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猜對了，錢媽媽一回去就去見了王氏，把在柳園見到的，聽到的，適當(dāng)?shù)奶碛图哟茁暻椴⒚恼f了一遍。
聞言，王氏放下茶盅，人參的氣味讓她聞著不舒服，這么好的東西，她竟然不喜歡，有些人窮其一生見都沒見過。錢媽媽察顏觀色，不再多說，接過茶盅放在一旁的婢女手里，取出。王氏拭去嘴角的痕跡看了一眼錢媽媽，錢媽媽會意，讓房內(nèi)的下人退下去。
“這事，你先觀察一下，她姨娘笨的可以，這個丫頭還小，有什么心意容易看出來，好好的調(diào)教也好，明珠長大以后總要有一個人幫襯著，那個丫頭的皮相是最好的。什么意思你應(yīng)該明白，守本分的人，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才是主子信賴的?！蓖跏系α艘幌拢葡肫鹗裁?，問道“明珠那里怎么樣了？”這些日子她不能出門，這個房間血?dú)獯?，沒出門的姑娘進(jìn)來不吉利，也是因?yàn)檫@樣，有什么是都是錢媽媽出面吩咐辦理，只要回報(bào)她一聲，拿主意的事也是她出。
“大小姐好幾次說是要來拜見夫人，被奴婢勸住了。大小姐是真心關(guān)心夫人的?！卞X媽媽賠笑說著。王氏點(diǎn)點(diǎn)頭，她一手帶大的女兒，不親近她親近誰，盡管她對明珠嚴(yán)厲，也是為了讓她成為大家閨秀，找一個好夫家，這一生，也有享福了。
見王氏點(diǎn)頭，錢媽媽又道“大小姐聽說夫人睡得不安寧，特地繡了一個香囊送過i，說是在睡前聞聞有安神的奇效，繡花夫人喜歡的海棠?！睆膽牙锾统鲆粋€手絹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枚香囊，繡工還說得過去，被錢媽媽一說，就不是說得過去的樣子了，大有織女巧手自稱“瞧瞧這針腳，這壓針，每一根線都梳理的極好，看的出不來，大小姐是用了心了?！?p> 王氏接過來在鼻間聞了聞，聞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又看看針腳，神色淡淡“初青的繡活不錯，你讓初青過去伺候明珠，至于那個請來的李繡娘，你讓她去柳園，就算銀子不變?！?p> 臉上的笑變了變，錢媽媽很快反應(yīng)過來“恐怕李繡娘不會同意，四姑娘只是一個庶女，而且還沒姨娘撐腰?！?p> “錢媽媽難道忘了，當(dāng)初請李繡娘過來，出的銀子可是整個柳城最高的她才會答應(yīng)，而且，能夠在唐府做事，她不覺得面上有光就不錯了，她清高不了，只怕會教壞了明珠?！蓖跏舷氲绞裁?，瞪了錢媽媽一眼。
錢媽媽心虛，被她一瞪下的跪在地上求饒“夫人大恩。都是奴婢識人不清，奴婢會好好安排，絕不會再出亂子?！毕胫莻€李繡娘，她可沒少吃苦頭，若不是因?yàn)樗睦C活是柳城最好的她也不會上報(bào)王氏，王氏讓她去查查家室可清白。她去了，沒想到竟被那個李繡娘糊弄過去了。其實(shí)那事她不知道也不奇怪，偏偏還未王氏知道了，她卻不知道。
原來這位李繡娘曾經(jīng)給勾欄院的姑娘教過三天，這事她也隱瞞得仔細(xì)，不知怎么的被王氏知道了，那時已經(jīng)晚了，李繡娘已經(jīng)進(jìn)了唐府，王氏只得命令她誰都不要說，也派人警告那位姑娘不得說漏半個字。這事才這么被壓下來，而錢媽媽也受到了教訓(xùn)，做事更加仔細(xì)，若是傳出去，不是敗壞了她家大小姐的名聲，想著那個李繡娘她是又氣又惱，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貪戀那一副繡花香囊，現(xiàn)在早就壓箱底了，若是王氏知道她收了短處，還不把她剝皮不可。
現(xiàn)在想想，錢媽媽都膽怯，幸好當(dāng)時大小姐給她求了情，不然現(xiàn)在也不會站在王氏身邊，王氏身邊早就換了外屋的周媽媽了。
王氏看了她一眼，并未讓她起來，這事，只是一個教訓(xùn)，這些天，她沒出去，外面的事都是她進(jìn)來稟告的，不過還好，她說的都是實(shí)話，并未耍心機(jī)，借著這次生產(chǎn)的機(jī)會，她也在考驗(yàn)錢媽媽。好的是她并未讓她失望，這一雙兒女，就是她的一切，唐府里除了她這個正房，除去沒了的五姨娘，還有六位姨娘在虎視眈眈的，等著她這邊出亂子，好鉆空子，她怎么會讓她們得逞，她的繼德才是唐家的繼承人，才能掌管唐家的家業(yè)。
又說了幾句，王氏才扶著錢媽媽的肩讓她起來，親近的握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腳踏邊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過些日子，府里安定下來，就讓你好好休息。這個你拿著。”從頭上取出一支翠珠發(fā)簪放在錢媽媽手里。
錢媽媽受寵若驚，推辭著萬萬不敢接，嘴里不住的說道“夫人這是說什么，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夫人如此，不是折煞奴才嗎？能夠?yàn)榉蛉宿k事，能夠待在夫人身邊，奴婢做牛做馬，結(jié)草環(huán)都不能報(bào)答夫人的大恩?！?p> “收下吧！這是你應(yīng)得的?！蓖跏峡粗X媽媽，口氣里多了幾分不容置疑。錢媽媽怔了一下，接了過來，又是一頓吉祥道福的話，見王氏神色困倦，扶著她躺下，放下床幔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在門外交代幾句，讓周媽媽去把柳園那邊缺的用的給送點(diǎn)應(yīng)急的過去。
周媽媽見到她手里的珠釵，目光頓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妒忌卻又不好明示，應(yīng)了一聲招呼著兩個粗使丫頭下去準(zhǔn)備。錢媽媽看著她離去，才把珠釵收起來，她就是讓周媽媽看見的，這樣，她也知道，在夫人心里，她的位置，不是那么輕易動搖的。想要爬上他的頭，除非她半身進(jìn)了泥土，或許這樣她也沒機(jī)會了，夫人身邊可不留著老的不能做事的沒用之人。
想到這，抿著嘴笑了起來，招呼了初青過來，讓其他守房的人好好看著，拉著初青去一旁說話。
跟了大小姐可別在她這邊有出息，若是大小姐有了一個好夫家，到時候初青跟過去，也是一個掌事的人，別的不說，還是她一手帶出來的人，裙帶關(guān)系還是有的。否則對不起她冒那么大的風(fēng)險(xiǎn)讓夫人看大小姐的繡品。
事實(shí)上她也沒怎么用心，不過是指出大小姐繡活不純熟的地方。如此一來，李繡娘被換走了，用上了她的人，錢媽媽覺得，她也應(yīng)該為自己考慮，狡兔三窟，夫人對她不錯，否則也不會一罰一賞，讓她心驚肉跳又高興不已。主子們的心思不是她一個下人能夠揣摩的，她不過是多找一個說話的人而已，萬一真有什么，也不會把小命搭進(jìn)去。
如此一想，錢媽媽暗自慶幸，壓低聲音交代初青幾句，讓她去收拾收拾東西跟她與明珠園。她可算是飛上枝頭了。
初青自然是驚喜不已的，能夠去伺候大小姐，月錢多不說，她可就不是一個二等丫環(huán)了，地位身高了，可以頤指氣使。這些，她知道不會平白無故的落在她身上，對著錢媽媽千恩萬謝了好一會才回去收拾東西。
朱朱睡了一天，躺著身子骨都僵了，爬起來坐在屋檐下曬著午后的抬眼，于媽媽坐在她身邊縫補(bǔ)著衣服，朱朱看著，有些心酸，她從來沒穿過打補(bǔ)丁的衣服，到了這里，能夠御寒就已經(jīng)不錯了。想著兩天沒見著那個綠豆小東西，朱朱有些擔(dān)心，又不敢把它叫出來生怕嚇著于媽媽。
她知道那只綠豆來過，被子上的爪子印記就是它留下的，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就算他是灰姑娘也不用真的用鍋底灰來裝扮吧！等她抓住了小東西，看不把它的毛扒光光，讓它這個冬天躲進(jìn)土灶里。
懶洋洋的曬著太陽，朱朱只想舒服的哼卿幾句，她是那么想的，也那么做了，哼了一段曲調(diào)，于媽媽停下手中的活兒，側(cè)目看著朱朱，臉上帶著驚愕與欣喜，好一會才拉了拉朱朱的袖子“四姑娘，這些曲兒以后可別再哼了。”
“怎么了，不好聽嗎？”朱朱茫然，在他們那里，輕音樂很受歡迎的，特別是理查德克萊德曼和班得瑞的，她就很喜歡，聽著讓人思緒清明，心境寧靜。
“不是?！庇趮寢尶戳丝粗車?，湊了過來拉著她的手道“曲兒不是大家小姐能夠哼的不合禮儀知道嗎？以后不要再哼了，會惹禍上身的?！?p> 見她小心翼翼害怕的神色，朱朱皺了皺眉，怎么像是禁忌一樣，難道唱曲犯法了嗎？朱朱心里不高興，卻不想讓于媽媽多心，嗯了一聲，于媽媽才滿意，愛憐的摸摸她的頭道“若是小姐還在，四姑娘這么大了，一定會傳授四姑娘琴棋書法的，小姐可是當(dāng)時有名的才女，只可惜…”只可惜紅顏薄命，若不是柳家敗落，她家小姐也不會受人欺負(fù)，也不會成為唐府的姨娘。于媽媽搖了搖頭，低頭縫補(bǔ)起來。眼里的哀傷，遺憾，朱朱看得分明。
于媽媽說的小姐是她那死去的娘親，在這里親娘不能叫娘親，只能叫姨娘，正房夫人王氏才是她們的娘親，卻不是她們的親娘。朱朱又是很討厭她的爹爹，不孝也好，三妻四妾不算，光是姨娘就有七位，她的姨娘去了，現(xiàn)在只剩下六位。用左擁右抱來形容已經(jīng)是少算了。更不要說那些到現(xiàn)在還未見面的姐姐妹妹們。
至于不能哼曲，朱朱好一會才恍然大悟，明白于媽媽的意思，哼曲是青樓妓院里那些妓女們謀生的手段，在這個風(fēng)俗緊嚴(yán)的時代，大家小姐是不能做那些傷風(fēng)敗俗，有辱沒家族臉面，給家族抹黑的事。浸豬籠或是被火燒死。難怪于媽媽如此大驚小怪，是她疏忽了，這里是觀念落后的時代，封建社會壓制下的人，他們的思想能夠多開放朱朱現(xiàn)在知道了，連歌都不能唱。
這一年，出柳園的機(jī)會并不多，王氏懷孕期間，說是不讓她去晨昏定省。原因就是王氏出去上香，遇到一位高人，給了他幾個批語，說是不懷子期間不要接近有喪之人。朱朱郁悶了，這譜也不是這么沒譜兒的，壓得姨娘都去了好幾年，不過是找一個借口而已，那時朱朱正在養(yǎng)病，那次她大病了一場，若不是于媽媽把她從井里撈出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朱朱這個人了，也沒有唐月瓏這個小丫頭。
唐月瓏是朱朱在這里的名字，在唐家庶出姑娘中排行老四，下人們都成四姑娘，小姐這兩個字只有嫡出的唐明珠唐大小姐才配使用。她的姐妹不少，前面四位，后面兩位，唐明珠比她早一年出生，如今已經(jīng)九歲了，聽說請了不少師傅來調(diào)教，以后可是唐家的大家小姐，要出去見人的，像她們這些庶出的姑娘，只是大包帶走的貨物，全憑唐老爺，王氏夫人一句話而已。
老實(shí)說，朱朱比較憎恨那位高人的，只是他一句話就把不相干的人禁錮在園內(nèi)，她怨不怨。這一年來，除了柳園，除了后院最西方的那個黑屋子，還有被陷害的那個書房，她可是再沒去過其他的地方。對外面更是一無所知，除了知道這里是柳城，其余的一概不知，不要說為什么不問，也要有人知道才行。于媽媽是典型的實(shí)心眼的人，朱朱怕被嘮叨不敢問，以前這個園里有兩個人，她倒是可以問，可她們都不知道，井底之王只知寸土之地。
于媽媽起身去端水，朱朱趁著這個機(jī)會，取出脖子上一小節(jié)笛子口哨一樣的東西含在嘴里吹了一下，綠豆說的神乎其神，說那聲音只有它能聽見。朱朱有些懷疑卻也無從考證。不過，她能夠聽懂動物的語言卻是真的?？粗瘔K下忙碌的螞蟻隊(duì)伍不由好奇道“你們在干什么？搬家?。 ?p> 朱朱看著依然我行我素的螞蟻們，突然想起了什么。它們以為她在自言自語吧！笑了一下捉了一只放在手心重復(fù)了一遍。手中打轉(zhuǎn)轉(zhuǎn)的小東西聽見聲音，用觸角碰了碰，仰著頭望著朱朱，驚叫“妖怪??！”
“你才是妖怪，你們?nèi)叶际茄帧！敝熘旌敛豢蜌獾幕負(fù)?，口水濺在手上，把小螞蟻給湮滅了。
“下雨了，下雨了，大家快跑??！”朱朱看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直直打轉(zhuǎn)，馱著一個小米粒大小的東西不由笑了出來。
“喂，沒下雨，天好著呢？”好心的把它解救出來，小東西像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朱朱再跟它說話，仰著頭。它太小了朱朱根本就看不到它的眼睛，只知道它應(yīng)該感應(yīng)到了自己。
“你說什么？”好半響，小螞蟻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不是妖怪？”
朱朱要崩潰了，翻了一個白眼“是人，不是妖怪，你見過這么可愛的妖怪嗎？朱朱有時臉皮挺厚的，一點(diǎn)也不自慚形穢。
小螞蟻?zhàn)詣犹^朱朱的話，問道“你聽得懂我在說什么？”
“聽不懂難道你以為我在自言自語嗎？”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大眼睛黑白分明，小螞蟻像是被嚇住了，哆哆嗦嗦后退幾步，手里的米粒也丟掉了，還說不是妖怪，這分明是妖怪“你們在干什么？”瞥了一眼長長的退伍，朱朱不耐其煩的問道。
“要下雨了，剛才下了好大的雨你沒感覺到了。”它說的是朱朱的口水，朱朱也覺得挺臟的，沒辦法，誰讓她現(xiàn)在是換牙的時候，中午的時候剛換了一顆門牙被于媽媽收起來了。誰讓她是小盆友，小盆友換牙很正常的。
“女王說要快點(diǎn)辦到高地去，會下很大很大的雨，那我們的家淹了。我們在搬家呢？”說著小心翼翼的移到米粒旁，像是害怕朱朱搶它的似的，一把抱起來就要逃跑，在朱朱手上轉(zhuǎn)了幾圈找不到同伴們的氣息，它知道，它迷路了。委屈的哭道“啊嗚…我迷路了，女王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會被水淹死的…”
哭哭啼啼的，朱朱皺了皺眉，迷路？看著身旁長長的隊(duì)伍，它們不是在那嗎？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好心道“我送你回去吧！”小螞蟻聽了半信半疑，朱朱已經(jīng)把它捏在手里放在地上。
觸角動了動，感覺到同伴的氣息，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加入了隊(duì)伍，還不忘仰頭感謝面前的龐然大物。它不知道，其實(shí)她就是讓它迷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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