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地奔出到前山,遇到其他游人后,陳劍臣才稍微放松情緒,正見到逃跑的自家毛驢在山間路邊吃草,順手牽了,趕下山去,回家。
陳劍臣家住在景陽村,距離楓山不遠(yuǎn),不過五里路程。
景陽村隸屬江州管轄,有五十八戶人家,人口兩百二十六人;村周邊有一脈清清的溪水,潺潺流過,倒顯得風(fēng)景清秀,有些靈氣。
在路上,陳劍臣腦子里揮之不去的仍是那匹表現(xiàn)“出格”的白狐,他隱隱覺得這個世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簡單,可到底是個什么狀況,又完全說不上來。畢竟此身的前主人不過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連江州城都不曾進(jìn)過幾回,野外見識自然少得可憐。
“莫非這個世界有妖魔鬼怪之類的存在?”
陳劍臣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如果真得有妖魔鬼怪,這么說,難道也會有神仙?哈,應(yīng)該是我想象力太豐富了……”
他越想越覺得荒誕,無厘頭,便強(qiáng)自按下了這個念頭。
約莫一柱香時間后,陳劍臣回到了村口,牽著毛驢徑直回家。村中的人們見到他,紛紛躬身致禮,畢恭畢敬的,叫“陳相公”。等他走遠(yuǎn),那些村姑村婆就交頭接耳滿懷羨慕地議論著,羨慕“莫三娘”終于熬出了頭,有這么一個出息的兒子后,飛黃騰達(dá)指日可待。
莫三娘就是陳劍臣的母親。
陳劍臣幼年喪父,全憑母親辛勤勞作撫養(yǎng)成人,并含辛茹苦地供其上學(xué)讀書,母子兩人簡直相依為命。但就在陳劍臣考取秀才功名的那一天,放榜之日,他閱榜之后,欣喜若狂,一拍手,叫一聲“好”,然后一頭栽倒了地上,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活生生上演了一出“范進(jìn)中舉”的樣板戲;待其醒過來時,卻已物是人非,靈魂易主。而剛穿越過來的地球人自是不敢聲張,悄悄消化著陌生的一切,包括接受一位慈祥的母親存在。
在地球位面,他雙親早亡,無親無故的,對于異時空的這一份堪稱偉大的母愛并沒有多少抗拒之情,很快就默認(rèn)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其真心地接納了莫三娘的母親身份,孝順有加。
……
回到簡陋的家,剛進(jìn)入院子,正見到頭發(fā)花白的母親在吃力地劈著柴,額頭汗水潸潸都顧不上拭擦。她今年才三十六歲,可姣好的面容已經(jīng)有了皺紋,過早地銘刻上歲月風(fēng)霜的痕跡。
陳劍臣搶一步上去,道:“娘,我不是說了嗎?這些柴等我回來,我來劈?!鄙焓直阋獡屵^斧頭。
莫三娘卻緊抓住不放,道:“留仙,這些粗重活你怎么干得了?況且,你現(xiàn)在是秀才了,有功名身份,更不能干粗重活。若被別人看見,會笑話你的?!?p> 陳劍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奪過斧頭:“什么秀才不秀才的,在家里,我永遠(yuǎn)都是你的兒子。兒子幫母親干活,天經(jīng)地義,誰能說閑話?”
——在天統(tǒng)王朝,讀書人清高。所謂清高,既是自命,別的人也承認(rèn)。有言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言外之意就是“讀書人基本不干家務(wù)的”,故而盛產(chǎn)“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呆子。
昔日的陳劍臣,同樣是個十指不沾水的主。
不過,今非昔比,身體固然沒換,但思想觀念已經(jīng)換套了?,F(xiàn)在的陳劍臣是不可能讓自己大喇喇坐在房間內(nèi)讀什么“之乎者也”,而留母親一個人在院子里揮汗如雨的,他做不出來那種事——其個性一向倔強(qiáng),穿越而來,對于異時空朝代的諸種規(guī)矩,框框條條,根本沒有太在意。
于是掄起斧頭,有模有樣地劈砍起來。
劈柴不算是個技術(shù)活,力氣活居多。然而陳劍臣最缺乏的就是鍛煉和力氣,只劈了一會,便覺得雙臂酸軟,雙掌火辣。他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一斧一斧地持續(xù)劈著,心底一個聲音在喊:無論如何,也要把所有的柴劈完。
那邊莫三娘看著又心疼又無奈,只得先把院子門掩上,不讓別人看見陳劍臣在劈柴——畢竟讀書人清高的觀念根深蒂固了,尤其是一名秀才,如果他跑去燒火劈柴什么的,就會被人認(rèn)為是一種“跌份”的行為,會遭受非議,挨人恥笑。
整整一個小時后,陳劍臣才把所有的柴劈完,整個人累得像狗,杵著斧頭,張大著嘴喘氣,汗水則早把后背的衣服濕透,手掌心上,甚至起了好幾個血泡。
“我都說了,你做不了這些粗重活的,累壞了怎辦?”
莫三娘連忙拿著一塊汗布給兒子擦汗。
陳劍臣強(qiáng)笑道:“沒事,從今天開始,家里所有的粗重活我全包了?!闭f著,心里在暗暗發(fā)誓,要狠狠地練一練這副“弱不禁風(fēng)”的身子。想以前,他怎么說也是個運(yùn)動達(dá)人,愛打籃球踢足球,穿越時空后,對于這副手無縛雞之力的身子實在不順眼,處處不順心。
看著他,莫三娘微微有些失神,覺得兒子自從放榜那天樂極忘形,當(dāng)場暈迷,醒轉(zhuǎn)后就發(fā)生了諸多的變化,變得有點(diǎn)不一樣了。
“我在想啥呢,只要兒子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莫三娘立刻摒棄掉腦海里的雜亂念頭,開始去做晚飯。
陳家家境貧寒,莫三娘一年忙活,所賺取的錢大部分都供給兒子上私塾讀書了,所剩得僅能維持母子兩人的日常溫飽。一日三餐,自不能吃得多好,一個月能吃上一頓肉,就算不錯。但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每一頓,陳劍臣都會有一個雞蛋吃。用莫三娘的話說:“兒子讀書,費(fèi)神,要補(bǔ)?!笨伤^不會想到自己起早摸黑地躬身勞作,忙里忙外的,其實更需要補(bǔ)。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通理。
不過近期,陳劍臣碗里的一個雞蛋變成了半個,因為另一半被他硬是塞到了莫三娘的碗里去。
“娘,你更苦更累,應(yīng)該吃得更好才行?!?p> 聽到這句話時,莫三娘大感欣慰之余,還躲在房間內(nèi)偷偷抹了很久的淚。
母慈子孝,天倫之樂也??磥韮鹤硬坏既×诵悴殴γ?,而且是真正的長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