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快樂?哼,安樂才不覺得有多快樂!
撥開浴室里漸弱的水汽,只能讓人看到一副很不清白的畫面——一個赤條條的家伙緊緊地抱著一個傻愣愣的家伙。這種幾近限制級的畫面究竟何來的快樂?
如果是放在少女漫畫里,這個故事的走向就應該是這樣的:男主角溫柔地抱著女主角,輕輕地在她耳邊呢喃,然后在一段又臭又長又肉麻的甜言蜜語之后,羞紅了臉的女主角會嬌羞地回轉(zhuǎn)身,慢慢抱住男主角,接下來,自然就該上演整個故事的“重頭戲”了。
不過現(xiàn)實遠遠沒有少女漫畫那么浪漫,現(xiàn)實情況是:覺得肩膀有些酸痛的安樂偏頭看了一眼還趴在她肩膀上的左丘晨,很沒良心地甩出一句:“喂,抱夠了就自覺地從我肩膀上死下去,否則我揍扁你?!?p> 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像少女漫畫里該有的對白,反倒是有點熱血漫畫的味道。
于是,在熱血沸騰的安樂的命令下,左丘晨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她的肩膀,乖乖回到小凳兒上坐好,一步一步完成了洗頭和沖澡的剩余步驟,然后被安樂轟回臥室、轟到床上去進行一個病患應該做的事情——吃藥,睡覺,痊愈。
不過,睡覺這個環(huán)節(jié)出了一點小問題。
懷里還殘留著安樂的味道,左丘晨如論如何也不能安然入睡,只能睜大眼睛斜靠在床上。
“呃?”安樂剛?cè)タ蛷d倒了杯水,一回臥室就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你睜著眼睛睡覺???看來你不是左丘明的后人……你是張翼德的后人吧,我只聽說過他是睜著眼睛睡覺的……”
左丘晨可不想跟黑乎乎的張飛之流扯上關系,他笑了笑:“我還不困?!?p> “???”安樂抓了抓腦袋,“我記得之前給你吃的是‘白加黑’的‘黑片’啊……廣告里說‘夜里服黑片,睡的香’……應該很快就可以入睡的……怎么睡意還沒上來?”
“慢著,你……剛才給我吃的是什么?”左丘晨突然憶起他剛才并沒有吃過類似“黑片”的藥。
“‘黑片’啊……”安樂想了想,她確實是在左丘晨洗完澡之后翻出了他家的藥箱,拿出了藥盒,取出了傳說中的“白加黑”,然后……然后……
回憶著回憶著,她的臉也漸漸變得和“黑片”一個顏色了,從她的臉色里,傻帽都看得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把‘黑片’和‘白片’拿反了?!弊笄鸪靠嘈χ?,這幾天他被病痛折磨,經(jīng)常半夜驚醒,過的差不多都是晝夜顛倒的生活,他萬萬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連吃的藥都是晝夜顛倒的,莫非東八區(qū)的他正在過西八區(qū)的時間?
安樂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嘴里嘟囔:“我拿藥的時候……乍一看沒有拿錯啊,誰知道……”
“乍一看?”那到底得多“乍”才能把這兩種顏色截然相反的藥片拿錯?左丘晨心里沒準備怪她,嘴上卻仍然決定將毒舌進行到底,“乍一看你不笨啊……可仔細看呢?”
“……”
“所以說,‘乍一看’是看不準的。”
“不過……乍一看你今天晚上已經(jīng)是睡意全無了?!卑矘粪阶煺f,“你都精力充沛得可以調(diào)侃我了……‘白加黑’‘白片’提神的功效果然不差……”
“你這個罪魁禍首還好意思說?”左丘晨帶著笑意瞪她一眼,瞪得她倒抽一股涼氣。
“那個……我們已經(jīng)破冰了嗎?”安樂小心翼翼地問,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們兩個從之前的鬧別扭,一直到現(xiàn)在的“和好如初”甚至比當初更好,其中的過度階段實在太模糊、太不清晰了,“你重新用那種欠扁的笑臉看著我,是不是意味著我們的矛盾已經(jīng)化解了?”
左丘晨挑起一根眉毛,意思是“難道我表示得還不夠清楚么”,安樂這才徹底放心了,她歡天喜地走到他的床邊,隨便地找了塊地兒坐下,然后把下巴枕上他的床沿,很認真地計劃起接下來的行程:“嗯……你今天晚上估計是睡不著了,那我們做點什么呢……”
“嗯?做些什么?”左丘晨警惕地看著她,“你不會是后悔剛才在浴室沒有吃我豆腐,所以現(xiàn)在正在打我肉體的主意吧?”
“肉體你妹?!卑矘放匏?,“我可是正人君……啊不,正人女子!剛才沒有吃你豆腐,現(xiàn)在也不會。”
左丘晨翻了翻眼睛,做了一個深表遺憾的表情。
安樂撅嘴:“要不……講睡前故事吧!”
“誰講給誰聽?”
“當然是你講給我聽啊!”安樂理所當然地回答,“現(xiàn)在吃錯藥睡不著覺的人是你喂!”
“吃錯藥?”左丘晨額上冒出冷汗,這話聽著真別扭,不過話粗理不粗,他還真是“吃錯藥”了,“好吧,你要聽什么故事?”
“呃……”安樂撓撓頭,陷入了苦思,這年頭通篇真實的好故事越來越少,完全虛構(gòu)的故事又沒有多少意思,仔細想想,也只有“八卦緋聞”這一類既真實又帶有一點兒虛構(gòu)的故事有點看頭了,于是她拿定了主意,“我要聽八卦故事……那個……八一八許子午的羅曼史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以前安樂只聽許子午簡簡單單地說過他的羅曼史,大致內(nèi)容也不過是“媳婦跑了、感情丟了、自己瘋了”之類的,具體細節(jié)她一次都沒聽他提起過,如果現(xiàn)在來八卦一下,讓左丘晨爆爆猛料,一來可以滿足一下她日益泛濫的好奇心,二來可以度過這個無聊的夜晚,三來還可以記錄一下他的糗事,以后方便消遣他!
一舉三得,怎么看這都是個不錯的主意。
但左丘晨似乎不這么想,他皺起的眉頭讓他的眉宇之間擠出了一個小小的“川”字,恍惚又略帶焦慮的神情仿佛讓人覺得他才是被媳婦兒拋棄的那個人,他欲言又止的嘴微微抿了一下,心里的想法立刻不言而喻:他不想說。
“呃……你不想說就算了……”安樂還算是善解人意,不愿為難他,“我可以抑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的……”
“不。”左丘晨深深地呼了口氣,“你想知道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不過我哥的事說來話長……”
安樂嘿嘿地笑著:“不要緊不要緊,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慢慢說……嗯,先從那個拋棄許子午的狠心女人說起好了……”
左丘晨點頭,慢慢講起真人版睡前故事。
“其實,她也算不上狠心吧……”他回憶著,“她是個活潑的女生,因為她的名字念起來有點像‘毛驢’,所以大家都喊她小毛驢……”
安樂吐了吐舌頭:“我從小就聽別人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還以為我這個名字才是全天下最慘的,原來還有比我還慘的名字啊……小毛驢?她爹媽怎么想的?”
“當然是用最簡單最不費腦的方式想的。她的爸媽一個姓毛,一個姓呂,所以她很不幸地成了姓氏組合體……”左丘晨解釋道,“我小時候很少跟我哥混在一起,只知道他有一個名字很怪異的青梅竹馬的玩伴,后來,直到高中我才正式結(jié)識小毛驢?!?p> “別告訴我你對她一見鐘情啊?”安樂酸酸地說,“這種劇情就太老套了!”
左丘晨停頓了很久,就在安樂幾乎要以為她猜對了劇情的時候,他突然說:“你把劇情猜反了?!?p> “啊——”安樂覺得她的下巴就要脫臼了,“你、你是說……她……她覬覦了你的美色?然、然后……”
“沒有你說的那么猥瑣……”左丘晨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覺得本來已經(jīng)好多了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我的父母都是商人,思想開放得都快找不到底線了。他們一直極力撮合還在讀書的小毛驢和我哥走到一起。我考上省重點的時候,我那遠在異鄉(xiāng)的爸媽遠程地給我開慶祝派對,目的當然不止是幫我慶祝,更是為了多給小毛驢和我哥創(chuàng)造機會。就在派對上,我看到了盛裝打扮的小毛驢,然后對她……產(chǎn)生了非常厭惡的感覺?!?p> “???”安樂覺得她的下巴再度脫臼了,她用一種“你的取向不會是有問題吧”的眼神看向左丘晨,好在左丘晨后面的話打消了她的懷疑。
“我不喜歡太過張揚的女生?!弊笄鸪堪欀碱^說,“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只四處飛舞的花蝴蝶……她翅膀上的磷粉炫目得有些刺眼了?!?p> “原來你喜歡渾身上下都很素的綠毛蟲啊……”安樂擅自做出判定。
左丘晨并不否認,他繼續(xù)說:“她很驕傲,很自大,很有占有欲……”
“你怎么知道?你被她‘占有’過?。俊卑矘泛懿徽?jīng)地沖他壞笑。
“我一直守身如玉?!弊笄鸪亢苷?jīng)地回答她,“自從那次派對過后,小毛驢就經(jīng)常出入我們家,每次都說來找我哥,但每次都拉上我跟他們一起出去。起初我并沒有多想,只當她是太過熱情而已,沒想到我高中剛一畢業(yè),她就對我說,想要跟我在一起……”
“噗……”安樂快要吐血身亡了,“畢業(yè)大告白?這橋段也太狗血了吧!這只毛驢到底有多奔放多豪邁啊!”
“最關鍵的是,那時她已經(jīng)是我哥的女朋友了。”左丘晨面無表情地說,“我自然是拒絕了,第一我不喜歡她,第二我不想傷害我哥……我以為拒絕她之后她就會放棄,然后一切都會沒事,沒想到她還是很固執(zhí)……”
安樂有點同情許子午了:“那……許子午知道這件事么?”
左丘晨搖頭:“他唯一知道的是,小毛驢對他的態(tài)度越來越差……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會有大麻煩,所以我直接在錄取我的學?!簿褪俏覀儸F(xiàn)在讀的學?!k了休學,然后出國留學,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我在國外的時候依舊遠程幫我哥的公司做事,其實……我主要是想多多關注這邊的情況,我本希望我走了之后一切都恢復原樣,沒料到不久之后,小毛驢就拋下了我哥,也出國了,那之后,我哥就變了……”
他的表情很受傷。
安樂認得那樣的表情,她也熟悉那樣的表情,她知道那樣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自責。
深深地自責。
安樂趴在左丘晨的床邊想了好久,然后小聲地說:“許子午變成這樣,你一定很難受吧。”
左丘晨望了一眼她毛茸茸的腦袋,沒有說話,只聽安樂嗡嗡的聲音又從床沿飄了過來。
“你的心情我了解……我初戀男友剛走的時候我也很難受。覺得自己對不起他,覺得還有話沒來得及說,覺得還有好多未完成的事情想要一起去做……”她略帶哽咽的聲音漸漸變小,“‘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句話一直在我腦袋里晃來晃去,我甚至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害死了他……如果說沒有自責那一定是騙人的,我臉皮再厚也不至于那樣……”
左丘晨動容地看著她,手不自覺地按上了她的腦袋揉了揉。
“不過后來我想明白了,有時候自責一點用處都沒有?!卑矘返穆曇舾×?,“如果他知道我因為他郁郁寡歡,像個小怨婦,肯定也會不高興的,肯定會唾棄我的……我叫安樂……此安樂非彼安樂……是讓人安心……讓人快樂的……安……樂……”
說完這句,她徹底沒有了動靜,均勻的呼吸完完全全代替剛才的念叨。
“這樣也可以睡著……”左丘晨笑了笑,順手拿過一條毯子為她披上,他看著她,想著她方才說過的話。
他也沒有她想得那么通透,立刻就可以不再自責了,小毛驢是許子午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男友病逝可能和安樂沒有什么直接的關系,但他的問題不一樣,小毛驢和許子午的分手確實是他造成的。他在自責,在懊悔,他也知道自責無用,但他覺得唯有這樣,才能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再做出傷到許子午的事情。
就像同樣知道這件事情的贏姐說的那樣:“你不該和他喜歡上同一個人。”
這句話是有后文的。
“因為你已經(jīng)傷過他一次?!?p> 左丘晨又摸了摸安樂的腦袋,“你這腦袋從來就不怎么記事……千萬不要一覺醒來,就把剛才說的那番話都給忘記了……”也不管她聽不聽得見,他兀自幽幽地說,“你一定要是那個讓人安心、讓人快樂的安樂……只要你開心,其他的我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