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累了嗎？”我想也是，所發(fā)生的事這么刺激，“居然這樣就睡著了?！?p> 雪的反應(yīng)不一樣。他立刻蹲下來，將平安放平，掀開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我疑惑不解看著他，而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平安的胸口。
暗紅色的窟窿里正不停往外冒血。
“啊——”我尖叫一聲，無法自抑得顫抖起來。那一刻，真正的恐懼才開始。
“子彈打中了左胸，不是心臟部位，但失血很多?！毖┑纳裆凰桑敖?，去最近的醫(yī)院?！?p> “不是心臟，就不會死，對吧？”醫(yī)學(xué)這方面，我的知識很淺薄。
雪不說話。
“對吧？”我只想要肯定的答案。
“阿鴻?！逼桨蔡撊醯穆曇艟拖駸羲墓?，給我希望?！拔也粫赖??！?p> “你嚇?biāo)牢伊恕！辈恢獮槭裁矗劭衾餆崃?，又涼了。他以往總喜歡把死放在嘴邊，我從不在意。但這次，我很恐慌。
“我只是有點累?！彼α诵?，咳嗽出聲，一口血噴了出來。
我眼淚止不住了，“平安，你別說話。我說，你聽就好?！?p> “讓我說吧，把昨晚的話說完?！逼桨蔡直?，最終沒動得了，“先幫我把血擦干凈，我最討厭血腥味。”
我用衣袖幫他擦，眼前一會兒迷蒙，一會兒清晰，手抖得不像話。
“阿鴻，別人都以為鳳家最親近的是五姓，其實不是，鳳家最可信賴的旁支姓李。歷代鳳家家主只招贅，不嫁人。她們生的孩子，女兒繼承鳳姓，兒子卻姓李。對外，生兒子是不公布的，所以人們以為鳳家家主都生的是女兒?！逼桨餐蝗痪o閉眼睛，眉頭死緊。
“平安，別說了?！彪m然他說的可能是鳳氏最大的秘密，“以后再——你可以慢慢說?！?p> “舉最近的例子來說，我父親李不非，叔叔李不凡是你奶奶的親生子?！彼俦犻_眼，眼睛很圓很亮。
我知道他該休息，但耳朵里聽到的事實卻太讓我震撼了。
“父親有一女二子，叔叔有三個兒子。而我，阿鴻，是你的表哥。你奶奶也是我的親奶奶。和五姓漸遠(yuǎn)的血緣不同，鳳家就是李家，血脈永遠(yuǎn)不斷?！彼捯魷p弱。
“為什么不讓兒子繼承鳳姓呢？”我不明白。
“是第一代鳳家女和她李姓丈夫之間的約定。女子會延續(xù)鳳氏，男子則承李家。一直流傳至今，而且漸漸，李家成為鳳氏的守護，作為最親近的血緣，只聽從鳳家家主的調(diào)遣和任命。所以，你在成為鳳孤鴻的那天，我的父親選擇我保護你。這種保護，雖然不是貼身存在，卻是危難時的必須?！痹敿?xì)的，他也沒力氣說了。
“所以我出現(xiàn)在洛神的時候，你來了。藍(lán)蒙找到我的時候，你來了?！笔堑模@么說的話，我終于知道他出現(xiàn)的原因。
“是，你可真是麻煩精。一幫兄弟姐妹哪有我這么忙？基本上只要定期聽聽他們所保護那位的行蹤報告，了解一下社交動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去了?！彼目跉鈪s不遺憾。
“對不起?！蔽腋静恢雷约旱男袆訒绱嗣芮械挠绊懥藙e人的人生。
“你是對不起我?！彼p咳一聲，沒有吐血，我心稍安，“其實，小時候很討厭你。練武，學(xué)文，電腦，甚至連料理，都是為了能在你身邊的時候派上用場。老爸刻板的要命，動不動就說，李家是為鳳家而生的。把我們這幫小的煩死?！?p> “對不起?！蔽抑荒苷f這個。
“可是，五年前遇見你，我就再也討厭不起來了。享受著每一刻時光，我覺得我是為你而活，同時，我更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未如此精彩。是你，阿鴻，讓我明白生命需要像火光，傾情燃燒，才不會遺憾?！彼兆∥业氖?，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氣，“阿鴻，我死了，你別傷心太久，也別為我報仇，代替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可能不像我那么好說話，我弟弟健康就很麻煩?！?p> “平安，你不會死的?！蔽已蹨I沒斷過，手中的平安卻像風(fēng)中流沙，漏著漏著。
“我有個夢想，希望自己有一天，像小鳥一樣能學(xué)會飛翔，然后可以躺在棉花糖的云里，看日出日落?！彼曇粢呀?jīng)很弱，要湊近了才能聽見。我的眼淚打濕了他的娃娃臉，他終于抬起手，摸著我參差不齊的頭發(fā)，“等它再長的時候，希望你能好好的放我飛翔。”
我淚眼婆娑得看著他，他給我一個可愛狗狗般討好的笑容，然后閉上了眼睛。
平安死了。
我甚至沒能好好留他，沒能撒嬌任性，他說完他想說的，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他松開握我的手，我趕緊抓住他。
“平安，你最會開玩笑了。我告訴你，你死的話，我不會傷心?！蔽覍λn白的臉說話，“你不甘心吧？不甘心就別亂來。你先睡，等醫(yī)院到了，你就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到時候，你想飛，我就給你雙最大的翅膀，別說看太陽，就是看宇宙都行。”
雪酌月一直維持蹲著的姿勢。他脫下自己的皮衣，罩住了平安血跡斑斑的身體。一言不發(fā)。
到了黎城醫(yī)院，我坐在急救室的長椅上發(fā)呆。醫(yī)生出來對我搖頭說抱歉的時候，我沒理他們。護士推著覆蓋白布的擔(dān)架出來時，我也沒跟著去。手術(shù)室的燈滅了，我還坐在那兒不動。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我只知道我需要一個奇跡。
“丫頭，你得接受治療。”有人站在我面前。
說話的不是雪。那人應(yīng)該姓李，叫李不凡。我記得他洪鐘般的聲音，但如今卻很沉重。
我因此而抬頭，眼睛又酸又澀，“不凡叔，我要等平安回來?！?p> 他向身后的護士點點頭，那護士上來，要給我打針。我沒掙扎，因為全身都已經(jīng)麻木。大概是鎮(zhèn)靜劑一類的，我覺得很累，眼皮不一會兒就沉了。
夢里沒有平安。一天一夜，我醒來后，踏歌就在身邊，他還沒有完全康復(fù)，但事事親力親為。據(jù)醫(yī)生說，我斷了兩根肋骨，有點內(nèi)傷，刀傷和瘀青不少，但沒有生命威脅。沒再問起平安，因為我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真的死了。不是噩夢，不是幻覺，一切發(fā)生得突然卻真實地殘酷。機械地接受著治療，我整日不是望著窗外，就是發(fā)呆。
雪酌月的出現(xiàn)仿佛如曇花，來的時候突然，去的時候也突然。
鳴池來過了，宋王來過了。他們告訴我，白錦圖把股票賣給了鳳家，黎城鳳凰的危機解除，而且成為鳳家專控的分部。我什么也沒說。無論事情解沒解決，我都不關(guān)心。就算用全世界的財富，也換不回最珍貴的生命。
奶奶來過了，姐姐來過了。她們說，平安的遺體已經(jīng)送回李家，他們會好好處理他的身后事，讓我不用擔(dān)心。我說，平安終于回家了，我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只是一定要告訴我葬禮的日期。她們松口氣的樣子，以為我想開了。
艾倫來過了，莎莎來過了。一個靜靜地在旁邊畫畫，一個躺在我身邊睡著了。
沒人知道我內(nèi)心的煎熬，如同十個太陽，烤得幾乎干裂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