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南門名為麗正門，巨大的磚石包裹住外墻，內(nèi)為夯土筑成，城外有人工開鑿的護城河，設(shè)木質(zhì)吊橋，溝通護城河兩岸。此刻城外擺開兩列儀仗隊，舉起各式彩旗，各類樂官齊備，是接待藩王的禮儀級別。
城墻之上，站著四名皇子，分別是皇次子侯定隆、皇三子侯定康、皇四子侯定乾以及皇六子侯定難，后面站著六部尚書中的四位。
“二哥，我等不了了，憑什么讓我們這些皇子等著他啊?！被嗜由砀弑裙哌€要高一些，體格也更壯，天生神力卻有些智力缺陷。其他的皇子，身高體型都是相仿的，只有他獨樹一幟，甚至有人傳言說他不是皇后所生，而是皇上與一海外的女性巨人的孩子。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先回去吧，父皇要是問起來，我?guī)湍銏A過去。”皇次子拍了拍三弟粗壯的手臂，以示安撫。
“好！”皇三子如同將要發(fā)怒的公牛，猛地用鼻子出著氣，向樓梯方向走去。正好看見禮部尚書朱完從下面走上來。
“你要去哪里??？”朱完問皇三子。
“如廁?！被嗜記]有停下腳步，徑直從朱完身邊走了過去。
“哼哼。”朱完也沒有再對他說什么，向皇子和尚書們的方向走去。
“朱大人。”皇次子向朱完行禮。
朱完還禮，向后面掃視，發(fā)現(xiàn)吏部尚書華衡不在，此人年近七十，是眾尚書中資歷最老的，也是將來最有可能接任丞相之位的人。
眾人在烈日下繼續(xù)等待，已經(jīng)快到正午十分，城墻上的諸位皇子尚書有宮女舉傘，下面儀仗的那些禮部僚屬都曬得酷熱難耐，甚至有些人站都站不穩(wěn)了。
遠處緩緩出現(xiàn)一片黑色的小點向麗正門這邊前進。旌旗攢動，裕王侯平盧騎著重甲馬在隊伍的最前方，他身上是一套銀色的甲胄，威風(fēng)凜凜，其他騎兵是清一色的玄黑重甲，頭盔包裹嚴(yán)實，只露出兩只眼睛。這支騎兵隊名為“憎軍”，是侯平盧在前線戰(zhàn)死士兵的父子兄弟中挑選，并加以嚴(yán)格訓(xùn)練，軍旗的圖案是南方一種特殊的小型蟒蛇，蟒蛇吐信，頭顱猙獰，十分可怖。憎軍的每個人手上都持有一桿鋒利的長槍，在太陽底下閃爍著森然的光芒。
城墻上的人各有所思，包含對于“憎軍”總?cè)藬?shù)、戰(zhàn)斗力、忠誠度和實際功績的猜測。也有人在想裕王侯平盧此行除了祝壽以外的目的。
“好氣派啊?！币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思緒，是吏部尚書華衡，作為臣子中丞相之下第一人，大家都有些畏懼這個小老頭。丞相給大家的感覺是超脫物外且慈祥的，而華衡給大家都印象除了剛硬就是狠厲，很像是同一枚銅錢的兩面。
“朱大人，這個時候你最應(yīng)該說些什么?！比A衡看向禮部尚書朱完說。
“晚輩不知，還請大人賜教?！?p> “誒，怎么敢說賜教，以前你做侍郎的時候我還敢賜教賜教，如今你我平級，怎么還敢說賜教。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朱大人，還記不記得太祖十條圣訓(xùn)的第八條是什么。”
“太祖圣訓(xùn)，藩王未得到朝廷的許可不得進京，進京所帶扈從不得超過五百人。裕王此行，少說也有近千人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清空出來的民房是按照五百人標(biāo)準(zhǔn)準(zhǔn)備的，就是讓他們進城，也沒有地方住下。但問題是裕王殿下遠道而來，因為這種事情不讓他進城，似乎有些不妥。”
“不要避重就輕，民房的問題都是小事，你知道我想說的是什么。”華衡顯得有些不悅。
“華大人的話確有道理，如果因為這種禮制上的細節(jié)阻攔他進城，恐怕不利于藩王和朝廷之間的團結(jié)?！被蚀巫雍疃≡诤竺嬲f道。
“那敢問殿下有何見解?！比A衡說。
“依我看，這件事還是應(yīng)該速速稟告父皇，咱們穩(wěn)住裕王，等待旨意即可?！焙疃∫姷饺A衡閉著眼點頭默許，繼續(xù)說：“有勞朱大人親自跑一趟。”
“是，殿下?！?p> 看著朱完略彎著腰急匆匆的背影，皇次子侯定隆覺得自己這次應(yīng)該猜中了父皇的意思，現(xiàn)在的父皇在六部尚書中唯一信任的就是朱完，在迎接裕王這么重要的事情上，他晚到了一會兒，肯定是父皇叫他去說了什么，而他的態(tài)度就是父皇態(tài)度的延伸，顯然是對裕王秉承著信任和重視的原則。
一刻鐘后，在人工湖的石舫上，朱完對著皇帝侯昭通畢恭畢敬地講完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說，華衡是先得到了授意，故意來挑撥我們與裕王之間的關(guān)系？”
“沒錯，臣到的時候，其余各部尚書都在，他比臣到的時間還要晚，估計是去見了丞相，或者是見到了丞相的傳令兵?！?p> “這個華衡，還有那幾個尚書，都是朋黨，后面指不定怎么攪局。你現(xiàn)在馬上回去，傳朕的旨意，請裕王入城。還有，朕想好了，壽宴上就宣布納你的小女兒為妃?！?p> “謝陛下！”朱完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雖然之前皇帝就和他提過這個事情，但皇帝一直對這件事猶豫不決，現(xiàn)在他的女兒能成為皇妃的話，他在朝中的地位就更加穩(wěn)固了。
朱完回到麗正門以后，傳了皇帝的口諭，裕王一行人得以全部入城，多出來的士兵，住進了臨時騰出來的民房。
裕王和他的次子侯啟零以及親兵則住進了裕王在京師中的府邸。這座宅邸是當(dāng)年太祖賞賜給第一代裕王的，他就藩以后，時為世子的現(xiàn)任裕王從這里留守，直到二十年前第一代裕王墜馬而死，現(xiàn)任裕王繼承爵位，他也就離開了這里。此宅極為氣派，大門的兩側(cè)為三層高的角樓，正房更是高達五層。
“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我從出生就在這里了，一直到我二十七歲?！钡搅苏康呐P房后，裕王對著次子侯啟零說。
“我在路上聽蘇紅姑姑說我小時候來過一次這里的。”
“大概你四五歲的時候吧，有一次來京師帶著你，剛下馬車就在門口的石獅子底座邊上撒了泡童子尿?！痹Ｍ跣χ貞浀?。
“那我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本來我都沒有什么印象了，這種事情我更不知道。”侯啟零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先不說這個了，今天入城的時候，你都觀察到了什么？”
“各位皇子沒有都到齊，他們和那些尚書，有的因為天熱，臉上有汗?jié)n，并且清緒都有些焦躁，有一個更特殊的是那個胖子，氣喘吁吁的，好像剛跑完步的感覺。”
“沒錯，重點就在這個胖子身上，他就是新任的禮部尚書朱完，這種場合他是最應(yīng)該準(zhǔn)時出現(xiàn)的，但是他晚到了?！痹Ｍ跬ｎD了，他想讓兒子往下說。
“是因為身體有恙？比如等咱們時間太久，暑氣入體而嘔吐，在陰涼處歇了一會兒，正好我們來了，他就跑過來了。”
“哈哈，故事編得不錯，但是我了解這個人，即便他真的嘔吐，他也不會擅離職守去陰涼處等待，他是一個極其愛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的人，作為禮部尚書，跑著過來，只能說明有人叫走了他，而原因就是我們帶了違反祖制規(guī)定數(shù)量的護衛(wèi)。我本來就是想以這個測試一下朝廷的態(tài)度，沒想到居然直接讓我們進去了，以平時我們與朝廷的關(guān)系來看，這顯然是反常的?！?p> “那就是說，朝廷有其他的一些目的。”
“對，但是具體是什么事情，我也想不明白?！?p> “老爺，洗腳水弄好了?！币幻鍤q上下的女人手拿著冒著熱氣的木桶，輕輕推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她的容顏雖已隨著歲月的流逝留下了一些皺紋，卻依然散發(fā)著年輕時的美麗，她就是侯啟零提到的蘇紅姑姑。
“好，好，我這歲數(shù)真的是大了，騎個馬趕路，兩腿的疼痛遠大于年輕的時候，一會兒好好給我按按。”裕王嘆了口氣，目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兒子。他溫和地對他說：“你也先休息去吧，也泡下腳，把剛才我說的事情好好思考思考，今后要有自己思考的能力?！?p> “是，父王?！?p> 侯啟零退下，裕王靜靜地坐在座位上，閉上雙眼，感受著雙腳被洗腳水溫柔地包圍著。他的思緒回到了往昔，回憶起他年輕時的征戰(zhàn)歲月。他曾馳騁疆場，戰(zhàn)勝了無數(shù)敵人，但現(xiàn)在，歲月的痕跡已經(jīng)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蘇紅輕輕走近裕王身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裕王的腳，用溫柔的手法開始為他按摩。她的動作流暢而有力，每一次的按壓都讓裕王感到一陣舒暢。
裕王靜靜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時刻，思緒漸漸地飄到了遠方。他想象著自己的兒子長大后的模樣，想象著他將來可能要面對的困境和挑戰(zhàn)。他希望他的兒子能夠像他一樣，有著獨立思考的能力，能夠獨當(dāng)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