲，都能看文看字，都能不鉆不巧嗎？”破落戶笑嘻嘻著問到。
“能，能！”虛無之神眼里閃爍著神采，急急說道：“入我門來，我能讓一切歸于虛無，不生不長，永無煩惱，永無煩惱！”
“咦！那不是死了嗎？”破落戶吃驚著問到。
“非也！非也！入我門來，既得我道，我即那世界，世界即我，與天同壽，與地同齊！永無生身煩惱！”虛無之神耐心解釋到。其實(shí)，他已經(jīng)不耐煩了：這廝無理，這廝老大無理！
“那還不是死了么！”破落戶睜著迷茫的眼，又說道：“你說的是死以后的事，不感興趣，不感興趣！是個(gè)人都會(huì)遇到的，還早，還早！睡覺去也，睡覺去也?！闭f著，已倚在陽坡下了。
皇城護(hù)衛(wèi)一看：媽的，又是你！也沒奈何，依舊巡邏去了。
虛無之神目瞪口呆地看著破落戶，發(fā)現(xiàn)自己沒話了。它恨起自己，跺跺腳，駕起雨霧，就回?zé)o彌仙界去了。它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世界：豬八戒、孫悟空和那幾千只讓人看了齒冷的怪物已經(jīng)不見了，都不見了！
“老祖呵，你迂腐固執(zhí)，冥頑不靈，可有一句話說對(duì)了，說對(duì)了！那斜月三星，誰能堪破，誰能堪破??！”虛無之神長嘆一聲，猛然間，化成那無無世界，滿世界里就回響起一股嗬嗬、嗬嗬聲響，像哭，像笑，像歌，像嚎……
紅色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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