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另有一樁,許得程掌柜的多費心?!痹诼犕赀@旁盧二爺?shù)男闹兴鶓]之后,對面的兩人才算徹底將心放下。這位本就是官宦人家出身,不提自己更是還有那功名在身,眼下雖非一時無奈,又怎會出此下策,與商戶們繪制圖稿以換取黃白之物。
不及片刻,兩人便已想明這其中要害,忙不迭連聲頷首,允諾將此事應下。自此后,無論是雜貨鋪也好,還是程記的彩云間也罷,都不能有任何有關(guān)之事傳出。
一路回程時,翻閱著手中那疊繪本,靠坐車內(nèi)的程掌柜,不由得笑顏依舊,暗自歡喜。之前自家相公的言語,更是不絕回繞耳旁‘別瞧這等不起眼的小生意,若真能傳去縣城、府城那般所在,莫說就此能助我程記一步跨入期間,想來對于今后立穩(wěn)腳跟,也是功不可沒!’
相對車中的程掌柜而言,正在車轅上,與把式分坐左右的梁掌柜無疑更是慶幸。當初聽了娘子的勸,才轉(zhuǎn)而投向了盧二爺那頭,雖說不全為了討好官家子弟,反倒指望著有此一舉后,自家便可得以抽身而出,如今看來卻更是受益匪淺!
一切看似偶然,卻又透著一絲叫人難以置信的必然。相對初時鄉(xiāng)黨的親近而言,誰又不是將自己家人的安危,擺在那首要的位置。想來就是換作旁人,也必會想盡法子勢要將此樁,扭轉(zhuǎn)過來。
晃了晃腦袋,將腦中最后一縷歉疚遠遠拋去無蹤,自此再不為其所困。反倒是更覺自家娘子之言,頗為有理。想當初若那人還將自己視作鄉(xiāng)黨,又為何明知對方是官家子弟,還欲教唆著百般禍害,可見其人用心之毒,早已漠視鄉(xiāng)親這一樁了。
而今自己倒可算得因禍得福一說,不但未因此受累,反倒更是得了那盧家二爺?shù)馁p識。先是得了那檔子轉(zhuǎn)手便成的好差事,隨后又是為程記與盧二爺接洽,無意間加重了自家鋪子在程家人眼中的必要之處,才是他們夫妻倆最為在意之事。
只是他尚未獲悉,緊接著再有另一樁,即將與程記攜手共謀的好生意,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劃之中。說來這兩位掌柜的,不想正是應了那一句‘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的俗語。若能再晚幾天前來造訪,必定更會欣喜非常,因為盧家二爺正幫著娘子整理修訂圖稿,為下一單買賣做足功課。
連著數(shù)日的忙碌后,才在兩人默契中得以縮短了不少時辰,然而當丫鬟藺蘭將此等消息,傳與按例前來送貨的梁掌柜獲悉時,仍是讓他大大的吃了一驚!
“這才多少日子,自打咱們鋪子幫著制作各店的招牌起,不過一月余時日內(nèi)。這盧二爺又想出了另一樁生錢的好買賣,怎不叫人是又驚又喜,何況這位原本只是在書院埋頭用功的讀書人?”到家還不及換下一身行頭,已是沖入自家后院,將方才面見盧家二爺?shù)那樾危毤氈v述了出來,最后還不忘深深感嘆一句。
繞是這旁的掌柜娘子程氏,也被今日之事驚得不輕:“還真是這般喲!想來即便那些本就是商戶出身的子弟,都未必能在前后不過月余的時日內(nèi),得以理清頭緒,選出合適的物品以便貨賣四方?!?p> “沒錯,就是這么個說道,我才當場驚得不行。好在這盧家二爺本就是位好說話的主,又特意容我多思量幾日,再作答不遲。”
“思量幾日?這等好買賣即便我家鋪子應不下所有,不是還有我娘家的彩云間那頭的印染作坊,可得接手下來?”聽得自己這位當家的吐露實情后,這旁的掌柜娘子不免加重了語調(diào),提醒起來。
卻見那旁原本正倒水潤喉的梁掌柜,已然起身從衣架上取來程氏的褙子,指向?qū)筇幍乃厣C花問道:“娘子以為,若是將此處的簡單花樣換作繡坊中的精美刺繡,可能就此升值三分?”
“何止三分,相公到底是不知眼下的行情,莫說是那繡坊的精美花樣,單是位居這四合鎮(zhèn)成衣鋪中,頭一把交椅的彩云間里售賣的中等貨色就已是身價翻番不止……當家的,難不成此番那盧家二爺想到的點子,卻是與這成衣坊有些關(guān)聯(lián)!”
剛才雖說已是言明,今日盧家二爺請了自己書房敘話,卻不成讓他帶了樣品來瞧,此刻將褙子上的繡花比過之后,繞是這旁的掌柜娘子再遲鈍,也已是明白了九成。
收斂了剛才一聲略高的音調(diào),轉(zhuǎn)而正色言道:“也就是說,那盧二爺所提的發(fā)帶,便是要以刺繡為主,輔以上好的面料做底而成?”
“這只是對富貴人家而言,對尋常百姓人家卻是另有設定。就是以那再普通不過的藍印花布做底,繪制相應的花樣,哦,說是花樣卻有些不妥,應該是以文人常繪制成畫作的工筆花鳥,印在上面?!?p> 就見其邊說邊抽出袖籠中的一幅小品,小心翼翼的鋪將開來,半帶得意的低聲告訴起來:“瞧見沒,這可是那盧二爺親筆所繪,比起那鄉(xiāng)土氣十足的鄉(xiāng)間之物而言,若能得以將這般的文人畫稿,落與布面上,可是格外別致?想來即便是那等小戶人家的女眷,也定然是愛不釋手才對!”
“何止哦,現(xiàn)在就是我瞧著,也想立馬尋了一片來戴哪!”面露喜色的接應一句后,才剛拿過后一張來瞧之際,不自覺已然是移不開眼了。只見畫中分明就是諸多的女子頭像,或是正面、或是側(cè)向,皆是扎著各式的新鮮發(fā)帶,栩栩如生,怎不叫人艷羨不已。
且不說這畫稿上所繪,并非是簡單的黑白兩色,無論是那細膩的工筆手法,還是深淺搭配異常和諧的用彩,都無不將本就天生愛美的兒女家心思,牢牢抓??!
瞥見自家娘子如此神情,便已能聯(lián)想到當明日送去彩云間,程記的那位大掌柜瞧見這些畫稿后,又該是怎么一番場景。不問也知,定是比起自家娘子來,更是欣喜若狂!
究其原因,便是自家娘子單是由尋常婦人愛美來講,想尋來新鮮頭面妝點自己。而若將此等好物件落入身為商家的程掌柜眼中,便就不同這般咯。
“一來是新鮮花樣;二來比起那金銀頭面的高昂價格而言,無疑定是要便宜上幾分。其三,還能與成衣鋪中的衣裙搭配著,一并在柜上售賣,如此一來,更能彰顯出彩云間的獨到之處,不是!”
果然不出夫妻二人的所料,待到第二日一早,程氏懷揣著那份畫稿趕去求見程大掌柜后,未出半盞茶便已是連著聽到這位七嫂,接連道出了三遍‘好’字!
不待那旁邊是吃茶用點心的程氏,等上多時,就瞧見去而復返的大掌柜,已是面帶歡喜之色的挑簾步入。
“姑奶奶今日可是得空,事不宜遲,倒不如此刻便尋上門去,將這樁好買賣定下才是要緊!”也不等程氏出聲接口,就再次開言笑著告訴道:“若是你們夫婦二人助我彩云間,辦妥此樁買賣,往后但凡是咱們鋪面中的雜項之物,都由你們家一力擔當了?!?p> 或許是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亦或者對于此番事前未曾料想的變故格外的吃驚,以至于好半響后,程氏才稍稍醒過神來。直到被七嫂拉著上得成衣鋪的大馬車時,才忙不迭念叨一句:“還未使了人,去鋪中尋來我們當家的?”
已是提了裙角步入車廂內(nèi)的大掌柜,卻是回頭一笑道:“就你還在夢中未醒,我早就讓人喚了你們家那位,一會兒在門前等著咯!”
這一路姑嫂倆卻是相談甚歡,不時有笑聲由內(nèi)傳出,引得此刻在車轅上頂著日頭趕路的梁掌柜,也頓覺六月的日子里,似乎難得有這等清風拂面的時候。
若非一旁同坐的把式,本就在這彩云間中當差,先前已是隱約曉得自家大掌柜的,即將有筆好買賣到手,定是覺得自己旁邊這位,莫不是魔怔了吧?
再度當自家車馬在小院前停穩(wěn)后,程大掌柜的心中更是竊喜當初的眼光獨到!若非那次的嘗試,又怎么有今日這般的得意,亦或者該是自家的福運到來,卻已不再重要,眼下緊緊將這位盧家的小財神拉攏到程記一方,才是重中之重。
而且,更又一點如今看來,實在是聰明之舉,那便是前次盧二爺因擔心自己文士出身,不該涉足商戶利益之事,不得已百般叮囑不得外傳一事。此時看來反倒對于程記而言,更是有利的緊!
一來,這位自甘隱在幕后,便極少有可能被外界獲悉關(guān)鍵;再來更是要緊,若不是那盧二爺看準了程記的實力,又何有如此之舉。總之此間中的那位盧二爺,無論對于程記的眼前利益也好,還是往后進駐省城、乃至于府城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一位貴人!
想到關(guān)鍵之處,面上神色雖是未改,但腳下的步子卻已明顯輕松了幾分。再瞥向那旁,頭一回來到此處的程氏,更是暗自點頭,也虧得是自家這旁支的姑奶奶,才得以盡力促成了此樁。往后還需多多關(guān)照們家的生意,也算不枉她的用心良苦。