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上班的人群匯成一片汪洋大海,在林立的摩天大樓之間奔涌。我跳下公車,匯入步履匆匆的人群。忽然之間,我感覺自己好像是汪洋中一滴茫然不知道方向的水珠,在四面八方接踵而至的腳步中愣神了。
一輛車慢慢靠近我身邊,車窗搖下來,李牧寒帶著星期天的溫情和星期一的肅然,向我打招呼:“梅朵!”
我對他笑了笑,用兩根手指打著手勢,指示意自己要走路去班。李牧寒也淡淡一笑,開動車子消失在滾滾車流之中。
我突然覺得,其實黑色星期一并沒有那么可怕。甚至,我開始有點向往上班。
快走到公司樓下時,一個提著公文包的白色身影突然從后面跑上來趕到我身邊,我別過頭一看,竟然又是李牧寒。
我笑著說:“李總,早上好?!?p> 他看著我,淡淡笑著說:“梅朵,早上好。”
陽光真好。大概是因為陽光有點刺眼,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睛不自覺地微微瞇了起來,讓我誤會他的眼神飽含了深意。我的臉被陽光曬得有點發(fā)熱,迎著晨曦看著他。
我們像兩個傻子一樣笑了一會,我突然想起天愛,有點擔心地問:“后來天愛的燒退了嗎?有沒有去醫(yī)院?”
李牧寒說:“上午睡了一覺,中午起來喝了一點粥,燒就退了。今天活蹦亂跳地去上學了。”
我松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李牧寒問:“這個星期六還要帶他們?nèi)ネ鎲???p> “不行嗎?”我有點緊張地看著李牧寒,他會不會因為天愛發(fā)燒就不許我?guī)媪耍?p> 李牧寒淡淡一笑,說:“那你想好帶他們?nèi)ツ?,如果遠的話要自己準備午餐。”
我一聽就興奮起來,有點得意忘形地說:“我的廚藝不如您,還是您準備吧!”
李牧寒無可奈何地瞪了我一眼。
“李總,朵朵,早上好!”若童從我們身后趕了上來,有點詫異地問:“你們怎么在一塊?”
“路上遇到的?!蔽液屠钅梁惪谕暤卣f。
若童愣了愣,然后笑著說:“是嗎,真巧?!?p> 一路上遇到了越來越多的同事,我們向許多無意義的水滴,自覺不自覺地匯聚在一起。我突然覺得,其實做同事也是一種很難得的緣分。李牧寒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在前面,我離他越來越遠,再也沒有交談,但我覺得這樣的距離是溫暖而安心的。
上午開周會,芒星手機的單子已經(jīng)進入了后期制作,我詳細匯報了制作過程中遇到的問題,以及需要改進的部分,提醒李牧寒親自督促一下媒體部,然后把一份詳細的報告給了他。李牧寒微笑著接過報告,對我說:“做得很好?!?p> 我突然心里暖暖的。
散了周會出來,我剛坐下,手機就響了,竟然是陳晨。這廝現(xiàn)在說話的腔調(diào)都帶著秘書那股冷中帶嗲的味道:“親愛的,今天晚上有空出來吃個飯嗎?”
“星期一就吃飯?你又沒錢了?”我想起現(xiàn)在是月底,陳晨的工資賬戶恐怕是快見底了,我尋思著是不是直接把錢匯給她,不然見面吃飯我還得搭上請客吃飯的錢。
“什么??!”電話那頭陳晨笑了起來,“我想把欠你的錢還給你,還有東西要給你呢!”
“?。磕阋€錢?!”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啊。下了班以后,七點鐘在老成都見,今天別加班了??!”陳晨的語氣是那種我不認識的溫柔。
我這個千年債主終于熬到翻身把歌唱的一天,簡直快喜極而泣了,趕緊表態(tài)說:“我以人格擔保,今天一定不加班!”
…………
快到下班時間,李牧寒又把我叫進總監(jiān)室:“梅朵,有個急活,你能不能加加班趕出來?”
我為難地說:“李總,我今天晚上有個飯局,如果不是那么急,我能不能拿回家里做,明天上午給您?”
李牧寒看著我,淡淡笑著問:“有約會嗎?你男朋友回來了?”
我不好意思地說:“不是的,是我的大學同學,我等了三年,她終于要還錢給我了,我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p> 李牧寒沉聲笑了起來:“上次你就是幫她搬家嗎?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那個?”
沒想到這種小事他還記得。我嚴肅地點點頭說:“是??!所以我絕對不能錯過今天晚上的飯局?!?p> 李牧寒笑了笑,說:“那行,你去吧,這活我再找人?!?p> 我如釋重負地走出來。六點一到,我立即挎上包擠進電梯,去赴陳晨的約。
我七點鐘趕到“老成都”,陳晨竟然難得地早到了。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喝著蓋碗茶,眼睛淡淡地看著窗外來往的人群。
這個一天到晚咋咋呼呼、風風火火的女流氓,我很少見到她這么從容嫻靜的一面,難道她真的做到了“外在改變內(nèi)在、硬件倒逼軟件”?
我剛坐下來,陳晨就對我說:“說好了,今天晚上這頓我請?!?p> “你真的發(fā)財了??!”我嬉笑著說,“你放心,我絕對不跟你搶!對了,今天為什么突然大發(fā)慈悲請我吃飯?”
陳晨笑著說:“沒事就不能請你吃飯嗎?”
我一邊喝茶一邊說:“不是不能,而是沒有先例?!?p> 陳晨終于憋不出矜持了,嗞著滿口白牙說:“朵朵,我真的升職了!從今天起我就是市場總監(jiān)秘書了!”
我們倆隔著桌子擊掌相慶,我高興地說:“太好了!親愛的,你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陳晨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朵朵,畢業(yè)這幾年我一直不靠譜,沒少給你添麻煩。要不是有你,我可能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我用力戳了戳她的腦門,嗔怪說:“咱倆誰跟誰啊!我們畢業(yè)的時候不是說過嗎,我們之中不管是誰沒飯吃了,就是一起啃方便面,也不能讓另外一個人餓著?!?p> 從大一開始,我和陳晨就是死黨。其實,我們倆性格相去甚遠,在許多方面觀念也不一樣,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合拍。有一陣我也很納悶,為什么我們兩個大相徑庭的人就是這么鐵。后來陳晨是這么總結(jié)的:凝聚我們友誼的,不是背景相似、情趣相投、性格相合這些表面的東西,而是更高形式上的統(tǒng)一,是靈魂的契合,是懶得改變現(xiàn)狀、又賊心不死、不甘平庸的文藝二缺女青年之間的惺惺相惜。
我想起上次見面時陳晨提到的策略,猶猶豫豫地問:“對了,你是怎么擊敗你那兩個競爭對手的?不會真的用了那招吧?”
陳晨難得不好意思起來,扭捏說:“我上次也是胡說的。我們總監(jiān)是個很正派的人,他很重視自己的家庭,他沒有對我提出那方面的要求。”
聽陳晨這么說,我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這樣最好了。好不容易升職了,你以后要好好工作啊,可不能再不靠譜了?!?p> 陳晨啐道:“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你這個二缺女青年!”
我不服氣地說:“雖然我進步?jīng)]你快,不過今年我好歹也做了幾個大策劃,公司還給我調(diào)級了呢!”其實,這背后也多虧了李牧寒替我去向人力資源部爭取。
我們倆樂呵呵地傻笑著。陳晨說:“朵朵,我覺得我們總算走上正軌了。”
我點點頭,捏著拳頭說:“一起加油吧!”
菜上了之后,我們繼續(xù)邊吃邊聊。陳晨說了很多關(guān)于工作、關(guān)于她老板的事。她的直屬老板、云城地產(chǎn)的市場部總監(jiān)今年只有四十歲,聽陳晨說,他是國內(nèi)一流院校的王牌經(jīng)濟學專業(yè)畢業(yè)的,為人溫文爾雅、很有魅力。但他潔身自好,在公司內(nèi)外口碑都很好,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兩年內(nèi)他就會晉升集團副總。
聽著陳晨描述,我不知不覺就把李牧寒代入進去比較。我覺得陳晨的老板再怎么好,肯定也比不上李牧寒。
“對了,我們公司年底有一個大項目開盤,現(xiàn)在正在找廣告公司?!标惓空J真地說,“我跟我老板提起過你們公司,他說他聽說過。要不我來牽線搭橋,讓我老板和你老板吃頓飯聊一聊,如果談得投機,說不定這個項目的廣告真能放在你們公司做,到時候你也算立了一功不是?”
我想了想,說:“好!不是我吹牛,我們總監(jiān)是江海廣告業(yè)的NO.1,如果你真能讓他們見一面,我們一定能拿下這個單子。”
這頓飯我們倆磨磨蹭蹭地吃了兩個小時。后來陳晨出去接了一通電話,回來說她要回公司加個班,我們才依依不舍地買單。臨別之前,陳晨遞給我一個精美的紙袋,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整套進口化妝品。她輕描淡寫地說,這是別人送給她的化妝品,她用不了那么多,就拿來給我。
我估摸著這套化妝品再怎么也值個兩千多塊,咋舌道:“地產(chǎn)公司就是肥!”陳晨笑了笑沒說話。
我們倆在“老成都”門口分別,我走出去一段路,再回頭看時,正好看到陳晨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大概是接她回去加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