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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思難忘

第二十三章 寧可抱香枝頭死

憂思難忘 隔水聽香 3135 2009-06-21 17:12:07

    卯時,太陽冉冉升起。大漠的太陽總是顯得這么大、這么耀眼。數(shù)寒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日出。日出東方,天下大白——不過,自己可能看不到那一刻了吧!

  “什么時候行動?”沉璧坐在桌邊。

  “戌時之后?!?p>  “還有七個時辰,就……”沉璧眼中含著憂慮——就算去搬救兵,也來不及了嗎?

  “薛宏他們已經算好了,不會給我們退路的。”她望向沉璧,“你怕什么?”

  深吸了一口氣,沉璧緩緩說道,“對楚天傲來說,我們的損失,并不一定對他有害。”她向數(shù)寒望去,數(shù)寒卻別開目光,望向窗外的那輪紅日——天地之間都是一片光明。

  “當初我們以種種手法促使他進入前線,雖說是成全了他的抱負,也是脫離左相掌控、自立一勢的好機會。但其中利害,又何嘗不是一半一半?!背凌道潇o得分析。此時,沒有人敢低估這個處處低調的女子。

  “以他的才智,現(xiàn)在未必不會想通這一點。當初聯(lián)手是因為他無法獨控大局,而如今,他若是坐山觀虎斗:第一可以緩解與右相的沖突;第二可以激發(fā)我們與右相的矛盾;三來可以避免將來的隱憂,正是消減左相勢力,為以后做準備的大好機會。他,只需要不管——薛宏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她話鋒一轉,“但是,我們并不僅僅為左相,云軒之志,善其身而濟天下,我們本來就不該是戰(zhàn)事的犧牲品。”

  “更重要的是,”沉璧一字一頓的說道:“這是毫無作用的犧牲?!?p>  數(shù)寒背對著她,始終不曾回頭,“戰(zhàn)場本來就是殘酷的,已經身陷其中,又怎能全身而退?!碧煜掠羞@么好的事情么?

  “做任何事,第一要賭得起,第二要輸?shù)闷?。成敗本是一念之間的事,若是一早存了退避的心理,只能循環(huán)不斷?!彼^續(xù)道,“我們做這一搏之前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斗智斗力,但始終沒有真正的短兵相接,因此陷入了循環(huán)不斷的怪圈。最終兩邊僵持,不得善終?!?p>  “所以,我們才會激楚天傲來這里,請厲云鯤出山,甚至,”她回過頭,“我們也站在了這里?!?p>  沉璧突然覺得有一道耀眼的光從數(shù)寒身上散發(fā)出來,她不禁瞇了瞇眼。

  “為的,就是能先發(fā)制人。如今好不容易稍有改善,難道要毀在這里?”數(shù)寒繼續(xù)著,沉璧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們可以等機會,但是,你看看奉原的流民,看看永川的百姓,他們——還能等多久呢?……沉璧,我愿意賭,若是……云軒齋的意志會有他人來繼承。而這個平衡的怪圈也終能打破。時勢變換,我們也才能有新的出路?!?p>  賭?沉璧望向她,看著她那堅定的眼神,“你總是這樣。”她嘆了一口氣,“或許,這也是我不如你的地方。”

  “從王城離開的那一日,我就做過最壞的打算,雖說現(xiàn)在還不能妄下定論,但師傅的交代我還是得完成……你去把東西取出帶回齋內,他們要的,都在那里。”說完,數(shù)寒拔下發(fā)上的玉簪,交給沉璧,“地址就在里面?!?p>  原來玉內鏤空,放入東西后再以金銀澆注縫口,制成飾物,且有特殊標記。如此一來,水火不侵,就算不慎遺失,也能找回。而取情報時,只需把玉簪敲碎。沉璧默默的把東西收入懷里。數(shù)寒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原以為,不會這么早就用上的。

  最后看了她一眼,沉璧沉聲道,“保重!”

  辰時,外面響起了馬兒的嘶鳴,聽聲音有好幾騎在門外轉悠。是云軒齋的那些人,她想到,但是又有什么用,話別一場嗎?她沒有開門。嗒嗒的馬蹄聲響了一會兒之后,終于向東遠去。

  都走了嗎?她苦笑了一下。又是……只剩下我一個人。

  **********************

  在京城待了三年,原以為,命會丟在那里。但是……現(xiàn)在這樣不是更好,至少,她讓更多的人記住了她,如果再好一點,說不定還能搏一個壯烈犧牲的名號。

  她摸摸衣領——那里,有一個暗扣。

  咔的一聲輕響,一道金屬的光芒在她的指間出現(xiàn)。那是一柄薄刃,僅一指半寬,三四寸長,異常柔韌。借著陽光,她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它還足夠鋒利,并能快速彈出。這樣小巧的兵刃,不可能是傷敵的武器,只有一個用途——自盡。

  檢查好后,她小心地想把薄刃插回去。

  “你在干什么?”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她的手一抖,余下的半截刀鋒在指間劃了個小口。

  “你!”楚天傲快步走近,拿走她手上的東西,“這是干什么?”她一直在身上藏這種東西么?隨時準備著死亡嗎?他的心突然有些痛。

  “三少怎么來了?”用絲絹擦掉手上滲出的血,她冷靜地問道,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只是,為什么他會來,“正好,這邊都沒有鏡子,你幫我把它裝進去吧?!?p>  看看手中的薄刃,楚天傲的嗓子有些啞,“你早就準備好了的?”

  “十五歲時,我就帶著它了?!?p>  她那淡淡的語氣卻讓楚天傲的心一寒。看向她平靜無波的臉,楚天傲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讓她留下,自己讓她面對死亡,卻又不愿她如此坦然地接受死亡。

  “其實你不用這樣?!彼恢撜f什么。

  “不這樣又能怎樣?等著雙方交換俘虜么?”她低下頭,“至少,我的血也要撒在夏淵國的土地上。”

  “數(shù)寒??!我們會去救你?!?p>  “不要再說了?!彼p手緊握,“我是個女子,女子在戰(zhàn)場被俘會怎么樣,你比我清楚。”

  楚天傲的面色一寒。

  “我是個人,不是神,我也有害怕的東西?!彼哪樕絹碓桨?,“若真有那一刻,請三少成全我!”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第一次感到她的無助,她的悲哀。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被忘記而已。比起死在京城,不為人知地死在暗箭之下,或是作為爭斗的犧牲品,我這樣,也算是轟轟烈烈了。”她沖他一笑,“至少,你總不至于這么快忘記我?!?p>  “我會記得一輩子?!边@是發(fā)自肺腑之言。他想起上次爭執(zhí)后她負氣離開,他騎馬去尋她時,她那高興的樣子;想起她說“謝謝你沒有舍棄我”時的樣子;想起她說“那種不被人需要的感覺,會讓人懷疑,生存都是沒有意義的”時的樣子;她一直害怕被遺棄,一直害怕不被注意,她只有一個最卑微的心愿: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記住她。

  “謝謝!”她微垂下頭。

  他注意到她今天居然化了妝,想用最美麗的樣子來迎接死亡嗎?他又心痛了。姐姐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盛裝華服,眼中卻已失了焦,只余一片水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淚。

  她這時才驚覺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流淚了。她摸摸自己的眼角,問,“妝有沒有花掉?”

  “沒有?!彼皇┲蹠r是清麗脫俗,而現(xiàn)在卻是嬌艷欲滴,他忍不住看呆了,“很美。”

  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帶著閨中女兒的嬌羞,提醒著楚天傲:她也只有十八歲,是該在待字閨中、心懷chun夢的時候。

  “這是女孩子最愛聽的話,”感到他注視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偏過頭,“比被夸冰雪聰明、知書達理要好聽地多!”

  仿佛不是在迎接一場戰(zhàn)役,而是正要出嫁的小女兒在與兄長話別。他深深感覺出自己的殘忍。

  “把它給我吧!”她去拿他手上的薄刃。

  楚天傲臉色一暗,手向后移了寸許。

  “三少!”數(shù)寒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滿是不舍與悲傷——他在心痛嗎?

  “我來?!闭Z氣仿佛是最最親近的兄長,他用手指夾住那三寸薄刃,一點點地插入她的衣領,動作輕柔地就像為妹妹帶上出嫁時的鳳冠。但是,他卻是在把她送向死亡。一寸、一寸……他仿佛在凌遲著著自己的心。

  “數(shù)寒,”他突然抱住她。

  男子獨特的氣息一下子包圍在她四周,讓她一陣眩暈。

  “答應我,不到最后關頭,不要放棄?!彼谒叺驼Z。懷中的人沒有回答,他又緊緊地擁了她一下。

  輕輕地嘆氣,終于傳出一句,“我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好!”兩者是不一樣的,她以為他不知道嗎?放開她,他緊盯她的眼睛。

  我還可以期待什么嗎?她心想。但是,至少,現(xiàn)在,他在關心她。這份心意,已經夠了?!昂?!”

  她突然拉起他的手,走出帳外,外面是整裝待發(fā)的士兵?!澳阄医裢硪欢▌倮?。”

  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楚天傲跨上戰(zhàn)馬,抽出長劍,“夏淵必勝!”

  “夏淵必勝!”萬眾齊呼。

  她臉露微笑,看著他在馬背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掉轉馬頭,發(fā)出前進的指令。他沒有再回頭,也不能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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