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很圓,也很亮,可殘雪卻是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它,沉陷于黑暗中,她渴望光明而更害怕被灼傷。靈猴困乏已經(jīng)回到房中睡去了,自己便陷入了無盡的孤寂之中,清冷的月色照出眼前黑色的影子,恐怕也唯有這影子還一直陪著自己了。神色有些黯然,靜靜的像在看著什么,眼眸卻是渾濁一片沒有焦點。
傷神之際,一曲簫聲傳來,其聲飄弋悠揚,如清風(fēng)吹竹,如碧水漣漪,如綿雨滴落,如細水長流。殘雪的心空前的變得寧靜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洗滌了一樣,頓時覺得靈魂中夾雜的怨和恨被抽離去,如清潭之中泛起的一層漣漪,靜謐而又有心曠神怡之感。
不由得尋著聲源,抬頭望向遠處的屋檐之上,此時齊塵玉正悠然的仰面對著圓月吹xiao,清光之下一席白影,脫俗淡雅而又怡然閑適。這便是他所具有的能力嗎?僅此一段簫聲,又何止能夠凈心。
一曲終罷,齊塵玉收簫站起身來,卻見殘雪正看著自己,嘴角淺淺的劃過一道弧度,便朝著殘雪那邊飛躍過來,只是一瞬,便落在殘雪的面前。
“不知是不是本王的簫聲打擾到了姑娘”,齊塵玉見殘雪神色雖然較先前平和了些,但依舊摻雜著一絲哀愁,開口問道。
“沒有”,殘雪的聲音很輕,心境還停留在剛才的空靈中。
“本王看姑娘似乎背負了太多的東西”,齊塵玉看得出殘雪想要把深深的痛楚掩埋起來,只是最后連自己也湮沒了,“要是可以,或許放下才是一種解脫”。
殘雪無奈的嘆息了下,有時真的想就這樣一覺睡過去,再也不要醒過來,只是靈魂早已被枷鎖緊緊的束縛住,還能放得下嗎?此時這些恨便是自己的全部,幾番行,幾番苦,幾時休?“天色已晚,我睡了”,說著便進到房間里去。
伊天城剛踏進將軍府,便看到站在大堂之中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秦訣。
“看來你這陣子相當(dāng)?shù)拿β?,回來一個月了也不去太子府請安”,秦訣嘲諷道。
“我看你不比我清閑,滄州水患,災(zāi)民四起,而賑災(zāi)官銀卻不翼而飛。御史大夫馬宏,大司農(nóng)負離,這幾起滅門血案我看哪一件也和你脫不了干系。有閑情來我府上,不如去想想怎么善后,”伊天城冷冷的回道,還有五毒崖的那筆帳,總有一天我也要和你算清楚。
只是他卻不知其中還有其黃村的喪尸焚村慘案,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么,是否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著?如果伊天城能知道后面的事,此時絕對會把秦訣千刀萬剮,然后再撕個粉碎。
“如果不是你對太子還有點利用價值,豈還能好好的站在這里說話”,齊塵玉一直在追查這幾件事,尤其是滄州水患,憑他的能力,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秦訣被伊天城搓到自己的痛處,眼神變得犀利。
“那就說我還有利用價值,不過我勸你此時最好去看一下那盆曼陀羅花要怎么處理,此事鬧得那么大,一旦青衣死了,九王爺發(fā)起狠來,十個太子恐怕也抵擋不住”。那個人嗎?或許曾經(jīng)還有段值得回憶的往事,只是時遷事變,早已不堪回首。伊天城腦海中閃過幾幅久遠而越發(fā)蒼白的畫面,不過只是一瞬,便消失殆盡。
“那事我自會向太子解釋,不用你操心??赡悴灰浟耍銈円良业氖姑褪鞘刈o皇城,保太子順利登基”,秦訣狠狠的提醒道。
“我該做什么,不需要你來提醒”,伊天城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不送,要是沒事少在我府中出現(xiàn),不然修怪我對你不客氣”。
“哼”,秦訣憤憤的甩了下袖子,“伊天城,咱們走著瞧”,眼神中卻閃過一道邪惡的光芒,這才是個開始,最后鹿死誰手,誰也不知道,嘴角再露一絲冷笑,黑暗中一個陰謀正不斷稠密然后沉淀。飛身一躍消失在濃郁的夜色里。
伊天城卻是久久的站立在玄月之下,任由一條孤影獨自投在荒涼的地上?!澳阋牟痪褪沁@樣嗎?”殘雪那絕望殘破的聲音再次響徹在心頭,亦如刀攪般痛。無奈卻還是把她一步一步往絕路上逼去。此時已經(jīng)和當(dāng)初的自己一樣,心中僅剩下恨和冷漠嗎?要的是什么?他也開始想不明白了。
或許是因為齊塵玉那一首簫聲的影響,殘雪沒有再從夢魘中驚醒,清晨聞窗外傳來的清脆鳥叫之聲,能感覺到清新之氣。心中的陰霾似乎被抽掉了一部分,只是還是換上了一件灰色的衣裳,那樣的顏色掩蓋下的冷漠眼眸更容易封存掉曾經(jīng)的痛苦記憶。
從房間內(nèi)出來,卻看到門外石階之上隨處可見整齊鋪蓋起來的木板,是他?殘雪腦海中浮現(xiàn)出齊塵玉溫和的笑容,那種能融化寒冰的神態(tài),只是自己的心早就墜落到陽光照射不到的深淵中,那是個只有刺骨的冷和黑暗的地方。
沿著長廊殘雪正欲拐彎往青衣的房間去,只是眼中卻清晰的映出兩個即使化成灰自己也忘不掉的身影走向青衣的房中,就在完全湮沒之際,伊天城回過頭,正好看到殘雪雙手緊緊的抓在扶手之上,睜大瞳孔死死的緊盯著自己,神色冰冷而不帶絲毫感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也跟著進去了。
柒柒從旁邊經(jīng)過,見殘雪一動不動,神色有些異樣的處在那里,上前問道,“殘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半響,殘雪依舊盯著青衣敞開的房門,只是因為剛好視線與房門口平行,只能看到兩個筆直的門框,卻還是一直盯著,即使什么也不做,似乎是想要發(fā)泄,“剛才進去的人是誰?”除了齊塵玉,付清兄弟和伊天城,還有一個眼眉上刻著疤痕的男子,另外一個年紀(jì)比齊塵玉要長幾歲,只是濃眉粗礦的臉上一雙泛著邪惡光的眼睛與齊塵玉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心中暗想這或許就是太子,只是相貌相差也太多了。
柒柒也看向青衣房間的方向,“你是說剛才進去的幾個人啊,那個與王爺并排進去的棕色衣服的是太子,然后旁邊拿著彎刀的是太子府中的門客秦訣,而那個身穿暗灰色風(fēng)衣,神色剛毅冷漠的是”,稍微間斷了一下,似乎也不太敢確定,“好像是護國將軍之子伊天城”,然后收回目光,兀自小聲的說道,“只是都消失三年了,此時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再看向殘雪,卻見她依舊直直的盯著那里,完全沒有要離開之意,剛好自己還有點事情要做,就道了句,“殘姑娘,要是沒有什么事,我就先走”,見殘雪不理,便再次走開了。
秦訣,護國將軍,伊天城,太子,幾個字不斷的在殘雪腦中回旋,重疊在一起,然后又碎裂開來,單全都深深的印在她的心中。轉(zhuǎn)了個方向,往自己暫住的院中去,風(fēng)襲在身上,發(fā)絲掃過眼角下的那條疤痕,盯著綻放著濃郁黑色的曼陀羅花看,冷冽的表情定格在那一刻。
聽到后面?zhèn)鱽砟_踏在落葉上碎裂的聲音,那熟悉的腳步聲,殘雪夾緊從袖中取出的兩枚銀針,急速轉(zhuǎn)身便向著眼前的人射去。只見伊天城提起手中的劍,兩枚銀針觸碰到劍鞘然后“丁丁”兩聲掉落在地上。
伊天城深不可測的欲黑眼眸中,沒有任何的波動,放下手中的劍,冰澈的直視著同樣這樣盯著自己的殘雪,嘴角稍稍的彎曲了一個弧度,看不出是挑釁,還是嘲諷,或者其他,“想要殺我,除非你變得更強”,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只剩幾片片剛從樹上脫落的葉子墜落于空中。
想要在著皇城中存活下去,唯有讓自己變成強者,伊天城看了一眼九王爺府四周嫻靜的環(huán)境,整個危機四伏的長安,或許只有這里還有這片安寧,只是風(fēng)雨欲來,平靜也不過是暫時的,殘雪,要讓我看著你堅強的活下去。
太子看到伊天城漫無目的的游走在九王爺府中的無名湖畔,卻不見其他的人影,“天城,你剛才去哪里了?”
“太久沒有來,有些懷念,我想九王爺不會介意的對吧”,伊天城皮笑肉不笑的對著旁邊的齊塵玉說道,而付清,付逸眼中的敵意卻全然不看在眼里。
“要是想來,本王隨時歡迎”,齊塵玉溫和的說道,對伊天城,自己還有些復(fù)雜的情緒摻雜在里面,然后對著身側(cè)的太子齊塵風(fēng)說道,“既然皇兄還有事,那九弟我就不強留了。”
齊塵風(fēng)擠出一嘴笑臉,眼神中卻透著不甘,心中狠狠的想著,齊塵玉,這次算你走運,有個青衣幫你擋著,我看你下回還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這皇位,定是我齊塵風(fēng)的,嘴上卻是客氣的說道,“青衣身子要緊,九弟就不用送本太子了”,瞪了一眼秦訣,然后大擺著寬袖走了出去。
秦訣緊跟在后面,伊天城卻是看了一眼殘雪所處的那個宅院的方向,寒眸深處流過一絲痛楚,然后也走了。
“王爺,沒想到這太子還敢來這里”,等太子走后,付逸憤憤的說道,他自己下的毒心里比誰都清楚,還還能裝作如無其事,假惺惺的過來探望。
“現(xiàn)在青衣的毒最重要,你們倆先下去”,齊塵玉回到青衣的房中,卻只見柒柒在幫青衣擦拭臉龐,問道,“殘姑娘是否還沒有醒?”
柒柒無奈的看著這絲巾清洗過后逐漸黑起來的清水,把絲巾擰干,然后才回話,“剛剛有見殘姑娘,只是剛好那時太子在房中,所以就沒有進來,我想等一下會過來的”,沉思了半刻,“王爺,剛才那個人真的是伊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