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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塵起時

第三章 蜜與火的城堡

坐看塵起時 青洲 6052 2009-12-09 18:02:19

    這日下午,剛剛自菘陵趕回淥州的蘇寄寧來訪,蘭塵則逛街去了。

  這種交錯純粹屬于巧合,昨天開始天氣終于轉好,蘭塵想自己從住進隨風小筑以來都沒真正意義地出過門,是該出去轉轉了,同時聽聽看有蘇府的什么消息沒有。另外,她的兼職計劃也完成了第一步,正好趁今天去探探市場行情。

  于是昨天吃晚飯的時候,蘭塵就跟蕭澤提出了申請。

  蕭澤答應得很爽快。

  “好啊,不過我明天有事,不能陪你去了,讓寂筠跟你一道吧,注意安全?!?p>  蘭塵點頭,有蕭寂筠跟著也行,總之既保證了安全,也可以讓自己避嫌。在蘇府情勢不明的現(xiàn)在,她絕不能增加自己的可疑度。

  蘇寄寧來的時候,蕭澤正坐在廊下看書,周圍十分地靜,靜得簡直要讓人以為這里已被萬丈紅塵推出門外,靜得有點棲惶。

  有多久沒這樣一個人了?蕭澤看著露臺上的蘭草,那葉子今早才被人細心擦過,陽光下綠意溫潤,靜靜的,淡然的……

  白色身影從嫣然池上的回廊那頭優(yōu)雅地走來,蘇寄寧看著好友,露出多日來難得的笑容。

  “真難得,你剛才竟然在發(fā)呆!”

  “呵,是嗎?那可見我有多清閑了?!?p>  “那倒是?!碧K寄寧在軟椅上坐下,深深地吸一口氣,目光從寧靜的留園轉回蕭澤這里。“不過沒關系么,蕭?馬市和北方分舵的事務全部交由蕭澈處理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你何時會再接手?”

  “這個嘛,就得看圣上的意思了。反正,我不介意。”

  蕭澤微微一笑,他抬手支起下巴,桀驁的臉上,目光漸漸變得凌厲。

  “只是這次的事,還真讓人郁結于心哪!我們都被耍了,原本以為皇帝會借武林盟主一事對蕭門怎么樣,卻是招聲東擊西,他動的竟然是你蘇家。菘陵鹽礦,它的價值,皇帝應該早已估算得清清楚楚了吧,雖然以他的身份,只想要一個小小的鹽礦,未免太寒磣。而如果他的目的真是那樣,我突然想到,這倒很符合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呢!”

  “……”

  “你——難道沒想過嗎,寄寧?”

  “……要是那么說的話,他的確需要財富?!?p>  半晌,蘇寄寧才這么回答了一句。然后他斂下眼簾,端起茶杯,輕聲問道。

  “以你的能力,現(xiàn)在有沒有吳鴻的消息?”

  “三天前,他出現(xiàn)在京城,不過這之前他的行蹤,我也完全查不到。”

  “我想,此次菘陵鹽礦一事,跟吳鴻脫不了干系?!?p>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不,什么刻意破壞的痕跡都沒有,就是這樣才更可疑?!?p>  “除去去年帶蘭塵出現(xiàn),讓我們得以知道吳鴻曾在馮家莊住了近一年之外,他前后其實是失蹤了兩年。如此算來,皇帝果然早就在設計你們蘇家了。之前針對蕭門的盟主之事,不過是聲東擊西?!?p>  對于皇帝的意圖,蕭澤其實并不感到吃驚,蘇府龐大的財富確實會讓國君忌憚,但他也真的沒想到弘光帝會直接攻擊鹽礦。鹽業(yè)是蘇家?guī)状?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又與朝廷及民生聯(lián)系甚緊,個中情況,外人只可窺見數(shù)斑,所以前些天,猝然得到蘇家出事的消息,蕭澤也完全沒頭緒。

  皺緊眉頭,蕭澤再度回憶著屬下送來的諸多情報。

  “關于鹽梟,我的人查到的消息也只有這么多。原本分散的鹽梟能如此集中、快速地行動,并且把痕跡清除得那么干凈,背后的指揮者絕非平凡之輩。能讓不同州縣的幾十家商鋪同時指稱蘇府出售的官鹽摻假,這也需要點本事呢。而可以從這件事情中得到最大好處的人,勿庸置疑就是弘光帝,如此一來,也就莫怪吳鴻會失蹤這么久了。至于那突然爆發(fā)的疫病,我母親已經(jīng)告訴你了,那也不簡單?,F(xiàn)在,你們打算怎么辦?”

  蕭澤撐著下巴,神情和聲音都平淡得不像是在說一件重要的事,惟獨那雙湛黑的眼睛卻是無比銳利地盯著蘇寄寧。

  “我與祖父商議的結果是放棄——必須放棄,蘇家得斷臂以求生存?!?p>  蕭澤眉眼未動,心知蘇家的這個選擇是無奈之舉,他只是安靜地聽蘇寄寧繼續(xù)解釋著。

  “鹽這東西,和絲綢、茶葉、醫(yī)藥不同,自一千年前就收歸官府直接控制了,我們蘇家能以商人身份接管鹽業(yè),是蒙太祖皇帝恩賜。但今非昔比,蘇家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勢力太龐大,世人皆道我們富可敵國,也難怪圣上不放心。這次的事件,不管是鹽梟,還是菘陵的疫病,礦工的斗毆,包括那些鹽鋪,假如我們再追查下去,令圣上有所警覺,恐怕蘇家真的會垮在這菘陵鹽礦上,不如棄前鋒以保帥,把鹽業(yè),連同我們蘇家建立的鹽業(yè)運輸和販售體系全部還給朝廷,讓圣上安心?!?p>  “——安心?”

  蕭澤略帶嘲諷地笑出來,歷朝做皇帝的,哪一個不是把天下人瞪得死緊!

  “目前來說,我們只能這么做,蘇家和朝廷聯(lián)系得太緊,圣上進一步,我們必須退兩步。”

  “看皇帝的意思,這次是不會過度追究了?”

  “祖父還沒有送信回來,不過想來圣上是不會借機突然拔除蘇家的。畢竟,倘若我們蘇家就此消失,圣上怕也沒那么簡單就能吞下蘇家的財富!”

  蘇寄寧最后的音咬得很重,蕭澤撇頭看見好友一臉沉肅,松松地笑道。

  “對,皇帝不是傻子,你們蘇家的重要性,他清楚得很。況且如今燕國奪嫡之爭已經(jīng)平息,新上任的皇太子殿下應該會想鞏固鞏固自己的勢力吧;而西梁也從當年與東靜王交戰(zhàn)的慘敗中逐漸恢復了些元氣過來,皇上是時候該好好關心一下邊防了。比如,今年的馬匹交易?!?p>  “蕭,你做了什么?”

  蘇寄寧盯住神情閑散的蕭澤,他可清楚,蕭澤才不是個喜歡隱忍的家伙。被得罪了,就一定會還擊回去的,不管對方是誰!

  “我并沒做什么,只是經(jīng)過了這年太平的秋天后,不久,朝廷可能會切實感覺到馬匹有些緊張罷了。似乎,燕的馬,今年往東月國和西北邊的國家賣得比較多;西梁的馬,他們打算留給自己用了。如此一來,馬市當然會吃緊。沒辦法,誰叫昭國自身沒有多少馬場,習慣了依賴燕和西梁。”

  “……蕭門,蕭門!”

  蘇寄寧笑著直搖頭,半晌才道:“恐怕,你們才是這片大陸的霸主?!?p>  “呵呵,說笑了,蕭門不過是江湖門派,有錢養(yǎng)活那一屋子徒子徒孫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不想將來接任門主之位的時候,得為每天的柴米油鹽發(fā)愁?!?p>  蕭澤這話倒不全是說笑,蘇寄寧明白,蕭門上上下下數(shù)萬人的生存,的確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事。

  “蕭澈同意你這樣做?”

  “不,他不知道,蕭門管轄范圍只限于與燕和西梁的交易,再往北去的馬市,蕭門并未介入。當然,這是表面上的,二弟他沒有接到掌管這方面的權力?!?p>  蘇寄寧點點頭,突然又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擔心道。

  “那蕭澈他知道這件事嗎?”

  “你是說我操作馬市的事么?他應該不知道,畢竟連我逃婚這件事,也只有我爹、孟姨,和百草仙人楚茗才明白的。不過是二弟的話,也許他其實知道。”

  嘆一口氣,蘇寄寧看向悠哉游哉的好友。

  “——蕭,我不放心這件事。因為無論怎么看,蕭澈都不像是會任由你擺布的人。這次舉國皆知他代替你執(zhí)掌蕭門北方分舵,但實際上他的權力卻仍被你限定著,以你們兄弟的過往來講,假如蕭澈真的知道你依然掌控著馬市,恐怕他不會沒有反應?!?p>  蕭澤的目光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又跟著他嘴角的笑容加深。

  “大概吧,我也覺得二弟不會是個任由他人擺布的家伙。”

  “既然如此,你還是該早做打算才好,逃婚之事,應盡快了結?!?p>  “哈哈,放心,我知道。”

  悠閑的笑容使得蕭澤的回答頗沒信服力,幸而蘇寄寧與他相交多年,知道他是個笑歸笑,但該謀劃的、該做的事,卻也從不馬虎的閑人,也就隨他了。

  沒辦法,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缺乏緊張感,往好聽點的地方解釋,那大概也可以說是“淥水決于前而面不改色”吧。

  偏偏這種性格,在蕭澤身上融匯得最多。

  看著面前這張英俊不羈的臉龐,蘇寄寧想起了他昨天回來淥州時偶然遇到的蕭澈。這同父異母的兩兄弟長得有幾分相似,只是相隔三年,蕭澈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看起來是愈上層樓了。從任何一點的言行舉止中,都根本看不出這個人在想些什么!

  那,他是怎么娶到武林第一美女的?

  難道,上官鳳儀就欣賞這種冷冰冰的男子么?

  一向沒什么探奇心理的蘇寄寧對自己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這種無聊問題,有點赧顏。

  冬日的太陽早已褪去了灼熱,但曬久了還是會覺得不舒服,蕭澤站起來,甩甩胳膊,走到旁邊那一大叢芭蕉的陰影里。

  “對了,蕭,那位蘭塵姑娘在你這兒怎么樣?”

  “她?她很好啊,認認真真地做丫鬟該做的事,一點都不覺得我這隨風小筑人煙稀少?!?p>  蕭澤抬眼看著蘇寄寧,唇角現(xiàn)出一抹笑意。

  平時的下午,假如他請?zhí)m塵喝茶的話,她就會端來點心坐在寄寧的這個位置上,有時兀自沉默,有時則會跟他說些天南海北的事。

  很有趣,他從不知道跟一個女子可以聊那么多特別的話題,尤其,她的見解十分精辟,有時甚至頗為犀利。

  他還真是沒想過有一天會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么些話——

  “不,我其實很討厭接受別人的幫助,尤其是像公子你這樣有能力的人。”

  “為什么?我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啊,伸手扶人一把的程度而已,我也并不會借此索求回報的?!?p>  “哦,那我真心希望,這輩子,千萬不要有麻煩到公子的機會。”

  “……”

  “沒辦法啊,因為你并不能保證自己一生都不會遇到任何麻煩的吧?”

  “可我也說過不會籍此索求回報呀?!?p>  “是的,但那只是你的想法。我也是有自己的處事原則的人,接受了別人的幫助,無以為報已經(jīng)夠造成壓力了,啊,即使那對你來說易如反掌,但于我而言,卻是一份恩。所以,倘若你再遇到什么麻煩,我該怎么辦呢?當然,什么都沒有的我,唯一能自主的,就是這條命了吧??纯矗愕呐e手之勞,竟需要我用這唯一的命去交換,難得你不覺得好過分?”

  “……那我要怎么辦?從此再不管路見不平了嗎?”

  “不,干嘛那樣,你明明有能力幫弱者,干嘛不出手?!?p>  “——可是你剛剛才說這個不平等啊!”

  “不要遇上我這種人就好了嘛。”

  “……”

  ——對蕭澤來說,會對某人無語,還真是新鮮體驗呢!

  蘭塵,果然還是特別的,盡管她也并不刻意要表現(xiàn)得平庸。

  “她每天還是做些打掃和修剪枝葉的活兒嗎?”

  “是啊?!?p>  “你這里其實也不需要她做那些粗雜的活兒,我還以為你會讓她跟在身邊,做貼身丫鬟的事呢,雖然你并不怎么要人服侍?!?p>  “哈哈,不可能的,她可說過,比較起打掃臥房、端茶倒水,她更喜歡自在些去照顧庭院,因為這樣無需看人臉色?!?p>  蘇寄寧想想自家那些大丫鬟,心性兒高傲的也有,但卻沒有寧愿去打掃庭院,也不想進各位夫人小姐們房里做副主子的。

  正想問問蘭塵這會兒在做什么時,忽聽得蓮池那邊傳來聲音,是蕭翼。

  “公子,京城傳了信來?!?p>  蕭澤接過那小小的竹筒和蕭翼遞上的藥水,將竹筒中的紙條展開,灑上藥水,空白的紙條上立刻顯出字跡來。

  掃了一眼,蕭澤將紙條遞給蘇寄寧,哂然道。

  “恭喜啦,蘇大人!何時走馬上任記得告知兄弟一聲,也好為你餞行啊?!?p>  “什么意思?”

  蘇寄寧奇怪地接過紙條,待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先是愕然,末了一陣苦笑。

  這份由蕭澤在京的暗探送來的最新消息是關于蘇家的:弘光帝已收回先前由蘇家管理的全國各鹽礦,在京設鹽運司衙門,于各鹽礦分設監(jiān)察史。因蘇家經(jīng)營鹽礦多年,雖有過,但到底經(jīng)驗豐富,命蘇寄寧為鹽運司副使,并即日釋放在囚的蘇家三老爺蘇粲等人。

  “這是確定了的消息吧,看來圣上十分堅持,否則祖父至少不會同意由我去做這個鹽運司副使?!?p>  “這可是好件差事喲,從五品,要大不大,要小不小,正好可以把‘昭國第一商’的蘇家大公子給綁在京城,等于是捆住了蘇老爺子一只翅膀??!誰讓朝廷規(guī)定,官員不得經(jīng)商呢!”

  蕭澤輕慢地笑著,緩步踱下臺階,走到欄桿邊,手指輕輕撫著柔滑的蘭葉。蘇寄寧把紙條交給蕭翼,看他移開水壺,將紙條扔進火爐中,待徹底焚化了,他向蕭澤的背影微微一欠身,便離開了這里。

  許久,蘇寄寧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

  “寧遠侯任家、齊國公顧家、威遠將軍馮常翼,還有嚴家、孟家……這些京城的世家大族多年掌握重權,經(jīng)由他們提攜的官員遍天下。圣上動了蕭門,又給了蘇家一掌,如今,是要繼續(xù)整治我們,還是會對他們動手了呢?”

  “應該是每一個都不放過吧,但弘光帝還沒那個能力一口全部吞掉,他只能慢慢的。我想最好的不引起所有家族聯(lián)合起來反抗的方法應該是,首先讓眾人一起分享一個家族,接著是另一個,再接著是下一個,而最后留下的,只有皇帝?!?p>  “……這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蘇寄寧有點無力地重復蕭澤的話。

  錢財、權勢,多么具有誘惑力的兩個詞!

  昭國所有的豪門巨賈既可以為它們聯(lián)合起來與皇帝抗爭,也可以為它們而毫不猶豫地吞食掉昨日的盟友。因為,人總是希望,進而會不由自主地確定自己會是特別的那一個。

  可惜,這世上從沒有特別……

  蘭塵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兩側是各式各樣的店鋪,路邊有擺著無數(shù)貨攤的小販,人群熙熙攘攘,其中還可見到從遙遠西方來的商旅,多彩絢麗的頭發(fā)和眼睛,以及他們風塵仆仆的異域服飾,都給淥州增添了活躍的風情,這一切在在顯示著淥州的繁華。

  蕭澤說這個時代,倒能稱得上是昭國的盛世。

  能活在盛世,能掉落在盛世,也是種福氣!

  不進店鋪,也不問商品,蘭塵帶著淡淡的笑意把淥州最繁華的幾條街道逛了個遍,末了,才走進一家書鋪。

  這時代的書鋪并非現(xiàn)代只賣書的店,它的主要業(yè)務其實是出版。而這間重瑛書鋪,據(jù)說是昭國最大最有影響力的。

  給店員說了來意,在等待主管階層的人物出來的功夫里,蘭塵對一直靜靜地跟在她身后壓馬路的蕭寂筠道。

  “你要不要出去轉一轉買些東西?平常也沒見你出來的,總不好就只辦我的事。放心,寂筠,我就在這兒跟老板談談,不會獨自一人走,絕對等你回來了,我們再一起回去?!?p>  蕭寂筠笑道:“不用了,蘭姑娘,我也沒有什么東西要買?!?p>  “哦,好吧?!?p>  蘭塵點點頭,本來還覺得累她陪自己逛了半天街有點不好意思的。不過對蕭寂筠來說,自己應該還是蕭澤帶來的可疑人物吧,既然如此,她也就只需盡一下關切的心意就夠了,至于領不領,那是對方的事。

  不再多話,蘭塵端起店員送上的茶,輕輕啜飲著,順帶打量起屋子里的擺設。

  墻上一卷美人圖吸引了蘭塵的注意,她素來不懂那些畫法、技巧之類的,只是單純地喜歡看罷了。中國古典繪畫講究神與意,蘭塵最愛的就是那淡淡幾筆所勾出的韻味,比細致寫實的人物像更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而眼前這幅畫,卻是只有一個美人纖細的背影站在畫卷的左側,衣帶飄飛,她螓首向右微偏并略略仰起,似是正看向右邊伸出兩枝寒梅的夜色深處,畫的右上方,幾根枯枝別著一彎斜勾的月,銀光清清淺淺,如細的流水繚繞,又如微的竹香幽然。

  有美一人,獨立月下,傾城容貌隱在畫里,不知心思為哪般?

  看這遺世姿態(tài),說輕愁似太淺,說賞夜似太浮,說相思又似太纏mian。

  蘭塵不覺看得癡了,根本沒注意到隨著蕭寂筠的目光,一個銀灰色衣衫的年輕人擋住跟在他身后低聲說明蘭塵來意的中年男子,獨自緩緩走進來。

  蕭寂筠看見他,本想叫蘭塵回神的,年輕人卻微笑著擺手制止了她,靜靜地看著在畫卷前仰首的蘭塵。

  半晌,才見蘭塵緩緩闔上雙目,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姑娘,何以嘆息?”

  年輕人的聲音讓蘭塵驚詫地回過頭來,她看看那人,再看看蕭寂筠。

  “在下是這間書鋪的主人,敝姓嚴,嚴陌瑛。”

  “幸會,我姓蘭,蘭塵,不好意思打擾嚴老板了?!?p>  “蘭姑娘客氣?!?p>  嚴陌瑛笑得溫和而儒雅,一身銀灰色衣袍簡單寧靜。與那月下美人對比起來,蘭塵突然覺得他更適合站在冬陽下的梅樹邊??v然有白色的花優(yōu)雅地綻放,枝干卻是虬龍般橫在你眼里,叫人無法忽視那其中盤曲的力度。

  “恕嚴某冒昧,敢問姑娘為何要以嘆息來結束欣賞呢?”

  蘭塵略愣了愣,轉頭看看美人圖,淡淡道。

  “……看她,我覺得寂寞?!?p>  嚴陌瑛唇邊的微笑略深了一點,又問。

  “因為只畫了一人,就是寂寞嗎?”

  “不?!?p>  “因為殘月枯枝而寂寞?”

  “不是?!?p>  “那么是誰寂寞?”

  “……”

  “為何寂寞?”

  蘭塵皺了皺眉,末了,還是淡然答道。

  “……大概,是紅塵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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