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姐姐便是十二歸心之術(shù)的最后一味藥,那要怎么辦?
沈襄聽完楚煜的解釋,來不及等掌妖司的部署先到,便一路飛奔而去。
她的腳步停在一間陳舊的宅院門前,腦海中微有混亂,顯得面色十分沉重,肩上的阿鸝也沉默不語。
這間宅院的外墻綿延了大約十五六丈,墻上皆是曾精心描畫過的禽鳥紋樣,門頭上雕刻著兩只五彩的孔雀,經(jīng)過數(shù)百年風塵,翎羽上的彩漆早已斑駁,連孔雀的眼睛上都落了厚厚的蛛網(wǎng)。
沈襄抬頭看見牌匾上“禽鳥御司”四個字,緊蹙眉頭盯著門上只有鳥語者才能看見的巨大符咒。那符咒用琥珀色的光芒畫成,在黑夜中閃著螢火一般的細碎流光。
沈襄在腦中飛速思索著可行的辦法,突然聽見院內(nèi)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
她頓時一驚,腦海中所有的算盤都頓時被打亂,“是英英姐的聲音!”她說著便要將手放在門上的符咒里。
阿鸝忙飛到她面前揮舞著翅膀,“不可!這禽鳥御司里的陣法一旦被外人強行開啟,三十六個時辰內(nèi)便不能再開,你剛才破解符咒的時候不是知道的嗎?楚公子在安排部署,很快就能趕來,你平時不是最擅長縱橫謀劃了嗎?就再等一會兒吧,若是你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楚公子就算是想救你也沒轍呀!”
四下一片寂靜,稍頃,里面又傳來一聲慘叫,沈襄一聽見這聲音,便再也等不得了,她咬了咬牙,將手緊緊按在符咒之上,“不能再等了,我進去尚有生機,就算被困,三十六個時辰,六天而已,我有信心我能掙扎到救兵來的那一日??墒怯⒂⒔阒皇莻€普通人,她若是因我這一瞬的猶豫而死,我的良心從此便永無寧日!”她說完,一橫心閉上眼便推門而入。
門上的符咒碰到沈襄的指尖,瞬間破碎成無數(shù)顆細碎的螢火,在空中消散重組,而沈襄便在這一瞬間被一陣強力的漩渦吸進了宅子。
她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楚煜從馬上一躍而下伸出的手。
可惜了,只差一點點,但她也不會后悔的。
禽鳥御司為開國時所建,距如今已有數(shù)百年,沈襄頭暈目眩地跌進院子,被揚起的塵埃嗆得連連咳嗽。
四下散落著各式樊籠,其中大部分都是半人高的鐵籠,銹跡斑斑的圍欄上仍殘留著猛烈掙扎敲擊的痕跡,一眼望去仍觸目驚心。
沈襄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骨頭都跌得酸痛,她掃視了一周,蹙起眉頭,“阿鸝,這禽鳥御司有多大?”
阿鸝道,“我之前繞著它偷看過,共三座院子,還有幾間廂房?!?p> 沈襄低頭踱步思索,腳下突然踩到一片梧桐枯葉,突然一驚,立刻若有所思地抬頭望向天空。
腳下的梧桐枯葉明顯是新落的,踩上去還有脆響,可第一扇院門前的落葉卻是紅如火的楓葉,如今是冬天,怎么會有楓葉?
沈襄的心頭涌上一種不好的預感:這里的時節(jié)竟然與當世不同?她心里一沉,她之前低估了禽鳥御司里的陣法,若是連時空都與外界不同,便不是普通的結(jié)界了。
正常的結(jié)界都只是隔絕了外界的聲色,可此處像是封存了一個曾經(jīng)的世界,在空間上也與當今的世界完美重疊。
沈襄晃了晃腦袋:目前首要的是救下英英姐,之后再想怎么出去的事!她將紛亂的思緒暫存,望向不遠處緊閉的院門,試探性地用了用司羽者能目視千里的能力,不過她有所保留,只用了一里,以防失敗遭到反噬。
她身上剛亮起一絲青色的光芒,便驟然熄滅,“這扇門看上去是被畫陣者關(guān)上的,雖然算是一種心門,卻也有實體,只有打開這扇門,才能用我目視千里的能力?!彼f著,似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轉(zhuǎn)向側(cè)面,再次將施法范圍控制在一里內(nèi),這一次便果然成功了。
沈襄一間間地查探起破敗的院子,“要想打開這間院子的門,就得找到設(shè)下陣法之人的心結(jié),可到底是誰設(shè)下這座陣法的呢?”她從一排陳舊的架子上取下一枚羽尺,細細端詳。
那羽尺是由頂尖的御鳥羽毛串成的尺子,用來比較新收的御鳥毛色,可尋常鳥類的羽毛應當早已風化,而她手中的這一枚羽尺,鐵質(zhì)的部分早已銹跡斑斑,上面串著的羽毛卻只是落了些灰塵,沈襄輕輕一抖,它們便重新煥發(fā)出光鮮的顏色來。
沈襄道,“阿鸝,當年禽鳥御司被廢棄,是不是因為御鳥妖化的那件事?”
阿鸝點頭道,“是啊,那時剛開國不久,平陵王因為軍功卓著,又是司羽者,尤愛鳥類,所以太祖就特意下旨,為他建了禽鳥御司。”
沈襄恍然大悟道,“所以那日我拿著玉璽的時候,你說李飛鸞不是大齊第一位司羽者?是啊,我竟然會忘記平陵王?”
阿鸝一副理解的樣子,“這也難怪,平陵王后來戰(zhàn)死沙場,禽鳥御司也爆發(fā)了妖亂,所以后世對這個名字都諱莫如深?!?p> 沈襄環(huán)顧四周,撫摸著羽尺道,“這里想來是當初禽鳥御司相看御鳥的地方,你說,平陵王當初站在此處,拿著這把羽尺,會怎么想?”
她說著拿著羽尺走到庭前,試著用羽尺比對想象中的顏色。
“這里的,應該是什么顏色的鳥兒呢?”她輕輕閉上眼睛,想象當時的場景。
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白鶴的虛影,沈襄精神一振,只見那白鶴正抬起修長的脖子看向一個拿著羽尺的俊朗男子背影,那男子低下頭低聲說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見,可那白鶴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埋進了翅膀里。
鳥類若是肯將自己的羽毛送出,便是愿意認這司羽者為主,很顯然,這只白鶴好像陷入了糾結(jié)。
沈襄皺起眉頭,睜開眼想要在羽尺上找找有沒有鶴羽,然而她從頭細細看到尾,都沒有鶴羽的影子。
她的目光落在羽尺最后一格的空位上:她剛才摸過羽尺的時候,最后一格分明是有羽毛的!
她盯著那個缺失的空位,再次閉起眼睛,把手指放了上去。
果然,一片羽毛的觸感出現(xiàn)在她手下。
沈襄來回確認了好幾次,終于確定這片羽毛只會在閉眼時出現(xiàn),睜眼便會消失。
為什么?
她抬起頭望向墻上的符咒,陷入思索,此處是個結(jié)界,便一定要有所依存。空間上,是這座已經(jīng)荒廢的禽鳥御司,那么精神上的依存,應該是那位平陵王的記憶。
不對,若是記憶的話,為什么閉上眼擁有的東西,睜開眼卻不見了呢?
這是在現(xiàn)實中不可能發(fā)生的事,不是記憶,就只能是夢境了。
沈襄持著羽尺,整理思緒:閉上眼擁有,是因為在平陵王的夢中,他下意識地希望自己擁有這片羽毛,可是他潛意識里卻又深刻地知道那片羽毛不會存在,所以睜開眼,自然也看不見。
那么這間院子的矛盾點就在于這片羽毛,若是能讓它閉上眼時消失,或者睜開眼時存在,便能破解此陣了!
閉上眼的世界沈襄很難觸摸,可是要在現(xiàn)實中變出一片鶴羽,她還是勉強能辦到的。
沈襄激動地睜開眼,喚來阿鸝,“我好像找到辦法了!”她隨即將自己的推斷告訴飛來的阿鸝,小心翼翼道,“你能變換成白鶴的形態(tài),讓我拔一根羽毛嗎?”
雖然障眼法維持不了多久,可是只要掛上去的一瞬間就足夠她破局了。
阿鸝心痛地望向自己的羽毛,“你知道如果鳥兒愿意給你羽毛,說明什么嗎?”
沈襄抱歉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是認主,我知道?!?p> 阿鸝揮動著翅膀,“雖然我們倆是同時降生的,血脈相連,不用經(jīng)過他們認主那一步,但你也不能總是逮著我薅吧?”
沈襄認真道,“我知道拔羽毛很痛,那我還像上次一樣,將你的痛全部轉(zhuǎn)移到我身上好不好?否則咱們?nèi)粽娉霾蝗?,我還怎么補償上次欠你的琳瑯果呢?”
阿鸝將腦袋扭到一邊,氣呼呼道,“那這次要加倍補償,二十斤琳瑯果,一斤也不能少!”
沈襄齜牙笑道,“一共三十斤,這回可真的要到北海才能找到了,好,我答應你!”說著施展開一個青色的光圈,將自己與阿鸝籠罩。
阿鸝吸了吸鼻子,搖身一變,變成了方才的白鶴模樣,大方道,“那好吧,不過你要做好準備,我第二次拔羽毛,很痛的?!彼捯粑绰洌愕拖骂^狠狠地揪住自己的羽毛,使勁一拔。
沈襄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心口驀然一痛,背上頓時冒出一層細密的薄汗,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她擠出一個笑容,強撐著用微微顫抖的雙手將那片白鶴羽毛穿進羽尺。
那片羽毛一落入羽尺,四周的空間便立時波動了一瞬:那只白鶴再度出現(xiàn),細細地端詳著那個男子的側(cè)臉,終于走上前去輕啄了一下他的手。
那俊朗的男子驚喜地回過身來,凝視著白鶴,蹲下身來將她擁入懷中。
沈襄坐在地上緩了許久,看見打開的第一扇院門,終于露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