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晝亮的冰穴中,白藍兩道身影戰(zhàn)成一團。
徹底放開心胸,接受寒冰邪力的死亡騎士漸漸引動了某種邪惡力量的呼應(yīng)。隨著他心中怒火的炙熱,四周晶瑩透徹的冰壁之中一點點“融化”出血紅的煙幕,匯聚到他的腳下漸漸凝結(jié)成一道黑紅色的光環(huán),在地上不斷變幻傳遞,竟與羅夏腳下波動的碧藍色“虔誠光環(huán)”相撞不休。這種同樣侵蝕環(huán)境而增幅自身的力量,卻正是死亡騎士用以軍團作戰(zhàn)的招牌能力——“邪惡光環(huán)”。
而并不止是技巧上的忽然領(lǐng)悟,他的力量也開始緩緩提升開來,無拘是單純的體力、敏捷,還是那沸騰寒冷的死亡邪力,都在整座冰川有意的灌輸下節(jié)節(jié)攀升,竟然轉(zhuǎn)眼間傷勢痊愈,實力飛躍到一個新的層次。
然而即便如此,戰(zhàn)局依舊是……一面倒的頹勢。
倒不是力量上的碾壓,而是雙方技巧與經(jīng)驗上的差距,已經(jīng)到了幾乎無可反逆的境界。
羅夏始終站在原地,目光平和,無論阿爾薩斯或運用單純的武技揮斬急刺,或借助那死亡騎士的符文力量作出如何強力的邪穢打擊。他所做的,僅僅是將手中的戰(zhàn)錘輪成一團銀亮綻放的光輝,一次次迎著王子的出手軌道反擊,而當阿爾薩斯不顧一切想要單純以力壓人時,卻又總是被切入的攻擊提前打斷邪力的匯聚,迫使他不得不陷入泥潭一般的技巧拼斗。
沉浸在憤懣與挫敗的阿爾薩斯所未察覺的是,羅夏每個動作的細微變化,隱然與他自身幾乎相同。拋開燦黑色邪力與圣光的區(qū)分、兩人容貌裝扮的不同,雙方錘劍相交的招式技巧,竟然如一面鏡子的正反兩面,只不過羅夏總是后發(fā)先至,以相同的一擊熟稔地破除死亡騎士的格擋,將其打得潰不成軍,姿態(tài)中隱然顯露出同一脈的師徒教學(xué)的奇異景象。
在開場的第一分二十秒,就在他沖刺過?;剞D(zhuǎn)不及的一瞬,羅夏抓住空隙,一擊圣光閃耀的“十字軍打擊”,將其連臂帶胸,打的筋斷骨裂,然而下一秒黑霧升騰,傷勢恢復(fù)原狀。
而后來的戰(zhàn)斗中,無論是被“驅(qū)邪術(shù)”擊穿胸膛,還是被戰(zhàn)錘將胸骨粉碎,甚至是四肢崩散或筋骨糜爛,阿爾薩斯總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復(fù)原,不過這位驕傲至極的王子顯然無法接受這種作弊一般的勝利,胸中激蕩的憤怒之色,將其冰藍的瞳仁都染上一抹紅光。
這種迫人發(fā)狂的憤怒激蕩到極致,反而使他冷靜了下來,阿爾薩斯退后兩步,望著站留原地的羅夏,忽然升起一個念頭:“他的體力和圣能有限,而我卻能無限恢復(fù)傷勢,這種情況下,為什么他不趁機逃走,那些外界的天災(zāi)雜兵雖然數(shù)量繁多,但也決計攔不住這種實力的圣騎士!”
“終于發(fā)覺了嗎?”羅夏也不追擊,只是微微頷首,忽然撤去了包裹著雙腿的瑩潤圣光,整個人向前一瘸一拐地前進兩步,這短短的兩步,卻讓他那筆直的雙腿肌肉如被硫酸浸染一般,冒出縷縷白煙。
他毫無痛苦之色,只是坦然繼續(xù)道:“你那柄魔劍的力量確實厲害,已經(jīng)浸透我的下肢,似乎如你所說一般成了半個亡靈,即便圣光,也只能暫時壓制,臨時刺激讓我恢復(fù)一點兒知覺,用來對付你不難,但若是長途奔跑,恐怕是不可能了?!?p> “你給我說這些,難道不怕我召集大軍,將你活活淹沒么?”阿爾薩斯露出嘲諷的表情,“還是說,你還以為我是那個死板的騎士,會那般迂腐地堅持與你決斗?”
“不,”羅夏搖搖頭,“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瘋狂和惡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向是……的風格,”他含糊略過某個關(guān)鍵詞,然后輕輕握起戰(zhàn)錘,漠然說道:“所以,我只要在那之前,將你徹底打倒,就行了?!?p> 他這樣說道,也如是實行。
在繼續(xù)戰(zhàn)斗的第四分鐘,羅夏轟入阿爾薩斯胸膛的沉重一擊,結(jié)束了這場一波三折的搏殺決戰(zhàn)。
裹挾著雄雄圣焰的戰(zhàn)錘,不止將黑王子身軀轟飛,連帶著整面厚達三尺的冰壁亦砸出一個人形窟窿,他的大半個胸骨連帶著持劍格擋的雙臂當場粉碎,不過這樣的傷勢,原本在如同開掛一樣的巫妖邪力灌輸下也不過三五分鐘即可回復(fù)。只是當羅夏從空間布包中取出一條十多米長的精鋼鐵鏈,先把他身體往后折曲捆綁成一個橢圓,再將腿骨“咔吧”一下硬生生折斷,強行與反向的頸脖捆在一起后,就結(jié)束了他的頑抗過程。在這種情況下,他無盡的復(fù)原力反而會造成筋骨畸形的成長,繼而肌肉自行扯開斷裂,重復(fù)在無止境的苦難中。
哪怕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以一種島國“逆海老縛·反折屈身式”側(cè)向綁縛,但單憑倒在地上被擺弄不休的羞辱感,以及不斷在受創(chuàng)恢中復(fù)重復(fù)帶來的肉體痛苦滋味,就已經(jīng)讓這名死亡騎士憤怒得發(fā)狂。他狠聲說道:“你逃不掉的,你也殺不了我!放心……我不會讓你輕易死去,我會將你改造成半人半尸,以活人的身份感受自己的一點點腐爛,死后再抽取你的靈魂,封印在霜之哀傷,讓你在億萬年的痛苦中懺悔!”
不過作為被罵者的羅夏卻無動于衷,倒不是他有那種自唾其面的涵養(yǎng),而是因為取得暫時的勝利之后,他已經(jīng)拖著殘腿不斷在冰穴繁復(fù)的通道內(nèi)往來忙碌,將一盒盒密封好的紅漆木桶放置在一根根透徹晶瑩的冰柱旁,根本無暇顧及敗犬的哀鳴。
就這樣過了四五分鐘,直到地面都因為大軍洶涌的踐踏而微微搖晃,他才拍拍手,放下了手頭的一切,返身走回了阿爾薩斯身邊。
“怎么樣?感覺到恐懼了嗎?不過已經(jīng)太遲了……哈哈哈哈!”阿爾薩斯作為霜之哀傷的持有者,一切亡靈大軍名義上的第二領(lǐng)導(dǎo)人,自然同樣感應(yīng)到了外界的變化,禁不住猖獗大笑道。
“一想到我就是被這種簡單的家伙擊敗,真是讓人沮喪啊……”羅夏倒是愣了愣,驀然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這同樣的一句話,也被另一個“阿爾薩斯”苦笑著說出。
之所以稱之為另一個,是因為這一位王子,依舊披著銀色如亮的鎧甲,拿握著戰(zhàn)錘,全身沐浴在金色的圣光之中,竟是一如往昔圣騎士的打扮,而且面色生動,哪里有一分墮落的痕跡?
“這也沒辦法,畢竟這一位與原著故事中的你都不同,僅僅是一小片心中憤懣、怨恨、偏見構(gòu)筑的虛假人格,只能算是被巫妖王臨時催生出的殘次品,而且是以你七歲那年騎馬跌下的恐懼心理陰影為藍本制造出來,性格像小孩子暴躁易怒也是很正常的事?!?p> 一個聲音接過話茬回答道,與這位不該存在的圣騎士交流的,赫然是方才將墮落王子徹底擊倒的羅夏。
只是現(xiàn)在他穿著一身完好的現(xiàn)代休閑裝,雙手空空,毫無那種狼狽半殘的窘態(tài)。
這份打扮固然奇特,但卻十分應(yīng)景,因為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一座不斷變換著紅綠霓虹的交通路燈下。
不過艾澤拉斯雖然科技之發(fā)達毫不遜色現(xiàn)代,但總體社會主流依舊是奧術(shù)魔法,路燈這種現(xiàn)代交通秩序下誕生的規(guī)則產(chǎn)物,理應(yīng)不存在與這個位面才對。
但不存在現(xiàn)實,卻不代表著,不存在羅夏的心中。
這時的他,些許露出懷緬的神色,眺望著眼前的一切,低聲喃喃道:“沒想到我的心靈,卻是這里。”
夕陽如血,時光凝固。
永不褪色的昏黃折射了每一寸土地,往來不斷的各色車輛從不停息,只是這一片小小的時空,卻永遠重復(fù)在同一幕的景色。
兩攤血漬勾勒的人形陰影,翻倒在地的黑色轎車,連綿無盡的濃煙和燃燒不休的火焰,另一邊是折斷成兩截的路燈發(fā)出茲茲的電流聲,那破碎的玻璃里卻依舊來回變幻著紅綠的光芒。
環(huán)繞在周圍的,那攢動不止的人流,只是那些虛妄的人形,都只是淡淡的陰影幻化,向著五官和服裝仔細看去,盡皆模糊成霧,切切錯錯如同老鼠一般的呢喃不斷,仔細聽去卻又毫無清晰確切的言語聲音。
這片天地,只有羅夏和王子,以清晰生動的容貌姿態(tài),屹立在街道的兩邊。
“心靈之海的面目,未必是最渴望美麗的夢,卻一定是人生里最深刻真摯的回憶,”阿爾薩斯穿著一身古典的騎士鎧甲,格格不入站在這片異時空下,聽到羅夏的低語,下意識回答道,不過他立時又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歉道:“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p> “沒事,”羅夏搖搖頭,卻避開這個話題,定神問道:“明明同樣的力量和技巧,為什么你比那個家伙強這么多?”
“那怎么能說一樣呢,”圣騎士笑了笑,“外面的那個家伙,打個比方,就好像是一個一直藏在我的內(nèi)心中,遠遠觀察了我二十余年的人生經(jīng)歷的嬰兒,雖然對我知根知底,但只是膚淺的‘知道’。第一次拔起劍心跳的勃動、兒時呼喚圣光時的感動……甚至我的親情與愛,那些他從未親身體味,只是似是而非地了解罷了,配合肉體的本能雖然能模仿出七八分的效果,也就能欺負一些不明情況的弱者,若是遇上掌握真實的本身,簡直就是一個拙劣的玩笑?!?p> “原來如此?!绷_夏恍然點頭,理解了他的意思:這種情況,就好比一個遠處欣賞著屏幕中的電影,縱然這場電影具體入微到每分每秒的細節(jié),但作為觀眾如何迷戀得走火入魔,也不可能比不上真正經(jīng)歷一切體味愛恨情仇的故事主人公。
不過……這種情況,真是僥幸呢,回憶著這驚心動魄的轉(zhuǎn)折經(jīng)歷,羅夏也不禁有些覺得悚然。
事情的根源,還要從阿爾薩斯孤身進入冰霜之穴之后的經(jīng)歷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