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此處。
薄奚凜不由得唇角含笑,眸中帶著些冷意的漠然同點點似戲謔的光彩交織成一片,似不經意般地說道:“也不知那邊正追著人的,該是怎樣個情形?”
他這句話,更似獨自喃喃,不需要回答。
那邊,原本只為進個青、樓就急得直要把個面癱的面色生生給弄個面紅耳赤的模樣出來的呼延笠,這會兒,卻似坦蕩地坐在了這雅間的椅子上,儀態(tài)端方,只,他眼中分明是黑沉沉的一片,看來,與往日倒是不太一樣。
聽著薄奚凜的話,呼延笠簡直忍不住想要大逆不道一番的心情,心頭奔涌翻騰的卻是:丫的,看不上這兒還偏要進來,進來也就罷了,叫了一群群姑娘,似流水般地觀賞了一遍,這也就還罷了,觀賞了一遍吧,簡直還從頭貶低到尾,直說得那領著一撥撥姑娘進了雅間的老、鴇面上都快繃不住要變了顏色,這般貶低也就還罷了,說完便打道回府那還算正常,偏生他家殿下說完,就坦坦蕩蕩地讓那老、鴇將姑娘全帶走,別在他面前礙眼,接著他還就在這雅間里坐下了。
見著那老、鴇聽著話,面上的顏色簡直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一撇嘴就是個要趕人的意思了,他家殿下,格外瀟灑地就摸出了票子,全砸在了那老、鴇的面前,直砸得人喜笑顏開,歡歡喜喜地帶著那群被罵得好似一無是處還頗有些戀戀不舍的姑娘們悉數(shù)離開。
然后殿下便施施然地坐在了窗邊,各種嫌棄地賞起了“景”。
這簡直就是一副不能更紈绔的做派好么?
對此行徑,呼延笠真是不知該作何評價,所幸,逛青、樓這件事并沒有逛出什么事實來,否則,回去萬一有個露餡,不用他親爹出手,他親娘就能給他扒掉一層皮。
思及此,呼延笠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又瞥了眼窗邊面上各種高貴地睥睨著下方眾生的他家殿下,面癱著一張臉,默默地嘆了口氣。
寂靜的小巷子里,一片令人心覺異樣的安靜,使得那不知迢迢在何處的犬吠聲,都杳杳地傳來過來,讓人聽得分明。
伶舟皎和夙沙亭,呼吸輕輕地行走在這小巷子里,陡然間,伶舟皎卻開口打破了這滿地沉寂的緘默:“夙沙..亭,你我若是分頭逃的話,大概能夠逃走的機會會比兩個人在一起要來得大吧?”
像是思索了一番,伶舟皎才回憶起之前夙沙亭所說過的姓名。
她的聲音沉冷,些微的凝滯,倒顯得她說話之間已有過慎重的斟酌考慮。
夙沙亭面上微冷,便是聽見之前從未認真叫過他名字的伶舟皎這般清楚地叫了他的名字,也沒能使得他因著話里的含義而冷下來的面色緩和上半分,他微斂了眸,視線掃過自己的鞋尖,又落在伶舟皎平靜的面上,嘴角帶上了些許似笑非笑之意,道:“相處不過這一段時間,阿皎想趕我走的心,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只不知,若是沒有我在一側,阿皎能否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那城門所在的方向?”
誰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她說的話,他不是不明白,但就是見不慣她這般有他也可,無他也罷的態(tài)度,恁地氣人!
伶舟皎原本極是平靜的面色,稍稍變了變,又沉了下來,朝著那巷子深處探去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她頭也不回,只是好像牛頭不對馬嘴地答了一句:“這世上,誰也不會非誰不可!”
夙沙亭跨步向前,緊緊地綴在她的身后,兩人之間的間隔,幾乎差不過半步,他的聲音就好像是在她的耳邊響起一般,格外清晰起來:“確實,誰也不會非誰不可,分頭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種情況下,分頭走對你來說,算不上是好的提議吧?是么?阿皎?”
話的末尾他喚著她的名,音梢微微卷起,頗帶著些輕柔之意。
他是一個善于掌控自己情緒的人,便是還算是年幼的現(xiàn)在,他也極少讓自己的情緒超出自己的掌控,因此,之前那稍稍出現(xiàn)的情緒,此時已是平靜了下來,他說著后面的話時,臉上的表情仿佛波瀾不驚,然而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像洞悉了一切并就此將之剝開的殘忍。
到底是年幼,他這番話說出來,還是不夠圓轉,叫人聽在耳里,多少有些刺耳。
只是伶舟皎從來就帶著強大的忍耐力,他這番話對于她來說并沒有什么難以忍受的地方,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面上說不上是個什么神情,卻不再說話,只靜靜地往前走。
夙沙亭跟了上去,也沒有提醒她應該朝哪個方向,總歸這巷子看來只有那么一條朝向,通往外邊,只要伶舟皎不是往回撤,就總也不會走回去。
而她雖是大多數(shù)時候都有些辨不清方向,但至少,還沒有廢材到前后都分不明白的地步。
之前空氣中浮現(xiàn)出淡淡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這一片沉寂下,陡然間消散了開來。
在這般的深秋夜里,還仿佛盡忠職守搜查著城門附近的人,顯然并不是真的就那么搜查得認真。
他們之所以還在附近耗著,倒像是在耗著時間,就像,至少要拖到天明,才能夠回轉。
阿六路過了伶舟皎和夙沙亭待過的小飯館,見著那飯館的伙計正忙著要弄了門板關門,他也就只是稍稍地往里邊掃了一眼,見著里邊空空蕩蕩,明顯已經沒了什么客人,也就施施然地繞開了去。
偌大個城,他們又不能夠封城各家各戶地搜尋,要找那個把人,哪里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說,他們之前還因著大意而打草驚了蛇。
若是把那擅長搜查的叫了出來,那么這尋人的事,倒也并不用多費勁兒,只,阿六咂了砸嘴,心想,他就是個半吊子,打人還成,叫他做這事兒,美其名曰,他是比這回跟出來的人在這方面要擅長一些,但他也不過就是跟著那些兄弟見得多了些,現(xiàn)在,他也只好嘆一句,紙上得來終覺淺??!
卻不知,他們就這般空著手回去,他家殿下的心情好是不好?
阿六越想越有想要淚流滿面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