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原因來,只有悶聲不響地跟在眾人身后。三哥見我心情沉重,大概是覺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這樣不太好,便想著法子逗我開心。他一會兒竄到街邊買一個泥人,一會兒跑到店鋪里挑一件首飾,當(dāng)他大汗淋漓地將這些東西都捧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即便承擔(dān)很多,仍是童心未泯。雖然我提不起精神來回應(yīng)他,但我仍是勉強(qiáng)笑笑,接過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玩意兒,裝作感興趣的樣子,拿在手里擺弄著。
“小妹,是不是很熱?就快到茶社了,那里的涼茶很有名,你一定喜歡。”楊興極力討好道。
“你去那里喝過涼茶?二娘說你的身子不適合吃寒涼的食物,你又不聽話了?!蔽易プ∷摹靶∞p子”,怒氣沖沖地說道。三哥身子不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毛病越來越輕微,但日常的咳嗽和打冷戰(zhàn)仍是少不了的。大夫說他的身子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如果按照大夫給的方子慢慢進(jìn)行,在十八歲之前,三哥一定會完全康復(fù)。但是沒想到,三哥居然嘴這么饞,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點(diǎn)都不顧忌!
楊興一臉驚恐:“小妹,你不是那么八婆吧!千萬不要告訴我娘,不然我可就慘了!”
我被楊興夸張的表情逗笑了,捂著嘴說道:“當(dāng)然不會告訴二娘,我也不愿意看你整天哭喪著臉啊!”
終于把我從陰霾情緒中拯救出來的楊興非常隱蔽地舒了口氣,而我也裝作沒看見,繼續(xù)保持剛才的快樂狀態(tài),只是心里卻一直很不安。為什么二哥要把我很支開?他想要支開周亮,我倒是很理解,也許有什么不利于圣朝光輝形象的事情要發(fā)生,所以才不想讓異族看到。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呢?二哥不僅讓周亮帶我走,還外帶一個身體虛弱的楊義,和一個明顯無事不歡的杜云英。這證明這件事要是發(fā)生了,有可能傷及無辜,而且此事的性質(zhì)十分敏感,不能同外人宣揚(yáng)。還有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陸宇昕,二哥看到他臉色就變了,他是大皇子的人,難道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和大皇子有關(guān)?果然,那個大皇子并非表面上看去那么簡單憨厚……
我滿腹心事地走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達(dá)了二哥指定的茶社。茶博士是個看上去四十不到的中年人,留著兩撇小胡子,看上去很精明強(qiáng)干;他一身青灰色的衣衫,雖然陳舊卻顯得分外整潔,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極了。
“幾位客官里面請!要喝什么茶?需要搭配什么點(diǎn)心?本店的綠豆芝麻糕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品,要不要試試啊,各位?”茶博士迎上來,笑瞇瞇地問道。
“來一壺龍井,剛才你說的點(diǎn)心也拿來兩碟,其他的點(diǎn)心,要是不錯盡管拿上來。哦,對了,聽說你家涼茶不錯,再來一壺涼茶吧?!敝芰疗沉艘谎蹢钆d,隨意說道。
“好嘞,幾位客官這邊坐,一壺龍井,一壺涼茶,兩碟綠豆芝麻糕,其他小點(diǎn)若干!~~”茶博士將我們領(lǐng)上二樓的一間包房,然后叫嚷著剛才周亮所點(diǎn)的東西高高興興地出去了,估計(jì)剛才的東西點(diǎn)得不少,能賺上一筆了。本來嘛,這茶社又不是飯店,來這里的都是為了休閑的書生,沒什么人會點(diǎn)一大桌菜肴,所以茶社基本上沒什么賺頭。一般開茶社的,都是有些積蓄的書生,為了固定一個地方可以把其他閑著沒事干的書生們集合到一起研究學(xué)問。本小利薄,而且目的不是賺錢,偶爾有那么一兩個愿意點(diǎn)很多東西的客人,茶博士當(dāng)然會高興了。
剛才上樓的時候我注意了一下店中的環(huán)境,茶社里種了幾盆不知名的綠葉植物,竹子制成的桌椅、墻面使得整個茶社分外清新優(yōu)雅。店里沒有什么客人,只在窗邊有一桌三個人正就著茶水吃著花生,看他們的打扮,灰布衣衫,破破爛爛的,恐怕是些落魄的書生。他們的裝扮讓我想起了孔乙己,魯迅筆下那個又酸又臭的窮書生,把“竊”與“偷”分得那么清楚,清楚得讓人憐憫。竹子制成的地面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著,別有一番風(fēng)味。順著竹制的樓梯上了二樓,發(fā)現(xiàn)原來二樓的包廂居然有十個之多,但是看看門上懸掛的標(biāo)牌,便可知此時二樓上只有我們四個人而已。不知是大家都跑去看擂臺了,還是這店里本來就沒幾個人,反正這間茶社空得很。
“悶死了,為什么要來這種地方???我知道一間三皇子常去的武館,要不要我們一起去?。俊倍旁朴⒈贿@種儒雅的氣氛折磨得夠嗆,她拼命撓著胳膊要離開這里。
“武館?李鼐經(jīng)常去武館嗎?”我腦中靈光一閃,追問道。
“當(dāng)然,三皇子是國之棟梁,自然是要好好鍛煉體魄的,他非常愿意親近人,總是拉著我哥哥他們一幫當(dāng)兵的跟他對練,每次都打得滿頭是汗呢!”
我皺皺眉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亮,只見他似乎也聽得有些入神。我心下有些犯嘀咕,卻也只能笑著說:“大概他也是閑得慌……”
楊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卻沒說什么。
茶博士的手腳很快,不大會兒功夫就端上來我們要的東西,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我快速解下面紗,瞬間就覺得臉上的毛孔開始自由呼吸了。我貪婪地吸了一口如此暢快地空氣,然后端起茶杯慢慢品嘗起來。云英見我們都不搭理她,也只能作罷,拿起一塊兒綠豆芝麻糕大口咀嚼起來??吹轿衣冻鲈镜拿婷玻芰零读算?,隨即微笑道:“怪不得你要戴上面紗才能出門,這樣的美貌,放在哪里都會引起騷亂的。胭脂,幾年不見,你更加漂亮了。”
“謝謝,但是我不會為此而高興?!蔽铱嘈χ?,順了順耳邊的碎發(fā)。
“啊,胭脂!”云英突然大叫,嚇了我一跳,只見她咋咋呼呼地指著我的臉,像是看到了外星人,“只是剛才那一會兒沒見,你怎么變得更加漂亮了?周公子這么一說我才發(fā)現(xiàn),你好像每時每刻都在變漂亮!不是皮膚白了些,就是眼睛變大了,怎么會這么神奇?。∵€有這兩顆痣,卻是越來越明顯了,只是一點(diǎn)也不影響你的美貌就是了。”
“去!你看我變白了,那是因?yàn)槲冶贿@密不透風(fēng)的紗巾悶出來的!”我瞪了她一眼,剛想說什么,卻聽見擂臺的方向傳來一陣陣歡呼和吶喊。
杜云英激動地站了起來:“你們聽到了沒?是擂臺那邊的聲音??!一定是有人上場挑戰(zhàn)了,就是不知道是誰贏了。唉,我怎么這么命苦,這么精彩的擂臺,我卻沒辦法去看……”
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聽上去大概三五個人,就算我沒練過武,也能聽出來這些人的腳步透露著一種浮躁和張狂。我皺了皺眉頭,因?yàn)檫@腳步聲是沖著我們的包廂來的。為首的一人推了一下門,覺得門從里面關(guān)上了,十分生氣,拼命開始敲打著,一邊敲還一邊喊:“開門,快開門!”
茶博士大概是跟著這些人上來的,他一個勁兒地在旁邊賠笑道:“幾位大爺,這包房里有客了,要是大爺們想要嘗嘗本店的茶水,不妨跟小的來,就在邊上!”
“你給老子滾開!老子就要進(jìn)這個房間,你能耐我何!”那個人哈哈大笑著,然后聽到“撲通”一聲,大概是把茶博士給推dao了。
“大……大爺……”茶博士還要爭辯,卻聽得“哎呦”幾聲,然后就沒了聲音。
云英“蹭”地站了起來,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要不是周亮及時拉住她,估計(jì)這個時侯她已經(jīng)沖出去了?!澳阕е腋墒裁?!”云英臉上一紅,想要甩開周亮的手,卻沒達(dá)成目的,只能瞪著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不要聲張,還不知道這些人是因何而來!”周亮沉聲說。
楊興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打開的窗子,還有依偎在窗前的我,一臉“這就是原因”的表情。
我吃了一驚,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周亮往窗外看去,隨即臉色一變。他那謹(jǐn)慎的樣子,惹得我也忍不住看向窗外。啊,什么時候圍了這么多人!茶社前不大的一塊兒空地上此時可謂是人聲鼎沸,讓我瞬間以為所有看擂臺的人都轉(zhuǎn)移到這里了。人群中大多是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他們熱情地沖我招手,一個個臉上冒著我見所未見的紅光,好像被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異常。還有些男人長相猥瑣,瞇著眼看向我,眼中流露出的是藏也藏不住的色欲。我慌慌張張的掏出面紗,手忙腳亂地圍在臉上。但剛才的一探頭,已經(jīng)引來一陣陣叫喊之聲,還有些年輕人,甚至打著口哨沖向茶社。怎么可能,這么短時間里,怎么會聚攏這么多人!我才剛剛摘下面紗沒多久?。∥覈樀檬肿銦o措,無助地看向周亮。
“三皇子不讓你摘下面紗是有道理的!這下麻煩大了……”楊興額上已經(jīng)開始冒冷汗了,他緊緊抓住扇子的手,骨節(jié)竟然發(fā)白了,可見他有多用力。
“沒關(guān)系,我會保護(hù)你。”周亮突然握住我的手,雖然這個舉動在旁人看上去有些無禮,但確實(shí)帶給了我安全感。我感受著他手心里的溫暖,心中的恐懼漸漸消失了,他手掌的熱度告訴我,這都是小case,沒什么可怕的??尚ξ乙粋€二十一世紀(jì)的新新人類,好歹也算是見多識廣,居然會被這些圍觀美女的百姓給嚇得幾乎失去理智。
這時,外面的敲門聲變得更大了,我知道,外面的人已經(jīng)不耐煩了:“開門!快給老子開門!我們家少爺要見見里面那個小妞,還不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